毛十三在海天號上已經待了不少曰子了。雖然一直在船上航行昏天黑地的也不知道到了哪裡。剛上船時問完話在船艙裡給關了幾天,後來不知在哪停靠時被人用熱水狠狠刷洗了幾番,剃了光頭,換了身舊制服,終於可以出來**活動了。
他偷偷的問唯一的熟人符季――就是暈迷時照顧過他的一般大的小夥子,這是不是士兵們常說得“淨化”,符季說不是,淨化要掰**喝藥水的,他接受的只是初步清理,起碼沒有跳蚤蝨子了,所以不用再給關在小船艙裡了。不過每天吃飯他還是要在小隔艙裡單獨吃,吃完之後,木餐具也是直接丟到海里去。有些地方依然是不許進去的。符季和他說,等下次休整時間多一些的時候,船上的衛生員就會給他徹底的淨化
沒過幾天,海天號在一個小島上做“大休整”,補充淡水,清理衛生。毛十三終於嚐到了“淨化”的滋味,**了衣服掰**倒還其次,衛生員給他喝得藥水害他拉了二天肚子,拉得都快爬不起了,差點以爲自己就要嗝屁之時衛生員給他喝了另外一種藥水,於是他就一切正常了。活動範圍也擴大到了全船,吃飯也可以用船上的餐具。
毛十三已經徹底戀上了這個能吃飽穿暖的船,最好一輩子都待在船上。儘管符季一直吹噓到了臨高就是天堂,但他不相信還會有比這更幸福的地方。聽養父講,東江鎮裡的將軍――哪怕是大到從前的毛帥、現在的黃帥這樣的也是吃兩餐,而船上的人是吃三餐!毛十三覺得大概得皇上宰相之類的才能吃上三頓飯吧?可這裡是連他這個外人都能跟着吃上三餐!爲了能在這個三頓飯的天堂長住下去,他樸素的思維告訴自己要上進,就要積極的表現自己,自發的努力工作,去幫水兵整帆纜、敲冰塊、擦甲板、洗炮膛。可往往幹了沒幾下就給當事人婉拒了,他們說是專職專崗,不需要別人插手――再說有些事沒練過學過,也真不知道該怎麼幹。
最後他還是在廚房裡找到一席之地,海天號廚房只有胖廚師和符季兩個人加一隻叫奧斯卡的黑白色大花貓,爲準備七八十號人的飲食整天忙得不可開交,很歡迎能有多個幫手。於是毛十三就成了廚房的幫工――確切的說,是符季的幫工。開始了他的幫廚生涯。
“跟着首長幹,就等着享福吧。”這會是符季歡迎來當幫工的第一句話。
廚師和符季原本都說一口難懂的“南蠻話”,好在他們會說“新話”――也就是大澳人的“官話”――全船所有人都能說一口帶着各自家鄉口音的“新話”,這大澳官話聽起來和他的遼東官話還挺象,湊合着彼此都能聽明白。
毛十三這樣的少年,生長都是在飢寒交迫之中,如果有什麼夢想的話,那就是吃頓飽飯,有個暖和的地方睡覺。如果有人對他說這些都能辦到,那就是天堂了。
如果有天堂,那一定是海天號;如果天堂裡還有極樂世界,那就一定就是海天號的廚房。
毛十三根本講不出這麼有深度的話,不過如果能告訴他大意的話,他一定會舉雙手雙腳贊成。差點被凍死的他發現上船之後就來到一個作夢也沒想到過的完美世界,除了他唯一的親人養父不在外,找不到一點瑕疵。
海天號的廚房不大,有個四眼的火爐,燒的竟然是有着很多孔眼的塊煤。爐具有很多用法,到現在毛十三也沒完全搞明白。廚具大部分是鋼做的,和毛十三這輩子見過的完全不一樣,有扁方形的油鍋,也有像個柱子高而深的湯鍋。廚房裡面還有個小廚房,裝着個小爐子,是首長勤務兵燒飯的地方,平時一離開就會上鎖,神秘得很。雖然廚房後面就是轟轟作響的輪機艙,但毛十三還是整天守着這狹小而溫暖的地方不願離開。
廚房裡的人也挺和善,胖廚師只要不忙就坐在門口嚼着煙,不是逗貓和他們兩個半大小子聊天打屁。少年老成的符季雖然比他大不了多少,卻是個熱心可靠的夥伴,而且廚藝不錯,經常指點他該怎麼做。
船上的伙房是24小時升火的,竈頭上永遠煮着食物。因爲水手們是按照四小時一班作息的。在寒冷的海域航行執勤人員的消耗極大,必須保證每班都能按時吃到熱飯,所以廚房裡不管是大廚還是他們這兩個幫工都得輪流睡覺。保證時刻有人醒着給水兵們準備伙食。
不過在多智島靠岸停泊之後,因爲是“小休整”,廚房用不着這樣緊張了――海天號改爲每天二班進行執勤,他們做飯也就減少爲每天三餐加半夜裡的一頓夜餐。
一大早天還沒亮,兩個半大小子就給胖廚師踢醒,睡眼惺鬆的開風門清煤灰打掃廚房,給汽燈打氣。湯鍋裡熬了一夜的米粥撲撲作響,胖廚師正在往蒸籠裡放雜糧窩頭。窩頭是用一種不知道什麼成分的灰色的混合面。幹吃的話很難下嚥,得配上一種紅彤彤吃到嘴裡就火燒一樣的醬才吃得下去。這東西毛十三開始被辣得直喝水,時間長了反而覺得不塗上點“辣醬”就吃不下去了。
米粥裡摻着各種雜糧,今天加得是切成小塊的紅薯。據規章說是要求七天一變:紅薯、土豆、高粱、小米、綠豆……各種雜糧輪流來。符季說這樣就不會得“腳氣病”。
早晨五點半,整理好內務準備上值的士兵們說說笑笑走進廚房在窗口排隊領餐。海天號的噸位不大,沒有專門的士兵餐廳,只能領了飯菜之後到住艙或者甲板上去吃。符季負責給每人的搪瓷飯盒裡打上兩勺米粥,而毛十三則負責在飯盒蓋上舀上泡菜和半個鹹蛋――鹹蛋是帶殼縱向切得,據說這樣蛋白蛋黃的分佈最爲均勻。士兵自己到筐子裡拿窩頭――願意吃幾個吃幾個。
搖曳的汽燈給蒸騰霧氣包圍,咀嚼加說笑形成模糊的聲浪,總讓毛十三覺得在作夢。
吃完早餐的白班士兵剛離開,值後半夜班的哨兵也帶着一身霜雪下來就餐。正在分派食物時,一個圍上白圍裙,準備做早飯的勤務兵跑過來催問:“怎麼雞蛋還沒來?”
胖廚師躬身陪笑着說就來就來,一邊轉頭叫:“十三,快去,拿首長的蛋上來”。毛十三急忙把筷子一放,拎起汽燈揭開下層甲板的艙蓋鑽了進去。
離開溫暖的廚房,一陣潮溼發黴的冷氣撲面而來,毛十三打了個寒噤,舉着汽燈小心的跨下樓梯。下甲板是廚房專門管理的地盤,他穿過一層層的豆芽架,養殖艙就在左邊,五隻母雞給燈光驚醒,在咯咯的叫着。毛十三在籠裡翻一翻,竟然找到了四隻雞蛋。
“不錯,乾的不錯。”毛十三誇獎着:“今天天氣挺好,給你們放放風”。他把雞籠提到打開舷窗,把雞籠掛在外面透氣,臨走時還塞了幾把飼料。
這雜活原來是符季的,自從毛十三來了之後就歸他了,每天餵雞、撿蛋、清理雞籠都是他的活了。
勤務兵接過雞蛋仍然擺着張臭臉,連謝都沒一聲。直接過去做早飯了。毛十三對被大家敬若神明的“首長”吃什麼山珍海味很是好奇,便藉着幹活的機會,湊近了偷偷瞄上幾眼。
一看之下發覺也沒什麼稀罕,放在木盤子裡二位首長的早飯不過是一碗白菜土豆麪條――麪條是彎彎曲曲的,符季說這叫伊麪,能長時間的儲存,因爲用的是白麪做得,屬於船上的“高級食物”。一般只有首長和病號才能吃到――麪條上再加二個水鋪蛋而已。
雞蛋固然稀罕,到底也不算名貴的食物。毛十三微微感到失望:沒看到什麼新鮮東西。
勤務兵把兩碗麪條端走了。過了一會又拿着個小碗把兩個水鋪雞蛋送了回來:“首長說一人一個夠了,另外的給病員吧。”
“好嘞,我正給病號下面條呢。”廚師應和道。
病員的早飯也是伊麪,不過人多蛋少,廚師只好把蛋切開了分成幾份,每一碗都加上。
“首長真是菩薩心腸。”毛十三一邊端着麪條送去病號艙一邊心裡暗贊。
等從病號艙回來時,早餐的各種食物早已一掃而空。符季颳了半天,纔給颳了一碗粥底來。菜也沒有了:鹹蛋是按人頭定量的,毛十三原本就每份,至於泡菜也不可能再去開壇泡菜。還沒等毛十三表示無所謂,符季已經帶着歉意的笑笑:“沒小菜了,試試糖粥吧。”說着拿過糖罐來,刷的就放了一勺**的砂糖,毛十三眼睛還沒來得及眨,又放了一勺,看着毛十三驚呀的眼光,符季揚揚眉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是一勺,彷彿在說:“看!我們伏波軍的生活過的就是這麼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