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牛嶺上的道觀裡已經塞滿了願意去臨高的災民。這個道觀是盜泉子好不容易申請下來的――在瓊北治安戰尾聲階段的接收大潮中,新道教和臨高教會開展了一場爭奪當地宗教設施的活動。充當宗教事務官的何影的辦公室裡,戴鍔和吳院長展開了激烈的爭奪戰。而瓊山作爲廟宇道觀最多的縣份,理所當然的成爲雙方爭奪的重點。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戴道長不負所望的爲新道教爭奪到了大部分的宗教設施。金牛嶺上的這座道觀雖然年久失修,但是規模在整個瓊州算得上的是宏偉了。張道長本着“先佔地皮後建設”的原則,對此類宗教設施的佔據原則是多多益善。
“……我們的中心任務,第一是抓人,第二是抓地皮。”張應宸在寫給戴鍔的信中如此指示,“道觀是傳播的中心,沒有戰鬥的堡壘,就無法激起戰鬥的熱情。”
現在,道觀裡已經派駐了一名新道教的道生培訓班裡出來的一名年輕道童,他穿着盜道長親自設計的標準道袍:唐式右衽窄袖翻領胡服,制服右臂縫上了一個紅色的乾卦袖章。正在門口照應。一下來了許多的難民讓他措手不及――道觀裡其實什麼都沒有,因爲資金緊缺,只修理了幾所房屋作爲宿舍和辦公場所,再把搖搖欲墜的幾所殿堂簡單的加固了下。
現在這些勉強支撐着的危房裡擠滿了準備去臨高打工的難民。縣裡派來得工作人員正在維持秩序,當然起主要作用的還是派駐在瓊山的步兵第一營的部隊。連隊的文書正在逐一登記花名冊,以便臨高方面準備足夠的營地、糧食和服裝。按照計劃,這批難民中的大部分將用於臨高的各基建工地和農業生產領域。
由於那場成功的傳銷表演的影響,幾乎所有在縣城裡等救濟的無產佃戶都願意去臨高搏個生路。不少人還扶老攜幼準備舉家遷徙。但粥場上的情況卻以額外迅速的速度傳到了大戶們的耳朵裡,而大戶的反應也比主持這個事情的楊雲預想的快很多。還沒等統計工作完成,大戶們就帶着當初佃戶們結的契、佃戶貧農借債欠租時立的字據來攔人。這個時空可沒有什麼“外出打工還債”的概念,而且這些人債務人除了一身力氣以外,也沒有任何可以抵值的東西。
因此這些債權人是不可能放這些勞動力輕易離開本縣的,外出就等於逃債――若是以前,他們大可送出一張片子,讓臨高縣把人給拘回來繼續出賣勞力還債、完契;可現在他們已經沒這麼大的威風了。
失去佃戶意味着什麼對大戶們來說當然很明白――首先是今年的租子徹底泡湯,儘管來了颱風,發了大水,佃戶們到底還能種上一季糧食,租子收不齊七折八扣也能得到一些,佃戶一跑那就什麼也沒有了,連歷年積累下來的欠租也等於一筆勾銷。而且不少難民以往還借了許多高利貸度荒和春耕用,現在他們去了臨高,這錢肯定也還不上了。
情急之下,大戶們紛紛派出自己的管事和家丁,有的乾脆親自出動,紛紛到粥場來攔人了。
劉翔在聽到楊雲介紹這次行動方案的時候就想到了這一點,在粥棚裡還在架鍋生火的時候,他就已經讓人去叫瓊山縣辦事處的治安專員――眼下瓊山縣警察局還沒正式組建――帶着歸化民警察到金牛嶺道觀裡來維持秩序。又派人去接負責德隆瓊山支行和瓊山縣法院的元老過來處理問題。
可是沒想到大戶們的行動這麼快,反彈這麼猛,整個道觀裡有爭吵的,有下跪哭訴的,有呵斥的,有吃飯糰太猛噎着的……歸化民警察和士兵努力的維持着秩序,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劉翔不得不親自上了臺子,倉促之間這裡沒有電聲擴音器,只好拿個鐵皮大喇叭。用自己在舊時空利用卡拉OK練出來的“渾厚高音”震一震這個場面。
“鬧什麼鬧!當這是菜市口呢!”
雖說別人唱歌跑調,而劉翔唱歌就從來不在調上,但劉翔的聲音的確響亮渾厚,再加上雖已削減了不少但仍然能遮擋視線的肚子做共振箱,這突然爆發的一吼,讓場面上突然安靜了下來。
土著們不知道啥是菜市口,但是看得出這澳洲人發了怒。一個個都呆住了,不敢再爭執。
歸化民警察到這個好機會,馬上也都昂首挺胸地顯示着存在,順手把自己身邊幾個拉扯在一起的人給分開。
“難民到右邊先登記。其他人到道觀門口等着!”劉翔一揮手,在空氣中劃出了一條界限,“這裡是難民營,閒雜人不許進來!”
“青天大……那個……首長,”一個管事打扮的人壯着膽子說,“可不能讓他們走啊,他們還欠着我們家老爺不少債呢!”這個管事拍着手中一個油紙包叫着屈,引起了其他幾個大戶家裡的管事一片稱是。
“老爺,你把他們帶走了,我們全家可就只有上吊的份了。”一個小地主哭訴道,他的袍子上滿是泥漿,“去年的租子都沒繳清……”
“這夥刁民,老爺請看,這是我們家老爺那幾戶去年、前年、大前年寫的甘結,到到現在一顆糧食也沒繳。”另外一個管事義憤填膺的揮舞着一疊賬本,“現在又要逃走!真真正正的刁民!”
“首長,這是王三十家借得債,還不出說好拿他家的女兒抵債的!現在他要逃走了!這算什麼事?要走可以,把人先留下來抵債!”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劉翔正昏頭暈腦之間,忽然人羣被分開,進來一個白鬍子老頭,看摸樣亦是個地主摸樣的讀書人,只見他顫巍巍的說道:“老爺……首長……自古至今,賦由糧出,糧由租出,天下的糧戶可都是朝廷的根本。老爺切不可行婦人之仁,毀自己的根基呀……”說着他激動起來,“學生飽讀史書,便是大宋的列祖列宗,救荒度災也從無此例,還請首長明鑑。”
他以爲澳洲人既然自稱大宋後裔,捧出大宋的成法便是大殺器。
“他們只是登記表示自己願意去,又不是現在就拉走!你們說的債務和欠租的事情,縣裡已經有了方案了,處理的幹部正在往這邊趕。你們先到門口等着,別在這裡攪合!統統給我先出去!”劉翔露出不滿的表情說道。
這夥人見這位澳洲縣太爺已經動了真火也不敢造次,又想着這些泥腿子在道觀裡,自己在門口守着,也不虞他們能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便亂哄哄的地退到了大門口能避雨的地方。有幾個腿腳慢得,只好縮在屋檐下。
眼瞧着秩序漸漸恢復,負責法院和銀行事務的兩位元老也來了――他們在瓊山縣其實還是出差性質,並沒有正式的委任。其實瓊山縣裡的元老幹部,除了劉翔之外全是出差性質,任務是來搭班子和培訓指導,等到歸化民幹部大致能夠勝任工作了,就換一個地方一個正是德隆銀行策劃處的陳策,他到瓊山來組建德隆的地方支行--瓊山由於是全州的首縣,德隆準備在這裡建一個瓊州支行,然後每個縣設分理處或者辦事處。瓊州支行也設在佈政分司裡,只有三間辦公室和一個庫房。
法學界派來的元老是姬信,除了來充當法院的院長,他還有個任務是建設當地的國民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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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翔就在道觀裡的一間破房子裡開了個小會,先把情況說明了一下,然後就這個問題拿個方案出來。
“情況已經清楚了,這些佃戶直接拉到臨高,他們也不敢說什麼,只是影響不好。”劉翔做着總結:“大戶們現在還沒意識到真正的危險,他們只是本能地保護自己的債務能夠得到確保。”
“剛纔說的方案我同意。如果數額不超過我的權限,我可以批准一筆資金。”陳策再次重申了“不超過權限”的條件,“但是我很懷疑我們的流通券他們是否願意接受?就目前來看,瓊山的流通券信用還不夠,很多人將信將疑。至於直接用白銀或者糧食還債,恐怕儲備也不夠。”
“那我就準備好接受這一大灘的訴訟了。大雨悶了幾天,終於有活幹了。”姬信淡淡的說道,“我可以採取一些手段,讓這些債務撤銷或者減低額度――這個一點也不難。”
大戶縉紳們欺負佃戶大多不識字,更看不懂上面的術語的關係,訂立的契約、借據和甘結全是“霸王條款”,姬信早就想借機打擊一下這樣的歪風邪氣――契約精神必須是建立在相對公開的基礎上的。
“有問題麼?大戶們不會認爲我們利用強權是巧取豪奪吧?恐怕人心難服。”陳策有些擔心,他對這方面本能的比較敏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