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家還和澳洲人合資開發甲子煤礦――自從澳洲人佔領瓊山之後,他又實際投資參與了南渡江上貨運和海口港的貨運生意。財源滾滾而來。在這種情況下,澳洲人招工也好,不招工也好,都和他沒什麼關係。
但是自從澳洲人到了瓊山,因爲他和澳洲人有舊,加上民政人民委員會又一直有拉攏他作爲和縉紳大戶們之間橋樑的意圖,海述祖漸漸得成了瓊山縉紳大戶們的領袖人物,很多交涉的事情都是他出面去和劉翔談。
大戶縉紳們既然奉他爲主心骨,他也不便推辭,便請衆人到家中議事。
“糧由租出,人都跑光了,這夏秋兩賦還怎麼繳啊。”衆人紛紛哭訴,“遭了災又沒人種地,拿什麼繳糧……”
“聽說澳洲人還要該稅賦體制,要大戶們多出糧,這澳洲人還要不要我們這些朝廷的根基了?莫非他們是要和泥腿子共天下?業主是天下的根基,搞垮了我們,誰給他們繳糧――你老可得和他們好好說說啊。”
海述祖家不大的花廳裡擠滿了瓊山縣的大戶縉紳們,還有一些是本地的秀才之類的讀書人,雖然家裡沒幾畝地,卻和大戶們頗有些同聲共氣――聽說澳洲人在臨高已經廢除了秀才免繳的二石糧,這不僅是經濟問題,對秀才們來說更是面子問題。儘管消息還沒有坐實,瓊山縣的秀才還是惶惶不可終日起來。
“海老爺,您可不能由着澳洲首長們亂搞啊,我們都是本分的人家,朝廷一貫優待業主和讀書人,別說本朝,就是前元和前宋都是這樣的,他們不是自稱是大宋苗裔,大宋什麼時候鬧出這一出了。”
海述祖很有涵養的聽完了一干人的吵吵,實話說,他對這套言論沒什麼感觸――既然和自己的利益無關,自然也就沒什麼切身之感。
但是既然要“造福鄉里”,海述祖當然也不便一味推辭。他知道劉翔眼下最關心的是其實是糧食問題,只要能解決糧食問題,“劉主任”就會好說話的多。
海家的存糧不多――天地會承包他的土地,照合約規定交給他的地租是用糧食流通券結算的。用這種流通券他可以在瓊山本地的“萬有”商號和合作社商號裡買到各種澳洲貨,然後再販賣出去,獲得更多的利潤,所以他對收購餘糧這件事並不牴觸。
待到大家的發言告一段落,他這才說道:
“諸位,首長們的想法,學生也難猜,不過以學生的淺見,澳洲人的第一要務就是糧食……”
這下大家的臉色又難看起來。
糧食當然有。中國的傳統農業地主都把囤積糧食作爲保存財富的手段之一--這一方面是因爲糧食變現在商品經濟不發達的時代並不容易,另一方面糧食其實也是鄉村的主要“硬通貨”。尤其是在海南島這樣的商品經濟不發達,流通規模很小的地區,糧食不僅用來充當給長工的工資,在農村高利貸中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在災荒年月,糧食又成爲巧取豪奪土地和奴僕的重要的工具。
要大戶們拿出糧食來,等於就是剜他們的心頭肉。而且清丈田畝之後,大戶縉紳們靠着特權和腐敗帶來的種種豁免已經被一筆勾銷,原本很低的負擔在夏秋兩賦中勢必要大大增加,許多人原本就對此不滿,現在聽說又要糧食,愈發覺得難以接受起來
衆人便支支吾吾起來,有人又開始哭窮,說募集救災糧的時候他們已經勉爲其難的拿出了許多糧食,現在家裡人都只能喝稀粥了云云。
一時間花廳裡吵吵嚷嚷的,幾乎沒法說話了。
海述祖擺着雙手苦笑道:“諸位老爺,這些話你們去向首長們說去,與學生說了又有何用?學生又不要你們一顆糧食……”
花廳裡頓時安靜下來了,海家當然好說話,但是澳洲人就很不好說話了。而他們當初在瓊山剿匪清鄉的手段他們也是見識過得,無孔不入又殺伐果斷,該殺人的時候絕不寬恕,但是也不濫殺。
再想到十多天前清理佃戶們的債務的時候的場面,許多人不由得又縮了下脖子,原本羣情洶洶衆人頓時氣焰消退了不少――多數人還是識時務的:就眼下的狀況,起碼在十年之內,看不出大明有重回瓊州府的跡象,澳洲人就是這海南島的上的“皇帝”。
半個月前讓衆人的嫡子去臨高“參觀學習”後,從他們口中又瞭解了更多澳洲人的真實力量,對大戶縉紳們也產生了潛移默化的“鎮靜”作用。
海述祖見一干人不再言語了,這才把劉翔和他的談話時候要他傳達的意思向大戶們做了傳達。幾天前,劉翔曾經單獨約見過他,就土地和糧食問題和他深談了幾個小時,海述祖完全領會了首長的意圖。
劉翔制定的政策相對要溫和。他自知自己如果一味的抵制執委會的政策很難有好下場。畢竟“大義”和“國策”是極大的兩頂帽子,扣下來他絕對吃不消。
好在馬國務卿的主要目的就是二個:糧食和土地集約。只要在一定程度上達到這一目的,自己就有充分的轉圜餘地――畢竟馬千矚和葉雨茗的激進農村政策也有很多人反對的。
他思索多日之後拿出新得辦法。當然,這要看本地的大戶們是否“識相”。劉翔覺得經過前階段的治安戰和清丈田畝工作,他們應該知道世界已經不同了。
“人,首長們已經運到臨高去了,要他們回來絕對沒可能。再說了,佃戶又不是你們家的奴才,許招佃也就許退佃,就算是大明的朝廷也是這個理不是?”海述祖先用一番話斷了大家的念想。
人羣中發出一陣遺憾的嘆息聲。話說得一點沒錯。這件事上,澳洲人談不上不佔理――儘管清理債務的時候有點強項令的意思,但是大夥心知肚明,澳洲人辦這事沒什麼不公平的地方。
有個老頭子惶恐的插話道:“那,那這地怎麼辦……家裡可拋荒了一大半地了!”
一時間許多人又紛紛叫嚷起來。海述祖不慌不忙的擺了擺手道:“地,既然大夥缺人種,可以包給天地會去種嘛……”
這話,猶如一塊冰投入了熱油鍋,開始是片刻的沉默,接着是許多人爭先恐後的說話:有質疑的,有詢問的,也有惶惶然不可終日,乾脆天啊地啊的叫喚,說不出個所以然。
天地會在瓊山的活動已經開展了一階段了,除了直接承包土地之外,天地會還在農村扶植中小地主和富農中農,用“澳洲農法”指導種地的種種作爲的確引起了大戶縉紳們的興趣――特別是眼前的海述祖,就是把土地全部包給了“天地會”去種,儘管還沒有收穫,但是莊稼的長勢的確比一般的田地要強得多,若不是遇到了颱風,肯定能有極好的收成。
但是把田地徹底的包給澳洲人去種這件事實在是太大膽了,他們不比那些中小地主和自耕農,手中不過百十畝土地――海家其實也就夠小地主的水平――聚集在這裡的多數大戶擁有的土地都在五百畝以上,有十來戶多達幾千畝。很多人都擔心,真把地包給了天地會,萬一給天地會黑了怎麼辦?要知道天地會可不是任人欺壓的佃戶,乃是貨真價實的“澳洲官府”。
海述祖待這番亂勁過去了一陣,這才說道:“學生也就只有這一個辦法了。至於澳洲人的信用:他們迄今爲止,說什麼是什麼,從無失信之事。做事光明磊落,以學生的淺見,絕不會幹出昧人田地的事情。”說着他又看了大家一眼,有幾個縉紳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利用“投效”不講信用黑了小地主、自耕農土地的事情,他們不是沒幹過。
“再說了,包給天地會又不是賣地,你願意包一年就是一年,三年五年,乃至十年八年亦可。”海述祖說着笑了笑,“以學生的見識,自從清丈田畝之後,澳洲人又要推行新稅賦,倒不如干脆包給了天地會來得省心。”
這番話威逼利誘,頗打動了一干人的心,便有幾個人詢問天地會承包土地的具體做法和雙方分成的規定。
天地會的土地服務分爲兩塊,一塊是類似萬家兄弟在臨高那樣的,以提供良種和技術服務爲主的,並不直接參與地主的生產經營活動;收成則全歸土地所有者,只是要向天地會支付技術服務費和物料費。田賦也由土地所有者自行繳納。
第二種就是承包制,一般是針對有較大面積的成片土地,如各縣的學田和海述祖這樣對親身經營土地不感興趣的地主。在分成上又有所不同,葉雨茗對這樣的土地根據田地的肥瘠狀況、水利設施和附帶的佃戶長工數量劃分出不同的分成標準。從天地會收費最低的五五分成到最高的七三分成不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