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歸杵着柺杖,緩緩而來。見着上善,胡不歸白眉微挑。這是他第一次見她,不得不說,上善各方面都和舒霜神似,只是這性格,差的恐怕不是一點點。
衣着最能反映一個人的性格喜好,若是身穿長衫,手持紙扇,定不好動。若身穿貼身勁裝,束腿綁袖,定不好靜。這些東西潛移默化都反應着身穿者是一個怎樣的人,通過上善這身衣服,得知她是個火辣人。
夏蕭知道誤了時辰,朝胡不歸作揖賠不是,可不等他開口,胡不歸便說:
“是起矛盾了?”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前輩。”
“挺聰明的嘛,老頭兒。”
上善嘴快,嘴角微微上揚。夏蕭剛想開口,可被前輩制止。
“穿着這種事,不用深究,衣服發明出來,本就是爲了遮羞,其次便是美觀。保證遮羞後,想怎麼美觀都行,這也不算沒有底線。”
“看到沒,人家老頭的思想都比你開放,我看你就是邪念太多。”
夏蕭不回答上善,可胡不歸這麼說肯定不是真的覺得上善這麼穿好看,而是單純客氣一下。糟糕的是,上善當了真,既自以爲豪起來。
“此行是爲了幫你消除體內的惡鬼,有沒有注意事項,需要提前說一下?”
“沒什麼要注意的,夏蕭最怕死,讓他去好了。”
“有什麼本質聯繫嗎?”
夏蕭站在曉冉和上善中間,將她們隔開。舒霜雖然不在了,可他得保護好曉冉。上善最近雖說乖巧了些,可還是沒法完全當同伴看。成爲真正的朋友,或許會是個奢侈事。
“怕死不是會注意的更仔細?”
可真是歪理,不過也有一些道理。
三人隨着胡不歸離了山腰,于山路旁見着更多桃花盛開。這等場景,令夏蕭和曉冉神往,行走在其中更是一種幸福。可上善沒有任何反應,左右看了幾眼也只是淡淡的往下走。桃花可怡情,但現在令她動不了心。
山路依舊奇妙,每個人的道路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同。同行的他們,經常少一個人,只有夏蕭筆直向前。等到了山麓,他們纔算完全匯聚。
“這條路,有點厲害。”
上善注視許久,才于山麓廣場走上一條半透明的路。可先前的山路,令其深思。起初,她腳下的路還算筆直,沒有大的改變,後來逐漸彎曲。因爲他們走的路是反的,是否意味着她起初命運多舛,後來,也就是現在纔會平坦?
上善無法證實自己的想法,山麓至山腰的路,無法完全證明一個人的人生。因爲還有山腰到山頂的路,那段距離,目前無法得知。
前段時間,舒霜復活的事已傳開,死而復生,是個永遠新穎的話題。可復活後的舒霜,和先前有些不同。
上善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便回首瞪了一眼。雖是普通的回眸,可無溫柔無驚豔,只有暴戾的煞氣,一瞬掩蓋所有,令天地爲之猩紅。
被其瞪住的蘇歡等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覷時,只剩驚歎。舒霜爲何變成了這般模樣?這和她印象裡那個溫柔賢惠的女子大不相同,還有夏蕭,他既然能忍受過來,真是不可思議。曾經最心愛的戀人就在自己身邊,卻成了另一個人,這種事,換成誰都難以接受。
看着他們的背影,姒清靈冷冷道:
“別看了,再看我們間的距離就更大了。”
堆積在一起的數十人逐漸散開,可王陵站在原地,極爲不甘。早在三個月前,在夏蕭離開學院,前往外界尋找黑氣之前,他就離山腰只有一點距離,甚至可以看到山腰上的草甸。可他始終走不上去,現在天命和隆隨宏已上去許久,他還在原地踏步。
王陵以前從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差,甚至覺得自己是這一屆中當之無愧的天才,那是他在南商的親身體會,耳濡目染令其太過自信,以至於現在想改變這個看法,卻有一種完全否定自己的感覺。
搖頭後嘆息,王陵哪還有資格將夏蕭當做自己的對手?真正有天賦的人,或許都像隆隨宏那樣,從未囂張,可在悄然無息中走得比誰都快。
王陵所惦記的夏蕭從不考慮這些,他只考慮自己有沒有進步。父母從小就說,人比人,氣死人。不管是在帝都還是在龍崗,他們都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因此,太過在意比較沒有任何用,除了和自己比,每天一個目標,每天一點進步。和自己較真,一步一個腳印往上走纔是真正的路。
走過半透明藏於空中的路,夏蕭看見一座山峰,山峰位於羣山中,並不起眼。山上林多,種類多樣。粗壯的參天大樹裡,或有結着小果的灌木,或有果樹,給人一種心曠神怡之感。只是這山這景,算不得奇特。
夏蕭環視一圈,似在找此行的目的地。可四處亂石豎立,哪有山洞可尋?夏蕭覺得,既然是至陽之地,應該是在某個山洞裡,其中一湖一聖壇,纔有些特殊的模樣。可這什麼都沒有,只有石,石上是山林,山林上是天。
“到了。”
胡不歸帶着三人站在石上,見夏蕭與曉冉對峙,笑道:
“我們向來便說,學院是大荒中心,可不只是通天峰,而是這片羣山。”
站在石上看不到羣山,只有眼前幾座高峰,可這之外的山峰,他們見到過,那是連綿不斷的山脈,四面八方皆是山。山與山之間沒有路,只有深淵,即便如此,羣山也不間斷。那些深淵神秘,不知高度,不知隱藏着何物。
這片羣山是寶地,在學院待的越久,越清楚其中不止有至陽之地。也正是因爲這片寶地的存在,曾經那位如神的院長大人,纔會在這裡建造他的學院。
“羣山中有瓜果萬千,聚世上所有存在。因爲地勢特殊,此處元氣豐富,只有走上山腰,實力在尊境枝茂之上,才能在其中走動。而這第七十八號山峰,有着至陽之氣,不在具體事物中,而在於氣。仔細吐納,便可察覺其中玄妙。”
至陽之氣不一定炎熱蒸人,至陰之氣也不一定冰冷刺骨,但空中的氣,在夏蕭真正開始吐納時,面孔泛起紅色。
這是難以言喻的氣,似溫水煮青蛙,一開始沒有任何異樣,可待久了便感覺絲絲悶熱,像午後沒有睡醒卻醒來的那種感覺,四肢都無力起來。夏蕭捏拳,始終握不緊,要是這麼下去,一會斬殺惡鬼都成了難事,因爲根本用不上勁。
“有感覺了吧?”
胡不歸說時,老臉紅潤幾分,泛出蘋果般的紅色。曉冉喜愛這些至陽之氣,小臉上神采奕奕,似得到某種力量的滋養,心情漸變,好了很多。
再看上善,她的變化最爲顯著。上善和舒霜一樣,皮膚極白,如溫潤玉石,可此時微微泛紅,呈現一種粉紅色。她呼吸變得困難,皮膚下有潮冷陰氣飄動,這些東西和至陽之氣相生相剋。可比起此處磅礴如海的至陽之氣,光憑她體內的至陰之氣,肯定難以比過。
夏蕭扶着上善,令其慢慢坐下,不忘手掌碰一下石頭。他以爲這些光滑的岩石會極燙,可只是溫熱。上善坐下,頭頂冒起熱氣,喘氣聲逐漸急促。
“它們開始鬧了。”
上善眉頭緊蹙,看向夏蕭的眼神全是求助。胡不歸看着,皺眉沉思,不知是像夏蕭所說,上善偶爾展現出來的乖巧是因爲舒霜在她體內的神思,還是她本身便有善的一面。一道符陣,守護之力被抽走,只剩元氣充裕的破壞之力和神遺之氣,兩種力量一加持,雖然會因爲先前殺的人而暴戾哀怨,可不至於徹底化作反面角色。
胡不歸抱着一絲希望,他覺得上善完全有可能因爲這次除掉惡鬼而有所改變。但若是她有着毀滅一切的心,他也不會袖手旁觀。
上善痛苦的氣息都變得微弱,夏蕭看向胡不歸,等待着他同意,便開始這次斬殺惡鬼的行動。
“準備開始吧,你做好準備再進去。”
上善身前,潮冷陰暗的氣捲動,似成一扇門,等待着進入。
站在門前,夏蕭雙手結印,金行元氣在體內調動,令其雙手出現兩把熟悉的朴刀。
朴刀沒有以往的猩紅顏色,只是普通的黑鐵,可重量和長度,夏蕭都把控得很好。這種朴刀的簡化版,簡陋但握着順手。夏蕭早已習慣這種武器,上善看着,冒着淚花的眼裡流露出複雜的情緒。可三人皆不知道,她爲何如此。
因爲渾身無力,夏蕭雙刀在手中擺動,反手持刀後,分別將自己的小臂割開一道裂口,隨後朴刀指地,眼望陰暗的大門。
大門逐漸打開,其中飄出令曉冉作嘔的惡臭,悽慘的鬼哭狼嚎,是惡鬼的哀怨在作秀。朴刀上幾滴血落在地面,在光滑的石頭上成爲一塊斑點,永不會磨滅。
夏蕭上前時,上善雖說十分痛苦,聲音都在發顫,可還是說:
“這裡的至陽之氣會令苦海蒸發,令惡鬼魂飛魄散,千萬要在一切已有定數前帶我出來。否則我們將經受至陽之氣的灼擊,能活下來的機率很小。”
夏蕭看着上善,她臉上有淚痕,不知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