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x城。
湛藍無比的天空上,懶散漂浮着幾縷浮雲。陽光炙熱,和風卻帶着些許涼意,沖天而起的音樂噴泉跳躍出璀璨的水霧,被烈日一曬,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彩光。
軍校廣場上人頭攢動,一側啤酒節剛落幕,另一側的車展已經風風火火的開始了。
二十多輛汽車從展廳走向戶外,在廣場上與消費者零距離接觸,今年的主打策略是舒適,低價,購車者多數都是普通的工薪階級。
剛過正午,人流三三兩兩,幾個導購小姐穿着合體的旗袍在遮陽傘下抱怨,不停看向車展最東側的一個展位。
展臺右下方停着純黑色路虎,今年最新款,粗曠不乏精緻的線條,耀眼的光澤,看的幾個導購小姐心癢癢的。
“看到沒?那個開車的帥哥,好酷!不知在等誰?如果在等我就好了。”穿粉紅色旗袍的導購小姐雙手呈捧心狀,一臉花癡氾濫的樣子。其餘幾個也忍不住附和幾句。
“少花癡了!這樣的公子哥能等你?少做夢了!”一個年長些的導購小姐不耐煩似的哼了一聲。
“雲姐,不要總打擊我們,雖說您嫁了個小職員知足常樂,我們幾個可還都單着呢。”粉紅旗袍嗤笑了聲,自顧自掏出一個小鏡子反覆的照。
“別照了,再怎麼照也是俗女一枚,你若能被那些高富帥看上,老天都會看不下去的。”雲姐瞥了一眼對方塗的和猴子屁股般刺目猩紅的脣,再看看她滿身的鍍金首飾。又一聲冷笑。
“我俗?我哪裡俗了!”粉旗袍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個音節,左顧右盼了一會兒,身邊的幾個女子均是一副比你脫俗百倍的模樣,看得她一陣揪心。
不服氣得在廣場上搜尋,猛得纖手一伸得意大喊道:“我俗?哼,你們看看那個!比我奶奶穿的還土……”
衆人皆擡頭一掃,無奈點了點頭。就連一直擠兌她的雲姐也無話可說了,聳了聳肩,暗罵道:“靠,烏鴉落在豬身上,算你運氣好,居然遇到一個女瘋子!”
不遠處,身披麻袋式外衣,爆炸頭,帶着寬厚鏡框的女子正對着角落喃喃自語,表情異常豐富。而她的對面明明空無一人。
粉旗袍得意洋洋的拔高聲音,繼續展示她的高分貝嗓音,對面的路虎緩緩搖下窗子。
所有呱噪聲嘎然而止。
一張異常冷峻的臉露了出來,濃密的捲髮,桀驁不羈的眼神,近乎完美的臉頰。粉旗袍看得神魂顛倒,對方卻突然對她勾了勾手指。
急速的喘息聲此起彼伏。
粉旗袍扭着屁股一路小跑兒的衝了過去,側面突然衝上來一個人,披着麻布袋外衣的女子大步向着路虎跑去,比她速度還快!
“土成這樣還敢和我搶男人?你算那根蔥……”粉旗袍扭頭剛要罵,對方已摘下厚重的眼鏡露出一對漆黑明亮的眸子。
看得她一怔,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帥哥你在叫我是嗎?”粉旗袍氣喘吁吁的跑到路虎車前,挺着高聳入雲的胸部擠上前去。
“對,我是叫你。”男子的眸光冷冽清澈,微微溢出一絲不屑。
這時,麻袋女也已經衝了過來,一把推開粉旗袍喊道:“你離這輛車遠一點。”
“你憑什麼命令我,你算老幾啊,人家都說了喊的是我不是你,也不照照鏡子,穿成這個樣子還敢出來丟人現眼!”
粉旗袍鄙夷的冷哼一聲,轉臉又換上一副嬌滴滴的表情,對着搖下車窗的男子飛了個媚眼。
對方冷冷看着面前一個比一個更粗俗的女子,開口道:“好吵!”
粉旗袍呆愣了,面上些許有些尷尬,剛要解釋什麼。
麻袋女卻毫不在意的伸手在粉旗袍女子左肩上一按,正色道:“快離開!這兒有陰氣。你五行缺火,體質偏陰,呆久了身體吃不消。”
說完擡頭看了一眼光潔如新的車頂,眉頭皺得很緊。
粉旗袍心中一抖,火氣剛衝到頭頂,突覺體外溫度大降,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再看向男子英氣逼人的臉,莫名其妙有幾分心慌。咬緊牙關剛要辯解兩句,心中寒意更盛,剛被麻袋女輕觸的肩膀沉的像被壓上了一座小山。
“大白天,少裝神弄鬼,你個神…經…病…”粉旗袍牙齒不停抖顫,心中駭然更甚,突然想起這幾日關於啤酒節晚上鬧鬼的傳說,忍不住轉身跑了,比來時跑的還快。
郭瑤悄悄把手掌中的護身印塞入口袋,鬆了口氣。遠遠看到粉旗袍身邊幾團陰氣一觸即散,拍了拍手,搞定!
轉頭再看向車頂,心中一驚,明晃晃的,那團陰鬱的黑氣已經消失不見了,難道剛纔的陰魂只是個過路的?
晴天白日朗朗乾坤,怎麼會聚集了這麼多陰邪之物?環顧了下四處,剛纔那幾個陰魂被自己教導過一番已經散去,此地卻依舊陰沉沉,和頭頂炙熱的陽光不成正比。
瞳孔隱隱做痛,日光下開天眼消耗太大,趕緊戴着厚厚的鏡框。冷不防,對面傳來一聲輕微的冷哼。
郭瑤茫然擡頭,對面男子臉上浮起團陰氣。嘴角掛着一縷似是而非的笑。
“不對!這個男人身上也有問題!”郭瑤來不及多想,掏出護身印朝着對方臉上‘啪啪啪’印下去。
眼看男子臉上的陰暗之氣迅速褪去,郭瑤再次長出了一口氣,怪不得太爺爺會把自己派到這個地方來,大白天陰氣都這麼重,這個城,絕對有鬼!
……
鄧世傑捂着腮幫子一臉冷笑,他真沒想到國內的女人追求男人的法門真是五花八門,這幾天他算長了見識了,都說歐洲女人開放中國女人保守。在他看來,這裡的女人都像得了飢渴病一樣。
爲了嫁入豪門,無所不用其極。
三天,今天是他回國的第三天,他已經遇到二十幾個追求者了吧。大到副總的千金,毛遂自薦的女秘書,女下屬。小到公寓對門的小白領,主動陪吃陪喝還可以陪睡的小明星,什麼楚楚可憐,火辣熱情,溫婉卓越,嫺雅清淡,他都見識了,只可惜,遠不如眼前這位奇葩。
爲了追男人居然冒充女術士,還把自己打扮的和七十年年代唱搖滾的女歌星?就憑這土的掉渣的模樣也想譁衆取寵?
在公司被煩,回公寓被騷擾,現在來個廣場上小憩也被一羣女人餓狼般注視。他真後悔,好好得自己回國幹什麼!早知這樣,還不如在加拿大舒舒服服經營他的小餐館。
這個地方到底有什麼還值得他留戀?家族產業?還是,他們所謂的親情。
……
“先生,你沒事吧。”麻袋女咧着大嘴注視着他,露出一口細碎整齊的珍珠牙,哼,總算還有一處可看的地方。
“我沒事,請別騷擾我,我在午休,明白?”鄧世傑剛要關閉車窗,一隻白嫩的小手伸過來,指甲深處殘存着細微的污垢。
“等一下,那個,這裡不乾淨,你換個地方睡行嗎?”對方不依不饒的攔住他,鄧世傑冷冷看着她的手道。
“拿開你的髒手。”
“髒?”麻袋女迷惑的看了眼手掌,不解道:“我早上洗過手了啊,不髒。”
“如果你再騷擾,我就報警!”鄧世傑的聲音又降了幾度,盯着她扶住車窗的手,心中一陣煩躁。
“我沒騷擾你,我只是想你回家睡覺,這裡……”麻袋女猶豫了一下,皺着眉道:“這個廣場呈五棱形,三面都種植着洋槐和堤柳,封閉了陽氣,而唯一敞開的一面卻被那座大廈封死,形成聚陰之陣,容易滋生陰魂,實在不是休息的好地方。”
鄧世傑不由自主看向廣場對面那座高大的建築物,這是本市最高的一層建築,高聳的大廈彷彿一座不倒的豐碑。
環顧下四周,廣場上看車的人越來越多人,所有的導購小姐都在眉飛色舞的介紹產品,音樂聲越來越喧雜。
“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現在是午時陽氣正盛,若是再過一會兒,就不好辦了。”麻袋女說的一本正經。
“小姐,你確定你說的話都是真的?”鄧世傑翹起嘴角。
“當然了!不過一句半句也講不清楚,總之,你趕緊走吧。”麻袋女抓了抓頭髮,一根長髮不偏不倚順着車窗飄進車內。
鄧世傑厭惡的捏起長髮仍出車外,一字一句道。
“我如果相信一個精神不正常的女人,我……”話音未落,半空突然炸響一聲驚雷,毫無預兆。
緊接着,車門啪的一下從外面打開,一幅嬌小玲瓏的身子擠了進來。
“你幹嘛上車,出去!”鄧世傑鼻子都快氣歪了,見過無恥的,沒見過如此無恥的。
“讓一下,拜託,打雷了,我害怕。”麻袋女絲毫不爲所動,用力擠着座位上的鄧世傑。
“滾出去!”鄧世傑迅速起立,一拽扶手躍到對面的座子,一股淡淡的焦糊味直衝鼻息。
“拜託,讓我躲一下吧,雷要劈我!糟糕,剛纔唸了幾遍往生咒,忘記解煞了。”麻袋女邊斜着眼睛看車外的天空,邊向鄧世傑靠去。
鄧世傑強忍着怒意,伸出一條腿橫在兩人中間。肺都要炸了!
“你再敢靠近我,我就不客氣了。”他氣的咬牙切齒。
“我怕被雷劈啊,你等我解煞,很快,我發誓。”麻袋女歪着身子,儘可能靠近鄧世傑,對方身體炙熱溫暖,元陽未失,正是最好的避雷之軀。
“你別碰我!”臉瞬間漲成豬肝色。對方身上的的焦糊味中還帶着絲絲縷縷的甜香,像長長的馬尾草,若有若無的觸碰上心尖。
“我不碰,我不碰。”麻袋女蜷縮起身子,雙手合十在胸口,默默唸叨起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以汝之心,塑汝之靈,趨吉避凶,否極……唉呦!”
車門洞開,麻袋女倒飛出一丈開外,鄧世傑下了狠腳,拼盡全力把對方踹了出去。
“咔嚓!”一聲巨響。
一道驚雷從天而降,不偏不倚正中麻袋女頭頂,劈里啪啦的閃電繚繞過後,對方吐出一口灰黑色的濁氣,指着鄧世傑結結巴巴道:“你…害我……”
一翻白眼,華麗麗暈了。
鄧世傑也傻了,她真的被雷劈中了?難道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