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谷,蕭莊。
谷中依舊是蕭條殘破,那塊巨石上的血色已經蔓延了大半,彷彿是從石頭內部流出來的,三大長老無日無夜,不眠不休的查找着天之靈氣的下落,幾日前,清風明月再次回覆,仍沒有絲毫線索。
骷谷上空,黑雲如山,滾滾而來,聚集在此處已是一月有餘,晝夜無從分辨,谷內陰風偶襲。
“唉!”虛長老突然一聲重嘆,打破了山谷的寂靜。隨後,他撩起半截眼皮,神情苦澀,“難不成真要掘地三尺?”
“若是知道他在何方,掘地三尺也未嘗不可。”隱長老一邊搖着頭,一邊輕捋着鬍鬚。
虛長老皺着眉頭,猜測着說道:“該不會……這人已經不在這世上了吧?”
“休得胡言!”空長老厲聲阻止了兩位師弟揣測般的討論,他依舊閉着眼,動也不動的坐着。其實這樣的可能他也想過,可若真的如此,人死靈氣散,他們也總會有所感知的,而如今卻半點沒有。
這段日子,也不知那三位在萬空洞的情形如何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祁元真,他若出了事,恐怕所有的一切都將毀於一旦,即便有一百個柳逸陽也難成事啊。
空長老默默站起身,走下臺階,朝着谷中深處走去,一段青石板路,蜿蜒進入一座院落中,輕輕推開正屋大門,裡面燭火通明,屋中的擺設簡單倒也齊全。空長老凝視着前方,慢慢走了過去,眼中摻着複雜難辨的神情。
赤君山。
夕陽西下,落日紅顏,站在山頂,眺望天際,遐想無限。這正是應了田宗仁此刻的心境,這一年多,他時常會來此處,距百毒堂相隔了一座山峰,雖說並不遠,卻是偷得片刻清閒,偶爾做一做塵世之外的閒人,感覺也是很不錯的。
遠遠的,天邊飛來一個人,近了纔看清楚,來人是田宗仁的妻子姚彤。
輕盈的身形落在田宗仁的身側,反手將所乘法器收回,這是一把象牙色的木扇,薄薄的木片上鏤刻着細緻的圖案,尾端被做成了梳子狀,回到手中,只有掌心大小。
姚彤順手將木扇插在髮髻上,輕笑道:“都出來三個時辰了,太陽就快落山了,還不打算回去嗎?”
田宗仁輕輕拉住妻子的手,握在掌心中,嘆道:“也不知這樣的日子,今後還能不能再有了,突然覺得,日出日落好快啊,快到來不及細看,就過去了。”
“快別講這些不吉利的話了,千年前更加危急險惡,幾座城,數個鎮子的人都沒了。”姚彤眉眼一鬆,溫柔的挽着丈夫,笑道:“那時的劫難都能度過,今時怎就泄氣了?空長老不是說,那位姑娘已在閉關苦修中,只待假以時日便可出關,她來了,你還擔心什麼?”
田宗仁眉梢微微跳動了一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看着妻子低笑了幾聲,突然問道:“我們的寶貝女兒怎樣了,這幾日你有沒有去看過她?”
提起女兒,姚彤的笑容瞬間消失了,自從去了一趟溫化縣城,見過林若雲等人後,女兒整個人都變了,不要說閉門思過百日,她乖乖的待在房間,那之後也再沒有偷跑出去過,連堂內事務也不插手多問了,除非是他們夫妻找女兒來說話,否則她除了修煉再不做其他事。
雖說勤奮是好,可夫妻倆心中明鏡一般,知道女兒的轉變和那個叫柳逸陽的男人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可每次詢問,女兒都矢口否認,小敏那邊也是一問三不知,姚彤揪着心又深知女兒固執。爲了此事,夫妻倆還特意旁敲側擊的去問過骷谷的三大長老,據他們說,柳逸陽無門無派,幾年前離開家四方遊走,是爲了修習醫道才和林若雲走到了一起。
這樣一個無名之輩,丈夫怎會同意女兒和他在一起,就是姚彤也是心中不甘,又不禁嘆起氣來,“也不知柳逸陽的修爲如何,人品怎樣,他若拜入百毒堂門下,不但成全了語嫣,我百毒堂也多了一個可造之才,豈不兩全其美。”
田宗仁閉着眼睛沉思了良久,輕輕搖了搖頭,“他和林若雲一起去了萬空洞……男人可以爲了義字兩肋插刀,但絕不是對女人!對女人只有一個情字可捨命,若不是爲了林若雲,就是另有企圖,恐與地之靈氣脫不了干係!”
姚彤皺了皺眉,說道:“凡人是斷不能承載起天地靈氣的,他若有邪念,不是自尋死路。”
“哼,反正柳逸陽的心裡肯定沒有我們的女兒,你還是多勸勸語嫣,讓她別再胡思亂想了!”田宗仁在妻子手背上拍了拍,轉身往回走了幾步,“你說鄭勇怎麼樣?他是我們的大弟子,從小就在我們身邊,對語嫣也是關愛有加,事事都讓着她,若是女兒嫁給他,你我也能放心啊。”
對於丈夫突然提起鄭勇,姚彤還略怔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你的女兒能喜歡鄭勇?不過仗着人家好欺負!這事不急,天晚了,咱們回去吧。”
夫妻倆迎着日落回到了百毒堂,已是深秋了,庭院中隨處可見落葉,吃過了晚飯,本以爲這一天就這樣結束了,誰知二人才回到屋中坐下,外面一陣歡悅之聲便傳入耳中。
“爹,娘!”
夫妻倆還在奇怪,女兒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田語嫣已經一臉俏皮的跑過來摟住母親的肩膀,樣子很是親暱。
“不得了,田大小姐今日怎麼捨得出屋了?”姚彤故作驚訝的看着女兒,雖然有些不滿,但難掩心中疼愛之情。
田語嫣貝齒輕咬着紅脣,嘻嘻一笑,“女兒才泡了一壺清茶,這水可是去年冬天收集的雪水,特意孝敬爹孃的。”
夫妻倆看着茶碗,心裡嘀咕起來,總覺得葫蘆裡賣的不是好藥。
端起這孝道滿滿的茶碗,入口頗爲清爽,茶味的幽香在口中慢慢回味,更加誘人。田宗仁不禁又喝了一口,清清喉嚨,說道:“你這丫頭還惦記着爹孃啊,每日勤於修煉,也不能過了頭吧。”
“爹,女兒再不刻苦怕是連小敏都要超過我了。”田語嫣俏皮的朝立在一旁的小敏撇了撇嘴。
姚彤將女兒拉到身邊,正色道:“你呀,一會兒一個主意,從前勸過你多少次也不聽,怎麼突然這樣積極起來?”
田語嫣知道瞞不過父母,隨即撒嬌道:“人家也不能一直做個小孩子吧,我怎麼說也是百毒堂堂主的女兒,不能給爹孃丟臉啊,再過兩年就是大劫之期,我什麼忙都幫不上,還不讓人笑話!”
“哼!”田宗仁瞅了瞅女兒,茶碗的蓋子在水面撥弄了幾下,“我看你是想幫柳逸陽吧?”
“爹—”田語嫣頓時羞紅了臉頰,又拉着母親的手撒嬌的晃了幾晃,“娘,您看爹,總是取笑女兒。”
姚彤無奈的搖了搖頭,輕聲勸道:“做爹的怎麼會取笑自己的女兒呢,你爹是想提醒你!才見了一面的男人不可信,況且他是跟着林姑娘的,你自己也說了,那位林姑娘貌若天仙,你說他會喜歡誰?”
“娘,您怎麼這麼說,難道你女兒長得很醜嗎!?”田語嫣嘴巴一撅,生氣的別過身去。
姚彤跟着站起身,摸着女兒的秀髮,安撫道:“娘是擔心你到時候傷心,你可知道,柳逸陽已隨林姑娘進了萬空洞閉關,你自己想想看,到骷谷來是因爲好玩嗎?他不顧性命不是爲了來看你,是爲了林姑娘啊!”
“林姑娘又不能和他在一起!”田語嫣倔強的駁回了母親的論斷。
田宗仁把臉一沉,看來妻子輕言細語的勸是沒有用了,本來這種事就不能好言好語的說,一拍案桌,厲聲道:“你纔多大,瞭解男人的心思嗎?爹孃是爲你好,那個柳逸陽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你是男是女,時隔幾年,他恐怕早就忘了,你卻在這一廂情願的做着相思夢!別傻了,男人不會無緣無故爲一個女人拼命的!”
田語嫣還從未見過父親對自己發火,是真的發火,起初心裡也有些忐忑不安,可聽着聽着就把這些都拋腦後了,嘟着一張臉,誰也不看,氣鼓鼓的站在那像根木頭。
姚彤擔心丈夫真的壓不住火氣,再讓女兒受委屈,急忙哄着,“語嫣乖,聽你爹的話。”
“我不!”田語嫣甩開母親的手,毫不示弱的看着父親,“柳逸陽是我喜歡的男人,我不會一步不走就後退!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是我自己的事,爹孃若不喜歡他,可以當作從不知道,不要管!”
“你……給我回來!”
“語嫣,語嫣!”
夫妻倆眼睜睜的看着女兒憤然離去,雖說從小到大都不聽話,卻從沒對父母有過這樣的態度……
田宗仁氣得手抖,衝妻子嚷道:“她不要我管,我是她爹!喜歡上一個男人竟然和爹大呼小叫,豈有此理!”
姚彤望着門外心中着急,。
夫妻倆只有這麼一個女兒,田宗仁更是對女兒疼愛有加,現在寶貝女兒竟然對他說當作不知道,不要管,着實刺痛了他的心。
田語嫣沒想到兩年來,父母對柳逸陽的態度一點沒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心中卻對自己的心意又堅定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