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逸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表情卻極爲糾結,但他絲毫沒有動手之意,全因對面這個男人的狀態,目前看起來相當差勁。
真是沒想到,他竟還活着!
獨嘯天似乎剛剛穩住了神,看看眼前的人,還當自己做了一場夢又醒了呢,再看他們身後的那一羣人,方知物是人非。
“逸兒呢?”獨嘯天啞着聲問道。
林若雲舉着那顆幽靈石,說道:“你還不是靠了它才活到今天。”
獨嘯天蹙了蹙眉,不屑道:“老相識了,還有一個祁元真呢?”
“他已經死了。”林若雲更加不屑的回道。
獨嘯天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想當年,你三人也是我獨嘯天唯一視作強敵者!不想如今,我折了翼,你斷了臂。”
林若雲輕輕一哼,說道:“或許吧,可誰又知道,明天死的是你還是我呢?”
獨嘯天瞧了她一眼,又往一旁的乾元殿望去,嘆道:“如今的凌雲宗,也可謂風光無限了吧?”
“早與我無關。”林若雲輕飄飄的回道。
獨嘯天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呵呵呵,柳兄,這個女人還是一點都不可愛,虧得你還對她千般癡情,萬般遷就。”
柳逸陽輕輕一笑,道:“穆兄言重,癡情不假,遷就,倒是雲兒擔待更多了。”
“哈哈哈……有趣,有趣!”獨嘯天又大笑了幾聲,說了這會兒的話,好像身體的不適也緩過來一些,此地終歸不是他所常留的地方,便抱拳說道:“咱們,後會有期!”
“等等!”林若雲突然將他攔下,“我們打個賭如何?”
獨嘯天眼露疑惑,“說來聽聽。”
“你,努力的活着,等到有一天我需要的時候,再將你身體裡的幽靈石,雙手奉上!”林若雲平淡的語氣,卻能激起對方心底的怒氣。
獨嘯天一哼,“我爲什麼要和你賭?”
“你沒有理由不賭。”林若雲笑了笑,說道:“你不在乎生死,卻在乎死在誰的手裡。所以,我不殺你,你就只有努力的活下去!”
“哼,呵呵,呵呵呵……”獨嘯天好像聽了天大的玩笑,但他笑過幾聲後,卻道:“好,我就跟你賭!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讓我將幽靈石雙手奉上的!”
獨嘯天又將他二人審視一番,傲笑着下了山。
“魍魎老鬼他……”柳逸陽悄聲低問。
林若雲搖了下頭,“或許,我幫了他一個大忙。”
其餘衆人已無閒就此事追問,現在最最要緊的是南宮大師和弟子們的傷勢,李可拿來了丹藥,將他們安置在乾元殿中。那魍魎鬼所修詭異非常,暫時的保命,還不能說他們無性命之憂。
柳逸陽和林若雲查看了包括李可、岑天宇等人在內的所有人的傷勢,大半人只需長時日的調養便看恢復真氣,而南宮大師等人直接受到攻擊,所受硬傷已是大創,其它傷勢還需假以時日的觀察。
“好些沒有?”林若雲關切的問着岑天宇。
岑天宇撫着胸口,直了直身,長長的呼了口氣,“好多了,姐姐和思琪怎麼樣?師父有沒有替她們看看?”
“她們沒事。”林若雲回頭看了一眼岑玉嬈和藍思琪,二人正以笑容迴應,她又回過頭來說道:“你不要再叫我師父了,你現在是凌雲宗的弟子,李宗主纔是你的師父。”
岑天宇滿心不願,也知道如果堅持會讓她爲難,雖然不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麼事,但似乎她有意疏遠現在的凌雲宗。他看了看依舊忙碌的師兄師姐,在照顧着受了傷的同門,不由得五味雜陳,“現在,是不是已經沒事了?”
林若雲很想這麼說,可那個困擾在心頭的疑雲,似乎越來越濃重了。她知道,事情並沒有真正結束,正所謂有正纔有邪。
看她心思沉重的樣子,恐怕還有遺留的問題存在,岑天宇,藍思琪,岑玉嬈三人總覺得他們好神秘。雖然一直專心護法,也沒看到那個所謂的魔王長什麼樣子,但一直聽着他的聲音,陰森森的極具邪氣。
殿中,衆人基本已經服藥完畢,一個只有幾歲大的男孩端着一隻托盤,上面都是些染了血的絹帕,正要到這邊來收雜物,一併丟出去。
小男孩年紀小,行事卻沉穩,觀察也仔細,不確定的總要詢問一下再做決定。端着托盤的手很穩當,一路走到了藍思琪的跟前,指着案上的一隻竹管問道:“藍姐姐,這個需要丟掉嗎?”
藍思琪一看到他就笑容滿面,拿着竹管放在托盤裡,說道:“這個已經空了,可以丟掉,辛苦你了。”
男孩看着托盤裡的雜物,又一副擔憂的走到岑天宇跟前,“岑師兄,你手上那塊方巾髒了,再換一塊乾淨的吧,這個我拿去洗。”
岑天宇看看手上沾着血漬的方巾,遲疑了下交給了他,笑問,“你怎麼知道我姓岑,你認識我?”
“不認識。”男孩誠懇的回道:“這很簡單,所有師伯師叔師兄我都認得,只有一位岑師兄,我只聽過名字卻沒見過。而現在凌雲宗只有三個我沒見過的人,這位姑娘是師尊的前輩,那邊那位治傷好厲害的柳公子是和這位林姑娘一起的,那就只有你了,自然是岑師兄!”
岑天宇不禁驚歎,這麼混亂的時刻,小小年紀的他竟還分析得如此清晰準確,真是後生可畏啊!
“你叫什麼名字?”林若雲也對他有幾分喜愛。
男孩回道:“晚輩雨勃。”
“你入門幾年了?”
“四歲時,師父帶我上山,已有兩年。”雨勃條理清晰的回道。
林若雲拉着他坐下,問道:“我看你一直愁眉不展,是在擔心嗎?”
雨勃點了點頭,說道:“如果我再大一點,修爲和師兄師姐一樣厲害,那我就可以幫助大家了,可現在只能做這些。”
“你爲什麼到這來?你的家人呢?”林若雲溫柔的問道。
雨勃眨了眨眼睛,回道:“他們都不喜歡我,哥哥說是因爲我生下來不到一個月,姐姐和叔叔就接連病死了,他們都說是我剋死了姐姐和叔叔,鄰居家的孩子都不跟我玩,還用石頭砸我,哥哥爲了保護我被砸破了頭,奶奶和爹孃說把我賣了就能避禍。然後,然後師父給了他們錢,就把我帶回來了。”
雨勃的話讓乾元殿靜了下來,林若雲好生心疼,拉着他肉乎乎的小手,問道:“那你喜歡這嗎?”
“喜歡,大家對我特別好,也都喜歡我。”雨勃開心的說道:“總有一天,我也會修爲大成,得道成仙!可是……怎麼才能得道成仙?”
林若雲溫婉一笑,回道:“順其自然便可。”
“如何順其自然?”雨勃認真的問道。
“不念,不爲,一切順其天道,便是自然。”
雨勃眨巴着大眼睛,“這樣就可成仙?”
林若雲又笑了笑,問道:“你所認爲的仙,是什麼?”
雨勃想了想,說道:“法力無邊,不死不滅,逍遙自在!”
“那,你想要法力無邊,不死不滅,還是逍遙自在呢?”
雨勃有些爲難的想着,“我……我想要法力無邊,那樣就沒有人能欺負我了,我還可以幫助被人欺負的弱者!不死不滅,不正是修道者窮其一生想要參悟的輪迴之迷嗎?至於逍遙自在,我最喜歡了,無拘無束,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煩!”
林若雲看他說到最後異常興奮,笑道:“沒有人能法力無邊,天地間不需要統御者,而是相互制衡,相互依存,方能長久。天地間也惟有神不死不滅,肉身皮囊,再怎麼修也還是無法避免腐朽,早晚而已。至於你最喜歡的逍遙自在,不就是我所說的不念,不爲,一切順應天道嗎!”
“真的有神嗎?”雨勃好奇的問道。
林若雲沉吟了片刻,說道:“世人所認爲的神並不存在,那只是人對天的敬畏而幻想出來的。我們所看到,所經歷的一切,並沒有所謂的神去操縱,那不過是天地自然的變化而已。”
“可你剛剛說惟有神不死不滅,怎麼又說沒有呢?”雨勃不解。
林若雲解釋道:“此神非彼神!我所說的神乃炁(qi),乃宇宙之原炁!它也存在於每個人的靈魂深處,需要我們不斷的提升最原始的意識,才能將其喚醒。這是一個長遠而持久的過程,雜念越多,原炁就藏得越深,越難被喚醒。”
“那,它們是什麼?”雨勃突然指着大殿中的幾尊神像問道。
林若雲回頭看了一眼,回道:“幾個超凡脫俗的人,被加以神的光環,再用以膜拜的石像而已。他們在世人眼中無所不能,可保你長生不死,也可讓你天災人禍不斷,所以人們跪拜時無比虔誠。”
“那我們也是因此而拜嗎?”
林若雲又解釋道:“元始天尊,靈寶天尊,道德天尊,分別代表着道、法、教,我們參拜他們,是因入門者皆是他們的弟子,從此後要收心養性,拋卻雜念,一心向道!”
“既然身不可不滅,那我們修道,究竟又在修什麼呢?”
林若雲又笑了笑,嘆道:“是啊,究竟在修什麼?我想,不過是讓自己更接近自然,能以更純淨的心去感受宇宙,感悟生命。”
“那你修成了嗎?”
林若雲搖了搖頭,“還差很遠。”
雨勃歪着頭,機靈的眼珠轉了轉,問道:“你會留在凌雲宗嗎?”
“不會。”
“你要去外面打壞人嗎?”
林若雲頓了頓,笑着回道:“你覺得我是好人嗎?”雨勃堅定的點點頭,她又笑道:“以前我也這麼覺得,可後來……就好像兩朵蘑菇,一個食之果腹,一個食之斃命,難道後者就壞?也好比兩條小蛇,一條無毒,見人溜之,一條劇毒,見人攻之,難道前者比後者仁慈?”
“難道不是嗎?”雨勃抓了抓頭,甚是不解。
林若雲輕輕搖頭,“這也是修道之人,需要參悟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