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君山,百毒堂。
天色已暗,剛吃過晚飯的田語嫣正坐在房間裡發呆,手裡的杯子在案上翻過來又倒過去,她可是難得靜下來,這麼一看還真有幾分嫺靜呢。
“小姐,咱們回來多少天了,你天天這麼坐着不悶啊?”小敏懷疑的彎下腰看着自家小姐出神的雙眼,嘆了口氣,無奈的往旁邊上一坐,“堂主罰我們閉門思過百日,不允許走出這庭院,我還以爲你頂多兩天就受不住了,可你竟然這麼聽話,小姐你沒事吧?要不要我讓人去山下請個大夫?”
田語嫣被她吵個沒完,不耐煩的翻了她兩眼,說道:“你無聊就去找師兄他們好了,反正爹知道你都聽我的,罰也是罰我,你不用非陪在這。”
“小姐,你別怪小敏多嘴。”小敏咬了咬嘴脣,側着臉偷偷看着她的反應,輕聲問:“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田語嫣立刻眼睛一瞪,還沒開口,小敏又緊接着問:“是那個柳逸陽?”
“誰說的,怎麼可能!”田語嫣心虛的側了下身子,又道:“沒有的事,你別胡說八道,有損本小姐的清譽!”
小敏順手拿過倒扣着的杯子,噘了噘嘴,輕聲嘆道:“我可沒胡說,從那晚他放了我們,你就總是心不在焉的,除了發呆還是發呆。小姐,你都不知道吧,堂主訓斥我們的時候,你人是跪在那,可魂兒根本沒回來,連夫人都看出來了。”
田語嫣頓時一驚,立刻抓着小敏問道:“我娘,我娘看出什麼了?她都問你什麼了?”
“還能問什麼,自然是去了哪裡,都遇見過誰,發生過什麼事?我都說了,反正我們回來以後也已經說過一次了。”小敏嘟着嘴,想起兩日前,夫人叫她過去,又問了一遍,還特別問了問柳逸陽,她也是那個時候才覺出不對勁的。
田語嫣鬆了手,表情卻有些失落,柳逸陽?他,能算是心上人嗎?見了不過兩面,沒好好說過一句話,他撞了自己,自己又誤傷了他,然後……他竟不計較自己的過失,還放她們離開……
“小姐,其實你喜歡他很簡單啊,何必用蠍子刺呢,直接用縛妖索將他綁了來,然後拜入我百毒堂門下,等過幾年再和堂主提此事,不就順理成章了!”小敏得意的說着自己的主意,她覺得這很符合自家小姐的一貫作風,也想看看她會如何迴應,是不是真的那麼喜歡。可是這麼好的主意卻沒人搭理,小敏歪着腦袋看了她一會兒,又喊道:“小姐,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小姐!”
“啊?”田語嫣被小敏嚇了一跳,連忙收了收神,嘴邊還掛着掩藏不住的笑,“他人還不錯,善良,溫和又大度。”
小敏無奈的用手撐着頭,喃喃道:“小姐啊,你還真被他迷住了啊?可我們除了他的名字,對他可是一無所知啊。”
“這有什麼難,他早晚要來骷谷的,那時候再問清楚不就行了。”田語嫣笑的甜甜的,還有些羞澀之意。這些日子柳逸陽的容貌就在自己的腦袋裡晃,甚至責怪自己竟然弄傷了他,又慶幸他沒有受太多苦就把毒解了。
這就是喜歡嗎?心裡想着他,竟還一點都不覺得無聊……
“你怎麼肯定他去骷谷?那不是天地靈氣要去的地方嗎?”小敏不解的追問道:“是不是因爲林姑娘?我就說嘛,柳逸陽中毒,她那麼擔心,還親自解毒……”
“胡說什麼!”田語嫣一怕案桌,反駁道:“她是地之靈氣,原本就該博愛衆生,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再說她有天之靈氣,柳逸陽怎麼會和她扯到一起!”
小敏不再說話,打了個哈欠,往案桌上一趴。小姐簡直被那個柳逸陽衝昏了頭,眼睛裡再容不下第二個人了,什麼博愛衆生呀,她怎麼覺得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呢?
不過,小姐有了心上人,竟會變得如此大家閨秀,還真是六月下雪、西邊日出了。這樣也好,至少閉門思過的百日裡,不用再擔心她按捺不住性子想要偷溜出去了。
至於那些沒影的事,就當飯後磨牙的閒聊吧……
水玉吊墜幻化的船隻在潦水河段前行至日落,林若雲將船泊在岸邊,原本想停下來就可以了,又擔心出現什麼異狀來不及反應。衆人休息的房間都在一層,除了陳天佑和林若雲,剩下四人分住在兩個屋裡。岸邊是一處高聳的山壁,空洞、孤冷,甚至難看出生命的跡象。
林若雲站在船尾,靜靜的看着河面,偶有威風拂過,擾動水波磷磷,好比人的心境亦是如此,哪裡會真的無波無瀾,自然也不會終日浪濤翻滾。
白日裡見到的那隻鸚鵡,還有它銜來的水玉吊墜,爲何只剩下一半?那吊墜從小便貼身佩戴着,無論是被師父打了一掌,還是被爆炸震得昏迷,都不曾受過半分損傷,不可能輕易碎裂……
林若雲真的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鸚鵡又怎會知道吊墜是自己的?可是現在,她不得不遠離麻煩,不得不減少拖拽腳步的事情。
“姑娘,都是我等無能,若是找到天之靈氣,那姑娘也就不必如此煩憂了……”清風明月悄悄站在她身後。
林若雲輕嘆一聲,緩緩說道:“你們何苦爲了我而委屈自己,明明是男兒身,卻要裝扮成女子。是我太自私了,從今往後,你們還是恢復原本的樣貌吧,我心裡也會踏實些。”
清風明月怔了怔,將她的話在心中好一番思量,“姑娘言重,男身女身與我二人沒什麼不同,只要姑娘覺得方便就好。”
“原與男女無關,那時我在氣我自己。”林若雲笑着轉過身,“別讓我忘了你們原本的模樣,那我會自責難安的。”
清風明月鬆了口氣,臉上綻開了笑容,“姑娘如此說,我們照做就是!”說罷,二人擡起手臂由頭頂慢慢劃下,他們的樣貌和衣着也隨之發生了變化……真是久違的臉龐,卻是最自然,最安心的模樣。
天剛矇矇亮,衆人便起了身,河面有淡淡的薄霧,兩側有山的輪廓。船隻繼續向前行,用靈氣操縱的速度要比人力划動的速度快了不少,前半段河流並沒有什麼阻礙,順暢的一路隨水而來,他們就這樣走了兩天。
傍晚時候依舊將船泊在岸邊,撿了些樹枝燃火,這裡的樹木茂密了許多,樹上的果子也頗爲豐富,柳逸陽和祁元真分頭去採野果,其他人則留下捉魚、烤魚。明月可是很願意幹這個活的,大概是在骷谷的時日長了,對於水裡的生物極有興趣。
不稍一炷香的時辰,祁元真就用衣襟捧着大大小小十幾個野果回來了,他以爲自己是最後一個到的,因爲走得遠了些,誰知柳逸陽還沒回來,怎麼想也不應該,難道他走得更遠?又等了片刻工夫,仍然不見他回來,衆人開始擔心起來,這裡距那‘忘川’已經不遠了,該不會這些年無人敢靠近,所以詭異的範圍也擴大了吧?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衆人決定一同前去尋找,祁元真知道他去了哪邊,大家便一路尋了過去。
這裡雖然樹木茂密卻不成林,十幾棵、七八棵的長在一起,相距數丈遠又有一小片樹木,倒是不會成爲視線的阻礙。走了一陣,衆人忽然聽見不遠處有響動,似乎是有人在那邊打鬥,難道這裡除了他們還有人?立刻加快腳步至聲音源處,見到人後,大家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前面的空地上正是他們尋找的柳逸陽,而正和他不依不饒,打得不可開交的是一個年輕女子,天黑,容貌看不真切,年紀應該不大。
這女子手中的劍好似蠶絲一般柔韌還有珍珠的亮白,在這黑夜裡卻是一道鋒利無比的戾刃,見柳逸陽一直是防禦爲主,她的劍上也微微顯出怒意。
真是奇怪,旁人也就罷了,柳逸陽怎會和人動起手來?衆人滿腹不解,卻沒有一個人爲他擔心,更沒有一個人想要上去幫忙的,都站在不遠處觀望着,似乎對這場不明緣由的對戰頗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