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了好久,好久,久到柯燃把從第一次見到臨央時的場景一直回憶到進葬琴山前,臨央還沒有結束。
淒厲的慘叫隨着風闖進柯燃的耳朵,柯燃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冰窖,渾身發冷。
他看到過臨央許多面,高興的,冷漠的,動氣的,發呆的,眼裡閃着算計的光的,可沒有見到過臨央這一面,面無表情的彷彿機械一般的去揮着逐魄往那些琴靈身上打去,彷彿那些痛苦的聲音她一概聽不到,一顆顆吞靈珠一次又一次的懸在上空,聲音越來越少,可柯燃心底的聲音卻越來越大。
“這樣也是她嗎?”
柯燃覺得自己手抖的快要抱不住玉弦了,玉弦,對,她還能彈出那樣的曲子,那就是她,那還是她,柯燃剛這樣告訴自己,就覺得自己懷裡一輕。
臨央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那些靈都收了,一揮手把玉弦從柯燃懷裡拿了過來。
臨央看了一眼玉弦,嘴角輕輕揚了揚,逐魄把山體劈開了一道縫,不大,卻正好把玉弦從那裡送進去。
柯燃瞪着眼睛看臨央把玉弦又埋進了山裡,匆忙跑過去:“你做什麼!”卻吃驚的發現臨央身上的戾氣重的快要壓的自己喘不過氣來,本能的和她拉開了距離。
“你也感覺到了,我現在已經彈不了玉弦了,既然這樣,還不如讓它留在老地方。”臨央淡淡的說,心裡卻有幾分不捨。
“你把它留在這裡做什麼?這裡的琴都已經煉靈了,它早晚……”
“煉靈沒什麼不好。”臨央打斷了柯燃的話,她看到柯燃眼裡有怒火。
“玉弦一直因爲主人不願意煉靈,它是在等的。”柯燃把頭扭過去,看着葬琴山輕輕的說。
“可是這是沒有用的,回頭如果那麼容易,我現在爲什麼還會收不了手?”臨央嘲諷的笑笑。
“你現在就住手,如何不行?”柯燃的眉毛都快打結了。
“還是那句話,我要做的事,誰也攔不了我。”臨央定定的看着柯燃。
半晌無聲,柯燃心裡的蒼涼最後表現成了苦笑,他看着臨央身上又多出來的傷口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搖搖頭,先下了山。
臨央就這麼看着柯燃往山下走,直到再也看不見,輕笑一聲,把逐魄放到一邊,自己開始慢慢調理起自己的傷口來。
“嘶~”臨央不小心用大了力氣,疼的倒吸一口氣,卻被自己的反應愣住了,自己原來還知道疼啊。
她也不想再處理剩下的傷口了,乾脆盤腿坐好,又發起了呆,眼前又是一黑,臨央也不在乎,反正現在沒人來,就算有人來,自己這一身戾氣誰願意過來?如果有人看到臨央的樣子,離遠了看,就是一個美人盤腿而坐,在發呆,近了就會發現戾氣重的讓人接受不了,如果還願意再近一步,就能發現她眼睛裡沒有光彩,她現在看不見了。
就這樣坐着吧,等心境平靜下來,戾氣不那麼重了,自己如果能看見了就回去,如果還是看不見,就接着坐在這兒吧,也沒什麼不好的,臨央想着。
柯燃下山的時候路過臨央掛麪具的大樹,停頓了一下,想回去找臨央,最後卻作罷,又接着往山下走。
回到黯竹和蔚雪住的客棧,卻發現一片狼藉。
柯燃心下一驚,連忙往樓上跑去,看見黯竹和蔚雪還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可蔚雪卻是躺在牀上,面無血色。
柯燃走過去,看見黯竹正在出神。
柯燃輕輕拍了黯竹一下。
黯竹回過神來看向柯燃。
“蔚雪她……”
“幾個靈力高的妖魔趕來找小汐,和我們打了起來,她爲了護我傷的很重。”黯竹淡淡的說。
柯燃這才注意到黯竹青色衣衫上有點點血跡,他的手臂也是簡單包紮的。
“是羽的人?”
黯竹搖搖頭:“是擔心以後小汐會找上他們的妖魔。”
“我們以前都沒有遇到啊,這次……”柯燃心裡冒出了一個自己不願意相信的答案。
“是小汐告訴他們的。”黯竹面無表情。
“怎麼可能?她……她是不是爲了……”
“不是,魔界的人最後過來解了圍,時機很巧合,我們傷重但是死不了。”黯竹看着蔚雪頭上冒出的冷汗,拿帕子給她擦去了。
柯燃看黯竹對蔚雪的神情,有些疑惑。
“我現在能勉力坐在這裡都是因爲蔚雪,等她稍微好些,我帶她回黑竹林養傷。”
“你要回去?”柯燃瞪大了眼睛。
“是。”黯竹彷彿又回到了以前那個冷冰冰的狀態。
“不一定是臨央啊。”柯燃有些急,可又想到葬琴山上的臨央,心裡有些沒底。
“除了她,沒人敢用這樣的方法讓我做選擇。”黯竹又給蔚雪擦了擦頭上的汗。
“我以前一直以爲她把我的話當玩笑,可現在我才明白那的確就是個玩笑,我以爲我喜歡她,可是並不是那種喜歡,我只是因爲太寂寞,而她正好在那個時候出現了,可我喜歡的並不是她,或者說我喜歡她,但是不是愛。”
柯燃看黯竹一副突然看透了的樣子,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這種滋味不好受,無論是誰,最怕的就是突然看明白自己的心。
“你還好嗎?”
黯竹點點頭。
好久都沒人說話,直到樓梯上的腳步聲打破了沉靜。
“你準備回去了?”臨央看了一眼牀上的蔚雪。
柯燃不想回頭看臨央,只看黯竹的反應。
黯竹轉過頭衝倚在門框上的臨央一笑:“嗯,等她稍微好點,我帶她回黑竹林養傷,我自己身上的傷也很重,估計要很久,以後你自己注意點。”
臨央點點頭,衝黯竹笑笑:“那我明天就先走了,你在這裡再住幾天。”
黯竹也笑着點點頭。
臨央走了,隨便找了一間房間去睡覺了。
柯燃看見黯竹的眼眶紅了。
柯燃轉過身也準備離開,卻聽見黯竹低低的聲音:“你也回去吧,不然她總是要想法子的。”
“她已經想過法子了,我明天也走,回雲回山。”說完,柯燃也離開了房間。
第二天,臨央路過黯竹的房間,只說了一聲:“我走了。”就離開了。
黯竹也沒有去看臨央離開的身影,總會再見的,多久都會的。
柯燃走了進來::“你自己小心些,我也要回雲回山了。”
“你也保重。”破天荒的黯竹對柯燃說了一句祝福的話。
柯燃一愣,隨即笑笑,也離開了。
柯燃下了樓,就看見一個黑色的背影漸行漸遠,柯燃笑了笑,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太陽慢慢升了起來。
柯燃一路走走玩玩,竟然花了兩個月的時間纔回到雲回山。
回去的時候是黃昏,正準備關門的弟子看見柯燃像看見鬼一樣就往裡跑,柯燃翻了個白眼,走了進去,幫他把門關上了,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不出所料,一片灰塵,他也懶得收拾,只把自己牀上落滿灰塵被褥撤掉,重新抱了一牀,然後躺了上去,沉沉的睡了過去。
一顆流星從天邊劃過。
“誰的願望實現了?真好。”臨央躺在一根枝椏上,自言自語。
數道金光從天邊落下來,目的地直指臨央所在的位置。
“呵。”臨央輕笑一聲,手指輕輕捏了捏手腕上的逐魄,閉上了眼睛。
“寒汐,我奉神帝命,捉拿你回神界。”傾泠淡淡的說。
“真會挑時間,我一身傷的時候你們來了。”臨央也懶得睜眼。
傾泠看了一眼臨央身上大大小小的包紮的布條,微微蹙眉:“神帝只是要給大家一個交代,不會太爲難你。”
“一頓笞神鞭總跑不掉。”臨央坐起身,緩緩睜開眼睛,從樹上跳了下來:“走吧,我去神界正好有事情。”
幾個神兵想要用束神索縛住臨央,臨央斜眼看了一眼傾泠。
傾泠擡手製止了神兵:“用不着。”
臨央伸了個懶腰:“走吧。”
數道光消失在了叢林中。
柯燃覺得自己一覺睡了好久好久,久到自己都做夢自己回到了雲回山。
柯燃擡擡眼皮,還想再睡。
“你打算睡死過去?”無虛正坐在一把凳子上看着柯燃鄙夷的說。
“我真回來了?”柯燃睜開眼睛,望着自己睡了許多年的牀帳發呆。
“是啊,要不是你的命佩在我這兒好好的,我還以爲你死了。”
“師傅,我以前究竟是誰?”柯燃不想和無虛再鬥嘴。
無虛像是早料到柯燃會有這麼一問,摸了摸自己的鬍子,說出了一個名字:“風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