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燃聽見一個驚喜的聲音從那個年輕人的口中發出:“小汐!”
這竹妖笑起來沒有繃着臉好看,高興起來就像個二傻子似的,前後對比過於強烈,導致柯燃意識再次昏迷之前終於把注意力轉移到小汐這個名字的主人是誰身上。
柯燃是在一陣嘮叨聲中醒來的。
“我就說我一定是最能認出你的人,你就算遮住半張臉,就算三百年沒見,我還是能一眼認出你。”
“你這麼些年怎麼樣?我每天都好想你。”
“我一直在想再見你會是什麼模樣,我想了好多種,有我意氣風發的,有我瀟灑自在的,卻沒料到讓你見到了最狼狽不堪的。”
“沒有狼狽,你……”
“我想也是,我怎麼也比那個醒了還裝睡的散仙強上百倍。”前幾句的熱情和打斷臨央說話嘲諷柯燃的好像不是一個人。
“莫不是你是因爲靠這變臉的法術着實精通才惹得仙界要對你行雷刑?的確很欠。”柯燃翻身坐起,毫不留情的還嘴回去,也不顧得什麼要裝出一副修養極好的樣子。
“莫不是你是因爲這偷聽的法術着實精通才飛昇成仙的?的確很像你們仙界的標準,道貌岸然。”竹妖冷哼一聲:“對我行刑?我便是犯了大錯,自有尋我仇的人,你們算哪門子替天行道?有了些許修爲就忘了前塵種種?人間煙火?”
“仙者爲蒼生行事便是因着記掛飛昇前的六苦,自然爲人界掃蕩不平。”柯燃想起以前雲回山的老頭一個個整日掛在嘴邊的話,順口拿來反駁,說完自己都想笑。
“這是你師父教你的?”這次還未等竹妖開口,臨央卻先開了口。
“不是,我師父才說不出這麼彎彎繞的話。”柯燃也覺得自己敗下了陣,因爲他知道竹妖說的不對,可自己也錯的一塌糊塗。
“我還當無虛何時轉了性子,被仙界古籍蒙了頭腦。”臨央笑着搖搖頭。
“你認識我師父?”柯燃只顧着和竹妖鬥嘴,忽略了四周,這才發現三人現在是在一個山洞中,臨央正靠在山壁上,能覺察的到受了傷。
“雲回山的無虛上仙,自然很多人認識。”
“你果真替了他的刑?”柯燃驚訝出聲,卻也不懂自己在驚訝什麼,看向竹妖,竹妖一副苦瓜臉。
“我當你嘴皮子這麼厲害,有多能耐,卻也是個沒擔當的人。”柯燃白了一眼竹妖。
本以爲竹妖會再嘲諷自己幾句,卻沒想竹妖對臨央輕聲道:“早知如此,我寧願再三百年見不到你。”
“你若再念叨下去,我可就真的後悔了。”臨央無奈道。
“不行,這是你同我好的證據,日後,就算是再見其他人,我也是有鐵證拿的出來能留下你的。”竹妖又笑了起來。
嗯,這次的笑裡面帶了些辛酸,好看了許多,不像之前的二傻子了。柯燃覺得竹妖在臨央面前乖順的樣子快讓自己忍不住將他同一種動物聯想起來了,可還沒把他們倆的特徵互換一下,就聽見山洞外傳來聲音:“柯老弟!”
雷公!柯燃一拍腦袋,自己怎麼把他忘了!聽聲音,還離山洞有段距離,柯燃看了看目前尷尬的局面,扶了額。
“我就說你身上怎麼會有出陣符,還真是雷公給你的。”竹妖悠悠的說,“怎麼?替他守門?”
柯燃覺得這句話諷刺極了,門沒守住,自己還昏了,柯燃覺得頭疼。
“柯燃。”臨央低低的聲音傳入柯燃耳中。
“嗯?”柯燃下意識應了一聲。
“幫我個忙,和雷公說,陣法沒進去過任何人。”
“啊?”
“如果他問起你的傷,你就說離陣法太近,被波及了。”
“什麼?”
“他快來了,你走吧。”
“哦……”
柯燃稀裡糊塗的聽了臨央說的話,稀裡糊塗的出了山洞,稀裡糊塗的按照臨央說的話回答了雷公,稀裡糊塗的隨雷公回了宴席,讓師父替自己療傷,然後稀裡糊塗的覺醒過來,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一般。
無虛在清若的偏殿裡替柯燃療傷後看他這幅模樣,搖搖頭,嘆了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這樣都能中套?他的靈力也太一言難盡了吧,再是散仙也不該如此啊。”竹妖看柯燃一步步按着臨央的話走,也是驚訝不已。
“他這散仙,本來就是走的後門,靈力低些,也無可厚非。”臨央放鬆了下來。
“你幹嘛這麼幫他?”
“突然想當回好人。”
“黯竹。”臨央突然叫起了他的名字。
“嗯?”竹妖盤腿和臨央面對面坐着。
“好久不見。”
黯竹一愣,用力忍住眼眶裡的淚珠,可眼前還是蒙了一層水汽。
臨央歪頭看着他,靜靜地笑着。
黯竹顫着手摘下了她的面具,眼淚刷的落了下來,他一直不敢摘她的面具,即使已經確定是她,可還是不敢,甚至不敢和她對視,因爲害怕,害怕自己空歡喜一場。
他用力的抱住了臨央,管不了這個人剛剛因爲自己經歷了雷劫,只知道這三百年來,自己每時每刻都在想這個人。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好。”
“這三百年是不是有誰虐待你啊?你告訴我,我去找他算賬。”
“這麼久,有人陪你嗎?”
聲音裡滿滿的都是委屈,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誰把黯竹給虐待的不像樣了。
“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你去哪了呢?我不知去了冥界的輪迴多少趟,我想着就算在那裡見到你,我也認了,那時我就在那兒直接死了,找你去,可我在那兒找了許久,並沒有你,我當時不知是高興還是失落,我看那來回輪迴的靈魄,第一次覺得他們也很幸福。你知道我以前最怕的就是生命的消逝了。”
黯竹的聲音低低的,不像是衝着柯燃時的那般劍拔弩張。
“我就你這麼一個朋友,我就喜歡你這麼一個人,我想過如果當初知道喜歡你會整日爲你擔驚受怕,那就不要喜歡你好了,可我後來見到過與你長得相像的人,不,也就一兩分像,我試着去喜歡她,可我怎麼也做不到,她爲此還打了我一巴掌,我才發現我對你真的挺好,至少我喜歡你之後就沒對你動過手……”
……
絮絮叨叨,黯竹就抱着臨央在那兒說着,臨央身上的寒氣對他從來都不是什麼能感覺的到的事情,他就像一個小孩子因爲在大人那兒受了委屈,終於可以發泄了那樣的不停的說。
臨央沒有打斷他,也沒有掙脫他,而是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可以舒服點,她知道黯竹的心性一直就像小孩子一樣,愛恨分明的厲害,喜歡就是不顧一切的喜歡,而討厭就是不由分說的討厭,不留一絲餘地。
黯竹彷彿想把三百年間所有的話都說完,可實在太多,黯竹說的口也幹了,眼淚早就留不出來了,這三百年他其實很少哭,因爲他哭不出來,就算他想臨央想的厲害也只是掉過幾滴眼淚,今天,這眼淚倒是流完了。
黯竹抽抽鼻子,卻發現肩膀很重,靜心去聽,臨央的呼吸十分均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睡着了,他慢慢的給臨央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靠在自己懷裡,可以睡得舒服些,臨央期間連醒的跡象都沒有。
黯竹終於笑了,就像小孩子見到了心愛的東西,只是見到就好。
自己一直都在期盼可以和她再見面,就算別人說她已經死了,可自己從未信過,卻還是在好不容易睡着的時候突然驚醒,惶惶不安,不耐其煩的去冥界的輪迴,現在她就坐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坐在自己面前,衝自己笑着說:“好久不見。”
這是自己這三百年來做的第一個美夢。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