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一讀大學的表情
前不久,與一位朋友回到母校,我們都是在上世紀80年代畢業於這所名校。我的朋友離校二十多年奮鬥至今,已是國內有名的金融家。我們走進校園。在櫻花道上、在樟木林裡、在圖書館中、在逸夫樓前,看到或讀書或漫步的學生們,朋友禁不住發出感嘆:“怎麼現在這些學生的面部表情都這麼冷漠,這麼困惑,我們當年哪是這樣!”
朋友的話引起了我深深的思考。
上世紀80年代的大學生們,他們的面部表情是什麼樣的呢?快樂、堅定,臉上浮漾的是勃勃的生氣,眼瞳中閃耀的是對未來的渴望。此種表情,完全可以套用毛主席的詞句:“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
二十多年,應是兩代人的概念。爲何上一代的大學生快樂而堅定,這一代的大學生冷漠而困惑呢?這二十多年,恰是中國最好的一段時光,自小平同志倡導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已從一個貧窮、落後、閉關自守的國度迅速變成一個豐富、和諧、生機盎然的國度。學生的表情即是學校的表情,爲何我們的大學生的表情,同整個中國的既充滿自信又充滿渴望的表情不那麼一致呢?
是學生錯了,還是學校錯了?是學校錯了,還是教育風氣錯了?是教育風氣錯了,還是現行的教育體制出了偏差?
1977年,小平同志做出決策恢復高考。一年三屆,即1977、1978、1979三級的大部分學生,入校之前,幾乎都有着憂患人生。豐富而曲折的人生閱歷,保證他們學習熱情不會消退。這種學習不僅專業,而且社會;不僅順從,而且叛逆;不僅吸納,而且思考。正因爲這樣的海納百川式的學習,保證了以老三屆爲龍頭的80年代的大學生們,一旦完成學業走出校園,立刻就成爲社會的中堅力量,成爲改革大業的生力軍。今天,各個行業,無論是政界、商界還是學術界,都是這幫人在挑大樑。
二十多年前,中國是一個人心思變的時代,大學生們渴望改變的,不僅僅是自己的人生,更是國家的命運。現在,中國似乎進入了一個人心思富的時代,置身其中的大學生們,對財富的渴望超過了一切。這不由得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我有一個老鄉,1977年恢復高考時,他已三十五歲,早已成家立業,有了兩個孩子。他僅靠當一個民辦教師微薄的收入來養活一家人。但改變自己的渴望讓他參加了高考。幾個月後,他收到入學通知書。他的成績本可以考取名牌大學,但他立志當一名教師。他沒有錢買車票到學校報到,便挑着簡單的行李,提前十天走幾百里路到省城。他捨不得穿妻子爲他趕製的布鞋,只穿着自己編織的草鞋,走上嶄新的生命之旅。穿爛了五雙草鞋,他走到了學校。四年後畢業,他本可以留在省城,但毅然決定回到家鄉,在鄉村的中學裡當一名英文教師。這種選擇不能保證他過上優越的生活,但卻能保證他實現自己的理想。在鄉村中學當了一年老師後,他發現了一名比他當年還要貧困的學生,父親早亡,母親癱瘓在牀,妹妹弱智。這孩子幾度想放棄唸書,要回家務農養活母親和妹妹。但是,那位英文教師發現了他的唸書的才能,於是從自己有限的工資收入中擠出錢來幫助他,並發動募捐。那位學生終於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一所名牌大學。三年後,這孩子提前完成大學本科學業並獲得美國一所著名大學的獎學金。如今,他已成了美國的移民大律師,在洛杉磯、費城以及夏威夷都開有自己的律師事務所。許多移民美國的華人都得到過他的幫助。幾年前,他回到家鄉感謝幫助過他的老師們,並捐建了一所希望小學。而他的班主任,那位穿草鞋上學的大學生,早已退休在家享受天倫之樂。
像這兩個80年代大學生的故事,說明了一個主題:學習的動力來自回報,回報社會,回報親人。我想,二十多年前的大學生們,最可貴的一點,就是懂得學習是爲了更好地承擔社會的責任。懷着神聖的憂患進入校園,懷着感恩的心情努力學習。所以,他們的成功既是教育的成功,也是社會的成功。
反觀現在,大學生們沒有他們的上一輩那樣擁有健康的心態及寬闊的視野。儘管他們也認真學習,但學習的動力是爲了應付考試。中國的孩子們,從幼兒園開始一直到大學,一直在忙於考試,他們幾乎成了考試的機器、分數的奴隸。這種填鴨式的教育,對孩子們來說,不是啓迪,而是壓抑,不是快樂,而是鬱悶。因此,當代大學裡的教育機制充滿了功利性。這是一種非常危險的傾向,但我們不能據此批判年輕的學子。固然他們的心靈不夠堅強,甚至很脆弱,但急功近利的教育模式以及疏遠心靈而強調專業的教育方法,他們只能服從而不能反抗,否則就會被甩下時代的列車。這種教育無法培養孩子的美感,洞開他們的心智,其後果是孩子們能知而不能行。也就是說,講起來頭頭是道,動手做事的能力卻極差。長此下去,我真擔心在這種教育模式下,現在的年輕人會成爲“垮掉的一代”。
讀學生的表情就是讀大學的表情,讀大學的表情就是讀未來的表情。爲了讓中國擁有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讓每一個大學生畢業後不但能夠勝任本職工作,而且能夠承擔建設社會的責任,我們有必要反思時下的教育體制,讓大學生的表情重新明朗與健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