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國今夜無眠
汶川地震發生時,我在上海文廣大廈的十九樓上,一位導演朋友正在打電話。他突然放下電話,驚道:“我的頭好暈啊,覺得眼前的樓在搖晃。”這時,樓層裡的人都站起來,說樓就是在晃啊,懸掛的電視機都在搖擺呢。大家意識到地震了。一分鐘後,我遠在武漢的家人打來電話,說所住的高樓突然搖晃起來,大家都嚇得跑出來了。接着,深圳、西安的朋友都給我打電話,他們都感受到了地震的餘波。我意識到,是什麼地方發生了地震,這麼多的地方都產生如此強烈的震感,這地震一定不小。十分鐘後,我收到了一則短信:“二點二十八分,四川汶川縣發生7.8級(後來修訂爲8.0級)地震。”一個多小時以後,我又接到另一條短信:“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已啓程前往災區。”
短短兩個小時之內,汶川就成了全國人民關注的地方。
20世紀90年代,在前往九寨溝旅遊的途中,我曾在汶川縣住過一個晚上。這個隱於岷山枕着岷江的小縣城,離都江堰五十餘公里,是川西北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的門戶。境內崇山峻嶺,羌漢雜居,全縣只有十萬左右人口。那一夜,在汶川縣城的一家路邊店裡,我品嚐着當地特產——又香又辣的蕎麥麪,聽着岷江時緩時急的濤聲,感到生活的節奏一下子慢了下來,悠然的小城讓我感到愜意。第二天上路,我看到路邊時而閃現的羌寨,那種用塊石壘起的碉樓一樣的房子,以及牆上掛着的紅紅的辣椒串,心裡頭更羨慕這裡充滿詩意的生活。
我乍一聽說地震發生在汶川,十幾年前那一次短暫的旅程便迅速閃現在腦海中,並由此感嘆,人類詩意的生活原來如此脆弱。
但是,在這脆弱中,我們卻感受到了更溫情的、更強大的詩意。
共和國今夜無眠。無論是國家領導人,還是那些戰士、記者、醫務人員、許許多多的老百姓,都在爲汶川祈禱,爲所有的受災地區和人民做着各種各樣的努力。
我聽到了胡錦濤總書記主持常委會部署緊急救災工作的新聞;我看到了溫家寶總理俯在廢墟上視察營救學生時淚流滿面的鏡頭;我看到解放軍戰士試圖穿過黑夜尋找道路前往震中災區做出的種種努力;我看到電視轉播車在震區的大雨中匆促馳過;我看到那麼多醫療隊都在趕赴災區的途中;我看到海外華人緊急募捐的場面;我更從網上讀到天南海北數以萬計的網友發給災區的情真意切的寄語。
短短几個小時,因爲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我們發現,這個國家的人們,原來一直在彼此關心、彼此相愛。不要問他們的民族,也不要問他們的身份,不管他們是遠隔重洋還是近在咫尺,今夜,每一顆中國心,都在爲災區的同胞而跳動。有一句話表達了我們的感情:今天,我們都是汶川人。
此情之下,我不禁固執地想起汶川縣城邊上那一家簡陋的小餐館,那位滿臉笑容給我端來一碗蕎麥麪的女店主。她還活着嗎?她的小餐館倒塌了沒有?我打電話給成都的朋友,想打聽汶川的消息,他的回答是汶川的交通、電力、通訊全都癱瘓,誰也不知道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我於是整夜守在電視機前,但是,汶川依然在所有焦灼的目光中,沒有任何消息。
在等待中,電視上陸續傳來北川、都江堰、雅安、綿竹等受災地區的畫面:一個滿臉血污的老人拄着柺棍走過崩塌的山體;一個小姑娘被武警戰士從鋼筋混凝土的廢墟中扒了出來;一個骨折的漢子掙扎着下地,將露天的病牀讓給臨盆的孕婦。不知不覺地,我爲他們高興,也爲他們流淚。我感到營救的和被救的,都是我的親人。我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希望汶川那位女店主安然無恙,希望我再次前往汶川時,她還能爲我煮一碗又香又辣的蕎麥麪。當然,我還希望所有埋在廢墟中的人都被成功地營救,希望所有在地震中死去的人,在告別人世的那一瞬間,不至於有太多的痛苦。營救每一個人,就是營救共和國的每一滴血液;祝福每一個人,就是祝福共和國的每一個細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