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躺在牀上輾轉反側,片刻後就聽到窗下傳來一陣陣鳥叫,疑惑之下,披上外衣,光着腳丫來到窗前,推開窗子,納悶的朝外看去,她不喜歡這些蟲鳴,故此,繁花塢外,總會有人小心的用粘杆將蟲子清理乾淨。
長平朝外看了一眼,就意識到是誰在做鬼了,沒好氣的嘟嘟嘴,用直杆將窗子頂了起來,回頭看了看睡在紗櫥間的綠綺,抿抿嘴,眼睛裡露出了笑意,就翻身從窗子上翻了出去,吐吐舌頭,糾結的看着自己光着的腳丫,皺皺眉,又回頭看了一眼,眯了眯眼睛,提了提褲子,看着不遠處的拐角,走了出去。
不過幾步的路程罷了,拐角處有一座梯子,長平眯着眼睛,這麼晚了,那小子居然不睡覺爬到人家屋頂上作甚麼?
“呃,你怎麼了?”長平小心翼翼的上了房頂之後,就看到那小子抱着個酒罈子,躺在那裡獨自喝着悶酒:“受什麼刺激了?”
“坐。”蘇昱拍拍自己跟前的瓦片兒,臉頰有些泛紅。
長平皺了皺眉,這是喝了多少酒啊,在筆尖扇了扇,坐在他的身邊,一把奪過蘇昱手中的酒罈子,道:“這上好的花雕就這樣被你糟蹋了!”
“你是可憐酒?”蘇昱蠻不講理的趴在長平的肩上嘟囔道:“還是可憐我?”
“酒!”長平沒好氣的翻翻白眼。
“酒?”蘇昱歪着頭,很是不解的樣子,嘟着嘴巴,嚷嚷道:“酒可憐?”
長平噎了一下,這小子這個樣子還真不多見呢?偷偷笑了笑,道:“恩恩,就是酒可憐哈!”
“不對!”蘇昱想了想大手一擺,道:“纔不是!我比酒可憐!我可憐!”
“好好好,你可憐你可憐。”長平抱着酒罈了喝了一口,忍不住讚了一聲:“真是好酒!”
“你你……你……”蘇昱迷濛着雙眼,手指着長平指控。
“什麼……”長平堪稱茫然的擡起頭,道:“我怎麼了?”
“你都不關心我!”蘇昱離她很近,口中吐出的氣息都噴到了長平的頸間,有些癢癢的,長平有些臉紅,暗自惱怒着自己好像越發的純情了?
稍微退離了少許,這才舒了口氣,道:“那要我怎麼關心你?發生了什麼我都不知道。”
長平伸開腿,腳丫子晃了晃道:“和你父親有關?”
“他不是我父親!”蘇昱有些急紅了眼,在這個世上,百善孝爲先,孝道可謂是重中之重,不管是誰,在家中對父親母親,總是恭敬的,不敢反抗分毫。
蘇昱……是個很彆扭的孩子。長平忍不住感慨道,“你真是笨,你順着點你父親不久沒有這麼多苦頭吃麼。”
“他不是我父親!”蘇昱迷濛着雙眼嘟囔,只是不停的重複這句話。
“好好好,他不是你父親。”長平嘆了口氣道:“唉,你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你的性子……”
話還沒說完就被蘇昱嗤嗤的笑聲打斷道:“我…我可是比你大!”說着指頭指向自己的鼻尖道:“應該…應該是我看着你長大!”
長平翻翻白眼,暗自安慰自個兒,不和酒鬼一般見識,頓時心裡好受了些。
“平兒……”蘇昱一手摟着長平的肩膀,在她的耳邊吐氣。
“嗯?”長平側過頭,又喝了一口酒道:“別挨我那麼近。”話雖是這樣說的,可是長平卻也沒有動彈,擡頭看着天上的夜空,嘆道:“這裡的夜晚真的很漂亮,對嗎?”
“呵呵,跟你說也沒什麼用處,你肯定察覺不到。”長平輕笑了一聲又道:“你知道麼……我活着真累。”
“嗯,累。”蘇昱贊同的點點頭,“活着累。”
“有時候,我常常想,要是死了是不是就什麼都沒有了?”長平自嘲的喝了口酒又道:“可是死了,會不會又意味着另一段命運的開始?”
蘇昱摟着長平肩膀的手猛然縮緊,臉頰上潮紅一片,挪到她的身邊,雙手扳着她的臉頰,認真的看着她,他的眼中很是清澈,不同於有意識的那種冰冷與溫和,這個時候的他,眼中沒有了憤怒,如同山間清泉一般,清澈見底,長平在他的眸中甚至能夠看到自己的影像,那是一張還略顯稚嫩的臉頰,可是她的眼眸中卻滿是時間的痕跡,疲憊,麻木。
長平眼眸一閃,又是笑意盈盈的樣子,她不該是那個樣子的。
“平兒……”蘇昱皺緊了眉頭,甩了甩頭,彷彿很是苦惱的樣子,長平笑了笑,她知道這小子如今的神智並不是很清醒,他是一個多麼剋制的人,長平比誰都明白,如今卻任由自己這般的醉的神志不清,可見打擊是很大的。
“不要這樣笑。”蘇昱將手撫上長平的眼瞼上,捂住她的雙眼,模模糊糊的說道:“哭……嗯不要……笑……不要哭……”
話雖說的模糊,但是長平卻是聽懂了的,她覺得鼻子有些酸澀,她也曾想過,恣意而爲,她也是如此做的,在雲家,她任性驕縱,不管怎樣都要將幾個妹妹壓下一頭,她讓她們同自己一起學琴,不過就是爲了讓她們知道誰纔是雲家最得寵的女兒,縱使一樣的教育,她們也是不如自己的。
她事事都爭做最好,她的母親喜歡弟弟,人,心是偏的。她從來都是知道的。只是因爲她是個女孩,那麼過幾年她所有的一切全都會是弟弟的,她不甘心。
所以,她纔會利用父親對自己的寵愛,插手到雲家商號上面,縱使只是賬目,她也要做到最好。
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
可是,她在乎的東西不多,她不想這僅有的一點溫情也全部轉移到別人身上,弟弟的聰慧很是得父親的歡心,他可以輕而易舉的讓父親將他帶在身邊教導,而自己憑什麼不能?!
這些年,究竟是爲了什麼,長平自己都有些弄不清楚了。
她總是活的迷惑,她不明白爲什麼活着……
找不到目標,她的人生,已經輸得徹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