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雲滄此刻才明白,這世上最難戰勝的,果真乃是自己。與任何一位修爲極高的對手抗衡,他都可以選擇適時的機會以小博大,以智取勝。但當面對自己之時,他的伎倆,卻全在對方眼皮底下,全無遮掩。
雙方互相太過了解,戰鬥情狀便膠着起來。先天真劍與八卦劍光暈交疊,寒芒流轉,但卻始終架在一起,祝雲滄不論從什麼方向進攻,對方的防禦都密不透風。而無論對方從什麼方向襲擊過來,祝雲滄似乎都能知道他下一步將做一些什麼,輕易便可破解。
祝雲滄知道,此戰的關鍵,並不僅僅在於盡力打敗對手,而在於在最短的時間內擊垮對手。他的時間並不多,今日之內若不拿下百轉擒龍壺,那麼他將沒有功夫去尋找那大荒之內的火龍。那麼他即便取得了那法寶,也是毫無裨益。
面前的幻象忽然後退數步,回身唸咒,玄炎箭激射而出。祝雲滄急忙飛身上越,以無極玄功催動先天真劍之力,反手一劈,將那火焰挑回幻象面前。幻象識得厲害,掣出無相化法金輪,擋下玄炎箭之力。接着又一劍殺到,出手便是一式寒山遮月,祝雲滄橫劍擋下此劍的起勢之招。矮身向對方下盤襲去。
幻象急忙收招上翻,在半空之中連續擊出兩劍。祝雲滄飛身平翻,躲過那劍走偏鋒的一式,又欠身而起,雙手向下,回敬了對方一式寒山遮月。
鯊魚之鰭一般的光芒破石而前,那幻象卻不比不讓,輕輕挑劍,以無極玄功緩解先天真劍的凌厲劍勢,接着又以八卦劍引導激射的凌厲,不多時,便將這劍氣完全化作虛無。
祝雲滄落定身形,咬牙到:“可恨,如此下去輸的必然還是我……這幻象不知疲憊,總是能保持我最巔峰狀態下的力量,而我卻在不斷消耗自身靈力,終將死於非命。”他退了數步,雙手忽然一放,將一雙佩劍扔在地上。
那幻影依舊面無表情,但即便是他自己,也爲這行爲感到驚詫。他甚至自己也無法理解,爲何會突然如此作爲,如此拼命。
“來吧,混賬東西,你真以爲自己是我?小爺我纔不會如你這般,滿臉無趣之色。”說罷突身而前,空手與那幻影纏鬥起來。那幻象依舊揮動八卦劍與先天真劍,一道道劍氣縱橫四射,祝雲滄則不斷騰挪躲閃。雙手只是時不時得挺進幾寸,卻絕不與對方正面相交。
一寸長,一寸強。擁有雙劍防身的幻象很快便佔了上風,將祝雲滄壓得有些喘不過起來。但祝雲滄步履依然不亂,見招拆招,雖是應接不暇,倒也有條有理。他儘量以無極玄功之力化解劍勢,如此一來便可讓雙手在接劍得瞬間不至受傷。緊接着,便是灌入靈力的極影穿風手,這樣的打擊雖不能讓那幻影受到太大傷害,但卻令他陣腳略顯紊亂。
“你畢竟不是我!”祝雲滄笑道。忽然欺身而下,雙手猛地抓住那幻影的雙腿。幻影急忙以劍向下猛刺而來。祝雲滄則滑步躲閃,雙手又落在那幻影的肩上。幻影身形未穩,哪裡料到對方會有這一手。
祝雲滄冷冷一笑,雙掌施爲,催動的竟是毀殤之至陰靈力。這一股力量在幻象肩上炸裂,那幻象一個趔趄,跌倒在地。事實上,祝雲滄所施用的毀殤真力並不太強。此刻的他並不敢蠻橫用力,否則必然真氣大亂,血液涌動,最終只會適得其反。
幻象被擊傷雙肩,再次站起身來時,卻依然穩定自若——畢竟,幻象是不懂何謂痛苦的。當然,也正是因爲他沒有思緒、沒有情感,所以他亦永不會改變,即便祝雲滄忽然劍走偏鋒,變招出手,他亦還是揮劍而上,用的自然是祝雲滄慣常使用的那些套路。
祝雲滄依舊不拿武器,御氣與幻象環繞纏鬥,不時運動真力拍出地面碎裂的石塊,擾亂對方的行動。不多時,那幻象渾身上下已被祝雲滄擊中了數掌,每一掌的力道雖然都並不強橫,但卻足以聚沙成塔,在這幻象的體內埋下不少隱患。
果然,漸漸的,幻象的攻擊變得虛弱了許多。他雖沒有情感,不懂疼痛,但畢竟是凡胎肉軀。即便只是幻影而已,但在體內經脈盡傷,氣息紊亂之時,還是無法正常施爲。祝雲滄見此情狀,心下暗喜,乘勝追擊,又是數掌拍將上去。
“你知道你最大的弱點是什麼麼?!”祝雲滄對幻影吼道,卻也是在對自己言說,“你太依賴手中這一對長劍,你的劍法雖然並不算弱,但卻不適合貼身近戰。而且,你總是有所猶疑,謀定而後動!殊不知在戰場上,很多事情瞬息萬變,根本不可能待你謀劃妥當。”瞬間,祝雲滄又在那幻影前胸拍出一掌。
“你對自己殘忍,奮不顧身。但面對敵人卻總是仁慈,網開一面!”又是一掌。
“這樣下去,你只有死路一條。”緊接着再是一掌。
“你知不知道,這浩浩江湖之中,有多少人想你死,有多少人等着將你開膛破肚?!”一掌猛擊面門。
“你知不知道,你的江湖閱歷是多麼淺薄,你甚至會被自己的敵人所矇騙。你縱然有許許多多的小聰明,你的運氣縱然總是很好,但如此下去,總有一天你會死得不明不白!”一掌猛擊腹部。
“你忘不掉過去,卻裝作若無其事;你在意的事那麼許多,表面確是坦坦蕩蕩。”擡起一腳,狠狠將幻象手中的八卦劍踢飛。
“你要怎麼立足於江湖,你要怎麼完成你的心願,你要怎麼拯救神州!”祝雲滄一把握住了刺將上來的先天真劍,不顧手掌鮮血濺射,狠狠一拳擊在“自己”的胸口。
那幻象一個趔趄,向後跌倒。
祝雲滄大喝一聲,將手向後一揮,先天真劍與八卦劍頓時受到靈力感召,從地面上騰躍而起,飛回到他的雙手之中。他一個拔步,向前猛地揮出雙劍,一劍在左,一劍在右,刺入那幻影的胸膛。
緊接着,手腕一翻,收劍身後。
那幻影退了幾步,一口鮮血噴吐而出,歪倒在地。
周遭的一切完全散去,祝雲滄又回到了郜家正廳之中。面前,郜家父子依然沒有停止戰鬥,但雙方都略顯出疲憊之色。祝雲滄能夠看出來,他們出招雖都凌厲非常,但事實上卻都有所保留。他們看起來鐵石心腸,針鋒相對,但內裡卻並非如此。他們誰也不想過分傷害另一方,然而雙方的矛盾卻越來越大。或許人本如此,做的事很多時候都與初衷背道而馳。
飛花弄影,劍舞流虹。
朱華的靈動與六合的剛猛交織出一副仙氣縱橫的圖景。祝雲滄不禁有些癡了。
卻聽得一聲鳴響,一聲劍吟。
郜飛與郜晉南二人的身體猛然後撤,兩人登時便拉開了數丈距離。
郜飛身形不變,提劍前指,道:“如何?可還入你的眼。”
郜晉南輕拭朱華劍身上的塵灰,道:“得此小成,便狂妄自大,我還是那句話,你若長此以往,必吃大虧,縱然日後功成名就,也是枉然。你眼中雖有世界,但你的世界會越發狹隘!”
“你從來不信我,所以你的話,我自可不聽。”郜飛冷冷道。
郜晉南道:“你當然可以不聽,但總有一天,你會比我更明白。”說罷又提步而起,飛身便刺出數劍。朱華劍細長輕巧,擊出無聲無息。這雖然令郜晉南的出手有一些優勢,但這樣的攻擊一旦被六合劍擋下,卻會讓郜晉南陷入危局。果然,不多時,朱華劍便被六合劍氣壓得只能退讓。
郜飛的修爲與郜晉南畢竟有差距,但他的優勢在於六合劍本生的強橫。郜晉南很快便退到了大廳的角。他雙腳一蹬,飛身而起,自上而下朝郜飛襲來,郜飛仗着六合劍與遮影皇龍甲的力量,矮身後翻,以身體與周身靈力場與郜晉南相抗,雖是未見明顯成效,但卻也未讓郜晉南佔到任何便宜。
不多時,雙方又戰在一處,來人身形交疊,忽遠忽近,鑌鐵撞擊之聲不絕於耳。
祝雲滄只站在一旁,盯着二人。他明白,如今的郜三劍已經遠遠不是郜三劍了,他的力量在於妖族的抗爭中漸漸成長了起來,黃龍玄功的氣息也逐漸穩定下來,六合劍也越發地操控自如。
郜晉南乃是凝神境界的修道者,比之郜飛與祝雲滄修爲都更高一籌,但畢竟多年未涉足江湖,況且先前爲救郜家子弟耗費了不少真力,此刻與郜飛纏鬥,竟也是不分勝負。
不知不覺,雙方又鬥了數百回合。
老練的郜晉南,優勢逐漸顯現出來,而年輕氣盛的郜飛,則開始劍走偏鋒,捨身冒進。
“如此下去,敗的是你。”郜晉南忽然開口道。
“少廢話!”郜飛毫不理會,掐訣唸咒,將玄黃真炎凝於劍鋒,向地面上一劍劈去。頓時,地面上裂開一道豁口,豁口之中烈焰奔騰,帶着劍氣,朝那郜晉南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