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糾葛

顏妤按住自己的胸口,並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待眼神清明,朝我看來,她輕聲叫了我一聲:“可可。”

隨即她慌亂着左右環顧,在確認了曲簫默就在身側,她推着他焦急道:“歡樂主,歡樂主……”

此時曲簫默眉間擰成川字,額頭滲出點點細汗,似是被什麼困住,不得掙脫。

我跪坐她身旁問道:“他怎麼了?”

就在我試探着去嘗試叫醒他時,曲簫默眼角跳動,脣瓣緊抿着,一個激靈直挺起身體。

入目的便是一行清淚的顏妤,曲簫默星目微怔:“你……”

顏妤倔強着抹淚,語氣恭敬而疏遠:“您沒必要爲顏妤那般,剛剛若您真沒出來,顏妤難辭其咎。”

曲簫默柔和地看着她,輕咳幾聲,脣上泛上一抹紅豔。

顏妤微怔美目,難掩關切道:“您受傷了麼?”

曲簫默淡笑道:“沒事。”

可下一秒他身體卻直直倒下去,顏妤忙接住他:“任柯幫幫我。”

我不知他怎麼受的傷,也看不出他傷得多重,更別提如何救治了,我只得安慰她道:“別急,他這麼強大的人,不會輕易死的。而且我們有五真,只要我們從這裡出去,就可以拜託五真幫忙看看了。”

曲簫默道:“真的沒事,可能是因爲最後出來時,被幻境擠壓了受了內傷,我可以自己療傷的。”

他握住顏妤的手腕,淡笑着搖頭,向她表示自己真的沒事。

雖好奇他們最後一層幻境是如何的,他們又是怎麼出來的,但眼見也不是什麼好事情,還是不要浪費時間去追問了。

枉樂初看着曲簫默道:“我們該想辦法出去了。”

我們不清楚怎麼出去,隨便亂闖更浪費時間,最快的當然便是問曲簫默。

我忙低頭看了一眼還躺在地上的凌惜愛,無可奈何道:“可她還沒醒。”

顏妤雖擔心曲簫默,但她也沒辦法就這麼丟下凌惜愛。

她向曲簫默再次確認道:“您真的還好嗎?”

曲簫默笑顏不變,他雙眸深邃道:“這樣很好。”

顏妤震驚於他專注的眼神,溫柔的輕語。

她不由自主地問道:“爲什麼?爲什麼是我?”

曲簫默直白地看着她,手間力道加重:“因爲是你,只是你。”

顏妤想掙開卻怕加重他的內傷,只得任由他抓着,她不懂這份莫名的幫助和深情緣自何?

她直視着曲簫默的眼睛,坦誠中不卑不亢:“顏妤是個風塵女子。您知道嗎?”

“現在知道了。”

曲簫默星眸蘊着深情,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他咧開嘴角:“顏妤姑娘,可願爲在下從良,從今我們做一對布衣眷侶,再不理這世俗紛爭了,可好?”

顏妤不可思議地身體一僵,她哆嗦着脣瓣開口問道:“您說什麼?”

曲簫默堅定地看着顏妤,口上承諾重千金:“我願娶顏妤爲妻,一生一世對姑娘好。”

顏妤臉上淚珠更是滾滾而落,她不停搖着頭,想說什麼卻是泣不成聲。

我鼻子有些發酸,往後挪動着留給他們空間,我知道我現在不可以去打擾他們。

那些片段歷歷在目,這些話,曲簫默是等了多久,才說出了口;顏妤又是等了多久,才親耳所聞。

“不可以!”

一聲蠻橫的喊聲打破了這份溫馨感人的氣氛。

我怒氣騰涌,循聲望過去,是瀟瀟。

她一臉驚懼地對顏妤喊道:“顏妤,別答應他!”

顏妤也聽到了這一聲,她擡起淚眼望過去。

辨認之後,她驚道:“瀟瀟?”

瀟瀟看着她瘋狂搖頭,極力勸道:“顏妤,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我的苦楚你不是見識過嗎,不要相信他!”

顏妤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她低頭看着曲簫默,再看向瀟瀟。

似是想通了什麼,顏妤坦然對她道:“我不答應不是贊同你,曲公子是個好人……”

聽到前一句,曲簫默從她懷中掙脫而出,他急聲道:“顏妤……”

顏妤抹去淚,對曲簫默釋然一笑:“您不能把顏妤看作他人,顏妤不是,也不能做他人。”

我急忙爲曲簫默辯解道:“顏妤,他並沒有把你當作別人替身。”

顏妤蹙眉,她輕輕自嘲道:“那爲何不過兩天,便對我如此之好?歡樂主是以貌取人的人麼?任柯,你還小,你不明白那種感覺。我能感受到,曲公子每次看我就像在透過我看着其他什麼人,我不能接受。”

曲簫默確實愛的是妙言,可你就是妙言呀,我想說卻是怎麼也張不開口。

瀟瀟挪動着被捆綁的身子向這邊靠來,她叭叭一張小嘴:“是的,顏妤,男人見一個愛一個,他弄這些謊言來欺騙你,你不能相信更不能上當!”

我猙獰着面目威脅她道:“要我把你嘴巴縫起來麼?”

曲簫默劍眉微蹙,星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悲傷。

他如何解釋,她現在僅有顏妤的記憶,他們那麼長時間的朝夕共處,那麼多傷情多恨,豈能用一兩句概括?

顏妤看着我和瀟瀟,問我道:“任柯,是你把瀟瀟綁起來的麼?爲什麼,她怎麼了?”

瀟瀟一聽顏妤問起這個,纔想起自己的處境,本還往前靠,這時忙往後退離。

她忙把自己翻面,低着頭不住唸叨:“不是我,不是我。”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她,只得一嘆道:“不能怪我,你不知道,她瘋了,她……”

“不是!”

瀟瀟大叫着打斷了我說的話。

我冷冷看過去,她又想發什麼瘋?

瀟瀟面目一瞬冷靜下來,隨後她擡起頭對我嫣然一笑道:“可可,你可知,當初那個乞丐只拿着十文錢來春招樓,卻爲何能讓你陪他睡覺麼?”

我一怔,倏得握緊手指:“是你!”

瀟瀟嘲諷自得地大笑:“沒錯!是我!是我慫恿那些花娘折磨你,她們收了我好處,當然聽我的。本還想把你送上老賈頭的牀,誰知你面容毀了。不過,你以爲你當時臉毀了就能安然無恙了?憑什麼?那個妖女把你救走後,我立刻通知的清正院,卻不想你還活着,你怎麼那麼命大呢!”

一瞬間的屈辱瞬間埋沒了我,當時的回憶如波濤洶涌,是她在背後欺凌我,是她出賣顏妤,是她找的乞丐羞辱我,是她找的那些修道士,害阿玉姐姐和我奔波數月,差點死在伏魔陣裡,是她……

我紅了眼睛,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她現在爲什麼要告訴我?我已經不想再去想。

我急促呼吸着,衝向她,雙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我要掐死她,讓她爲她做的,付出死的代價。

“冷靜點!”

誰在勸我冷靜?我沒辦法冷靜,我要殺了她!恨意席捲過我的整個身體,我根本停不下來,也不想停下來!

雙手猛然被掙開,我被飛撲着倒向後方。我感覺胸口一陣猛痛,腦袋清醒過來,我定睛看清面前小娃娃那張嚴肅的小臉。

他道:“你魔怔了,收斂一下你的魔氣。想清楚她的目的是什麼?”

我察覺到身體內四溢而出的魔力,我確實失控了。差一點,差一點像當初撕裂那個乞丐一般,變成一頭不可控的野獸。

我看向閉眼放棄掙扎的瀟瀟,她故意說那些話,就是爲了讓我……殺她?

我感謝地對枉樂初一笑,然後站起來,問道:“爲什麼?”

瀟瀟側倒在地,口上斷斷續續道:“就是……要……讓你……和我們……一樣……”

我滿眼可憐地看向她:“你不敢說出真話,卻敢激怒我?你有死的勇氣,卻怕她知道你是怎樣一個人?”

瀟瀟發狠地看過來:“說什麼廢話,要殺便殺。”

之後她視線落在顏妤身上,眼中無限悲涼還有一絲恨意,她輕輕道:”你說過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的。“

顏妤微哽,親口問道:“是你出賣我的麼?我逃跑那天……”

瀟瀟雙眼失神,似是回想起那天,她語氣堅決:“顏妤啊,我們一起進的春招樓,你不能留下我一人。”

顏妤不可置信地質問道:“你就是因爲這個就出賣我?就是因爲我和可可關係親密一些,你就處處針對她?就是因爲怕我知道,想一死了之?瀟瀟你……”

瀟瀟呵呵笑了起來,眼淚隨之溢出:“你是不是也想說,我瘋了?呵呵,或許你打算拋棄我的那一天我就已經瘋了。那些夢境裡全是你和環香。所有的抉擇,我都沒有改變,我一點也不後悔。”

我警覺着問道:“環香。她爲什麼不在,那天你們明明一起進的長老院,她去哪了?”

瀟瀟眼神淡漠,笑的無情:“她一直嫉恨你,我警告過她,她不聽,還想和你搶易主典之主?那就別怪我了,我要爲你清除掉她……”

顏妤淚流滿面:“這也是爲我好?你都做了什麼?”

曲簫默捂住自己的身體,踉蹌着過來接住顏妤搖搖欲墜的身體,溫柔地拭去她的淚。

瀟瀟看到這一幕,尖叫着:“你放開她,別碰她!”

我再也忍受不了,直接用布條塞進了她的嘴,我冷聲道:“該放開的是你,你所做的一切不是在挽留,而是在傷害。顏妤不需要你這樣不停傷害她的朋友。我不會殺你,你給我活着,好好反省吧。”

瀟瀟再如何掙扎也只能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音,可見到顏妤難過的表情,眼淚也流個不停。

我轉過身,不願再看這個瘋女人一眼,要不是我後來種種際遇,或許在煙柳巷發瘋的就是我自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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