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伕停馬,南湘整整衣衫,扶着杏的手緩緩下車來。
路旁柳條輕輕灑,翠綠模樣如醉了煙霞落了桃花,紅綠不搭卻風流漂亮。
面前有一樓,頭頂正正一匾子,上面只有四字,——“一間茶樓。”
南湘將匾上字兒讀出聲來,笑了。
……
南湘跨過門檻兒,一眼看去只覺得這館子修飾得挺簡單,樸樸素素無甚大不好,但也無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
等眼睛再看到已經是坐得滿滿當當的桌椅時,便又“哦……”了一聲。瞧着這生意挺不錯的樣子,那還能算得上是一間不大不小的茶館。
跟着杏在邊角隨便撿了一張桌子坐下來。
粗看挺簡陋的竹子,其實清漆上得極好,一層包漿沒半點雜刺兒戳人,南湘坐得挺舒服。再瞧瞧衆人樂呵呵,舉杯對飲自己獨酌,都挺有滋味的模樣,南湘便瞧出了幾分興味。
不遠處有個聳搭着肩膀昏昏欲睡,好似個掌櫃的模樣的人,一動不動的在那呆着。
杏見半天沒有人招呼,一拍自己腦門方纔恍然大悟,“瞧我,這些日子不來,竟然連這裡規矩都忘了。”
南湘笑道:“你來過這?”
杏道:“先前曾隨殿下來過幾次。”
“哦?”南湘輕輕揚了揚眉。
……
南湘坐在牀邊,正好觀望景緻。
而杏一溜架子上取了茶碗,選了配套的茶具。再對着一堆瓶瓶罐罐挑揀了半天,取了茶葉,自己慢慢泡上一壺茶。
城外城內柳梢淺淺,映着江裡百舸齊發,遠眺着帝宇宮殿盡籠素白,好似那天界十八瓊樓砌玉宇。聖音的今城正是一卷遠近皆是春景融融的畫軸。
可南湘坐在茶樓裡,旁人搖頭晃腦,徐徐吟詩,便奪去了美景三分顏色:
“……市井懷珠玉,往來人未逢……”
恰此時,長風吹過欄,一片清新。
南湘瞧着周圍,那邊品茶的,滿臉風霜,顯得落魄,又一身竹葉青布衣,不掩清高,正閉着眼拿臉貼着瓷杯。
這杯子釉色晶瑩如九秋露水,色澤好似千峰滴翠,恰是個雨過秋水青白瓷。
書女搖頭一晃,南湘便聽出一句詩來:“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
旁邊有一雅人聽得這詩句,巧遇知己,展顏一笑,飲盡杯中新茶,閉眼輕吟又是一句,“越碗初盛蜀茗新,薄煙輕處攪未勻。”
二人相視一笑。
又有幾人坐在那,嬉笑不已,十分投契,讓人羨慕。
……
南湘難得出來,見什麼都新鮮。若是面前開着的是一池殘荷,南湘也能給瞅出喜慶來。
除卻先前奇遇,這個茶館,簡直是十分的完滿。
若是以前,她和她同學隨便找一店坐下去,捧着杯紅茶也覺得很好,說着說着笑話時不時笑翻過去,玻璃透過了光找的人暖洋洋的越發不想動彈。誒,她們現在在哪呢,可還好,可會思念她……
想着想着,不覺心神牽動,微微蜷了身子,有些惆悵之意,雙眼無意識的望向另一方。
等杏回來看到的就是自己王女眼睛潤如春水的樣子,呆呆望着前方。她順着南湘視線望過去,恰好又是另一桌。
杏本隨便打量,誰想一望過去,眼神突然一頓,便駐了下來。——熟人。
杏輕捅南湘,附耳道,“王女往前看,那可是個熟人。”
南湘應聲望去。
這個熟人是誰,卻是個嬌小姐。美麗自是不必說的,可那份美麗裡頭難得透着一個從容二字,通身派頭既無半點嬌矜之氣,也無一絲愁鬱顏色,眼睛笑吟吟的一派誠澈自在,看上去和南湘差不離的大小,卻更明顯更成熟老道。
熟人吶,熟人定會發現她與以前判若兩人,南湘只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