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交盞間, 顏徽先是同女帝鳳後笑語,南漓爲迎贊之賓,也隨侍一旁。顏徽言語坦然, 姿態自若, 自有種囂張:
先祝社稷永固, 江山不老, 金甌自古無缺。願女媧眷顧, 兩國世代和平皆兄弟。謝聖音皇帝熱情招待,謝鳳後殿下殷情詢顧,謝南漓皇子相陪左右。
女帝笑飲了酒。
何其慶幸面前這男人沒入其後宮, 若不然,豈不無一日安寧可言?
顏徽客套之後, 朝南漓敬酒。
“漓弟, 飲了這杯罷。”說話間, 身子前傾,右手送出, 竟要將自己杯子送到南漓脣邊似的。
女帝眼角一跳。
南漓神色不變,笑着舉起桌上酒杯。
“歡迎殿下。”他只微微抿了一口便放了下來。
顏徽揚揚眉毛,看着這少年面上一雙摺疊華麗的伏犀眼,稍稍停駐片刻,自嘲一笑, 倒沒有多餘言語, 只一口飲盡杯中酒。
女帝眼角再一抽搐。
鳳後修長手指輕輕撫上女帝膝頭, 女帝側顏, 但聽得鳳後周仲微溫和道, “陛下,請稍用飯食, 飲酒傷身。”
女帝輕輕點頭。
顏徽不管旁人如何作想,竟旁若無人的下臺而來。
持着細腳伶仃的杯,緩慢前行。
他一身寶藍長衣,微微拖曳在地。
紋飾山水,藻火,水紋的華麗衣袍披掛其身,卻好似被他好一副強健體魄所震懾,竟服帖至此。
這般的風華,倒也難見。
他在杯酒和驚歎眼光間緩慢前行,直至一處,方纔停步。
衆人有紛擾的竊竊私語聲,顏徽只當充耳不聞。
他正正好停在了俆止面前。
俆止正自斟自飲。
他低垂的睫毛垂落面頰上隱有陰影,讓人看不清眉目神情。
顏徽看着他俊秀面容,忍不住露出一陣笑意,前傾身子,道:“可是俆止徐丞相?”
見俆止擡頭,神情平靜,並不解釋。顏徽再傾得深些,又道:“慕名已久,今日得見,果不平凡。”
俆止擡頭打量來人。
後起身,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俆止恭祝皇子殿下千歲。”
又坐了下來。
繼續半垂着眼睛,不知其所思所想。
渾然不覺這個異國皇子仍興致勃勃的站在他面前,不願走開。
“雖初次見面,我卻覺得你十分眼熟——”顏徽極其真切陳懇的說道。
俆止一句,“不敢。”堵了回去。
顏徽愈看他俊秀眉眼愈發欣賞,不由自主的點頭道,“素聞聖音徐丞相沉默寡言,但錦心繡口,實屬我等男兒間一等一的……”
俆止再道,“不敢。”神色依舊不變,淡然置之。
上首女帝已然按捺不住,此刻揚聲道:“俆止大膽,豈可如此隨便!——還不跪下。”
女帝話語間隱有怒意。不知是衝這不知所謂的顏徽,還是冷淡待之的俆止。
俆止走下臺前,跪地行禮。
“俆止無狀,自請責罰。”
顏徽回首,看着這個老沉持重的男子直到此時依舊沉默寡言,只覺這人性格真是深沉難懂。
也半躬身,謹嚴道,“尊敬的聖音皇帝陛下,聖音兒女均是如此多嬌,讓吾等心折不已。徽失禮之處還望胸懷如海般寬博的皇帝陛下包涵。”
酒食再美,燈光再明,戲子再嫵媚,面前戲目再如何精彩,南湘亦無心欣賞。
天地不仁,竟把她玩弄指掌,不懷好意的笑:雷不?還不夠雷?沒事,更雷的在後頭。
南湘長嘆息而淚下,天地不仁啊……
突然有聲音彷彿在耳邊唸唸有詞,“……魂歸來兮,回來看戲。”
南湘驚醒,只勉強聽見末尾後四個字,只得無語。
正是那宮侍打扮的謝若蓮替自己斟酒呢,一面笑眯眯的耳語。
南湘再嘆,天地不仁以她南湘爲芻狗折騰。
外面風不住,雨不住,天地一合,烏雲厚重,時有電光閃爍,南湘心中亦有雷劈不斷,讓她疲憊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