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老臣們盼着皇帝立後盼了十幾年, 再加上這些年百姓富足,國庫充裕,因此此次的冊後大典可以說是極盡鋪張浪費, 各類的珍饈貢品跟不要錢似的擺在了宴席上, 用來招待從九州各處來參加盛典的官員們, 皇帝甚至頒發了政令, 每各家各戶, 有戶籍記錄在冊的,均可以在當地的縣衙領取一定的糧食財物,真正做到了普天同慶, 也正是因爲如此,百姓們對皇帝娶一個男妻反對的呼聲並沒有那麼大, 因爲對他們來說, 衛廣算是個好皇帝, 讓他們過上安平和樂的日子,衛廣娶不娶男妻, 不過是茶餘飯後多了些談資,實際上跟他們又有什麼干係呢?
詔書頒佈以後,在京城裡鬧出諸多荒唐事,態度強硬反對皇帝立後的,反倒是一些正意氣風發寒窗苦讀、正準備或已經投身朝廷準備爲衛廣效力的年輕人們, 這中間讀書人佔了很大一部分, 要安撫這些初生牛犢, 着實花了彥北樓子建等人不少力氣。
不過若是因爲這位男後, 皇帝能對朝綱百姓提起些興趣, 彥北覺得今日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樓子建立在下首,看着高臺上皇帝微微繃直的身影, 瞅着皇帝眼裡的緊繃肅穆退成欣喜炙熱,便也轉頭朝殿外看去,待瞧見那真人清雋如仙人的眼裡是與皇帝相同的神色,心裡最後一絲違和感都盡數散去了。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衛廣身爲皇帝,着的自然是龍袍,袍邊金絲相嵌的五爪金龍怒張騰飛,暗含君威,十分威嚴肅穆,元守真脫去慣常的白衣,換上一身正紅鳳袍,袍身上繡着的鳳凰祥雲圖花紋繁複,栩栩如生振翅欲飛,襯得元守真清冷如斯的臉上多出了幾分豔色,印在衛廣眼裡,當真是驚豔至極。
衛廣的目光十分灼熱,看着元守真從百官之中一步一步朝他走來,這才相信從今往後,元守真所有的一切,都屬於他衛廣了。
元守真察覺到衛廣炙熱濃烈的目光,臉上也泛起陣陣緋紅熱意,脣角忍不住彎起笑,朝衛廣伸手道,“小廣。”
衛廣眼裡壓根便看不見旁邊彥北抽搐的眉眼,面上雖不顯,眼裡卻透出實打實的愉悅想念來,跨步下了高臺,伸手握住元守真便直接將人拉進了懷裡緊緊箍住,一直緊繃煩躁的心情這才徹底安定下來,擁着元守真的身體,衛廣低頭在元守真肩上摩挲了兩下,兩人鼻息膠着,察覺元守真的身體不由自主鬆軟下來乖順又徹底的靠在了他懷裡,心裡狠狠悸動,恨不得立刻就將元守真抱進房裡拆解如腹,好一解這十幾日的相思之苦。
元守真耳邊一陣潤溼,剋制又隱忍的啄吻輕輕落在他的發間耳側,元守真雖是對衛廣的懷抱眷念不已,卻也知道百官都在看着,清俊的臉上頓時緋紅一片,往外掙了掙,笑道,“羣臣都在看着,小廣休要孟浪了。”元守真雖不曾在意過世俗的眼光,但他曾在元光鏡裡看見衛廣任性妄爲的後果,明白他二人此番舉動本就驚世駭俗,再不收斂些,恐怕真要出亂子了……
他二人分離了數十日,衛廣本就心裡不爽,聽見下首立着的朝臣裡明顯有些反對的吁吁喧譁聲,心裡煩躁,摟着元守真的手臂又緊了緊道,“不必在意他們。”
元守真搖頭失笑,“禮還未畢。”
衛廣明白他的意思,想着元守真在天下人眼中的印象,好歹剋制了些,鬆鬆攬着元守真,面向羣臣,朝面色各異的朝中衆臣道,“今日大喜,不分君臣,各位卿家不必多禮,皆隨意些罷。”
衛廣說完本欲擁着元守真單獨出去,路過垂首立在旁邊一臉不忍直視的樓子建與柳清,腳步才緩下來,他雖沒怎麼過問封后一事,但端看這殿上各人神色,也知他此番冊立元守真的舉動定是掀起了軒然大波,這幾人爲此事估計廢了不少心思,遂又停住腳步,示意安平將先前草擬好的聖旨遞給樓子建,才笑道,“子建費心了,這旨意等宴席結束,便吩咐下去罷。”
樓子建眉頭一跳,生怕這奏章裡寫了什麼退位讓賢,心裡十分不安,拿着聖旨遲遲不肯打開看,瞧着衛廣神色狐疑,衛廣與樓子建亦師亦友,哪會不知他擔心什麼,摟着元守真的手臂緊了緊,無奈笑道,“子建勿要擔心,我既有……皇后相陪,想來在何處做何事亦沒什麼不同,朝裡的事我亦聽說了些,這旨意不過可安撫一二,你照辦便是。”
樓子建見衛廣如是說,才安下心來,瞧着兩人相攜離去龍章鳳姿的身影,心道若能得他二人間這一份濃烈炙熱經久不息的感情,那對方是男是女,是人是仙,是妖是魔,又有什麼干係,天下間,亦唯有那一人而已。
皇帝一走,羣臣們便沒了顧忌,三五成羣的立在一起,情緒激動的說着什麼,這般大喜的日子,瞧着那語氣態度,真正替皇帝高興的,恐怕也只有他們這些跟隨衛廣十幾年的老臣了……
樓子建搖頭嘆氣,轉頭看了眼桌尾一羣頗有些失魂落魄的新晉士子們,好笑的朝旁邊一本正經的柳清道,“這幫小崽子鬧出這麼大的事,若不是咱們提前敲打一翻,今日怕是當真要出大事了。”
年輕人到底衝動了些,柳清亦頗爲頭疼,實在是衛廣南征北戰結束鼎國亂世,這些年鼎國漸漸恢復了元氣,百姓們安居樂業,算得上是國富兵強,再加上衛廣這人無論是樣貌才情還是文功武略,都極爲出色,加之這些年來生活簡樸單一無慾無求,朝堂之事有他們幾個打點着,這些年幾乎是無過失無缺點,在讀書人心裡,衛廣幾乎成了君王的典範,也成了這些讀書人修習文武藝的目標,奮鬥的楷模,現在他們發誓要效忠的對象乍然來了這麼怪異的一出,自然難以接受了,柳清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他與樓子建花了一晚上的功夫,說破嘴皮又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又是威逼利誘的,才堪堪壓住了幾個帶頭作怪的儒生,現在雖是依然難以接受,但好歹沒出什麼亂子。
倘若這朝堂上有人做出些出格的事來反對這樁婚事,以衛廣對那人在意的程度,丟下皇位與那人遠走高飛,恐怕是想都不用想都會發生的事,有誰能知道,衛廣當年肯結束這亂世,讓鼎國國泰安平,亦不過是爲了向某人證明,衛廣做到了,但倘若要看着這一切成果的那人不在了,衛廣又能堅持幾年?
樓子建等人跟在衛廣身邊數十年,對此事再清楚不過,對元守真,也是真正的尊敬和感激。
樓子建與柳清對視一眼,看着手裡的旨意,兩人相視一笑,眼裡皆是釋然。
衛瑄臉擱在案几,偏着腦袋瞅着荀文若的臉,見荀文若只顧喝酒,又伸手揪着荀文若耳邊的髮絲揪了揪,目光一絲不落的擱在了荀文若臉上。
荀文若與衛瑄整日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幾乎要連出恭睡覺都粘在一起了,荀文若見衛瑄一雙清澈的瞳眸看着他一動不動,忍不住笑了笑道,“看着我有什麼意思,這酒乃是上等佳釀,味道甘醇經久不散,若不是哥哥大婚,彥尚書恐怕都捨不得拿出來,喏……你嚐嚐?”
衛瑄向來純粹,不用察言觀色便能察覺出一個人真正的喜怒哀樂,知道荀文若此刻臉上的笑是真實的笑,便也眉眼彎彎笑了起來,也不去接,只伸了伸脖子將腦袋湊去荀文若手邊,就着酒杯引了一口,他這一生過得單調之極,品評美酒這等事是沒有的,頭一次喝這等佳釀,臉上瞬間便起了酡紅,一雙清澈見底的瞳眸裡水汽氤氳,瞧着荀文若笑得眉眼彎彎,瓷白的膚色襯着臉上被桌子壓出來的紅印看着十分傻氣,一點也看不出冥王那等兇狠殘暴來,荀文若收回酒杯失笑搖頭,“你還真是……”
衛瑄卻未想太多,只憑着性子坐起來,勾着荀文若的脖子,打了個酒嗝聲音亦如泉水叮咚清澈悅耳,“你還喜歡哥哥麼?喜歡我便給你搶過來。”
荀文若鬆鬆攬着衛瑄以防他掉下去,聞言眉頭一挑,待察覺肩頭的少年說完話便暈叨叨的靠在他肩頭,渾身酒氣一副醉鬼的模樣,頓時搖頭失笑,調整身子給少年挪了個舒適的位置,瞧着窗外晚風清涼的夜,眼裡暖意融融,呢喃低語,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