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走了,王守泉和錢明華卻留下來了,還有孫大琴,鄧興明和豐產。
李春花原本也想留下來的,可錢淑蘭擔心她待會兒哭哭啼啼,影響她問事情的情況。所以堅持讓她回去。
王守泉沒想到他們生產隊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情,太可惡了,“三嬸子,你知道是誰告的密嗎?”
錢淑蘭拍拍他的肩膀,“他們都長着手呢,讓他們寫字,不就知道了?”
王守泉眼睛一亮,“好,我馬上去。”
錢淑蘭搖頭,“你先留下來吃飯吧?我肚子都餓了。”
王守泉摸摸自己餓得癟癟的肚子,這才發現已經是傍晚時分了,笑着道,“我回家去吃就行!”
錢明華一臉擔憂地看着錢淑蘭,“小姑,您受委屈了。”
錢淑蘭故作輕鬆地道,“你放心,等你爹從北京回來,我一定給你說好話。”
一個月前,錢維漢就帶着張招娣和兒子到北京匯老朋友去了。估計過幾天就可以回來了。
錢明華有些哭笑不得,“小姑,我不是擔心我爹責備。”
錢淑蘭笑着,“哈哈,跟你開玩笑的。快回去吧!”
錢明華點了下頭,和王守泉一起離開了。兩人不想留下來吃飯,非要離開,錢淑蘭只好跟他們約定時間。
等人走了,錢淑蘭側頭看向孫大琴,“那書包是咋回事?”
孫大琴把豐產放下來,走到側面的小巷子,朝裡喊了一聲,“快出來吧!人都走了。”
小敏從錢淑蘭身上滑下來,也跑到巷子口喊,“小陽哥哥,你快出來吧。”
元澤陽有些扭捏地從巷子裡出來,小臉通紅。
孫大琴指着他,“就是他讓我拿過來的。”
錢淑蘭愣了一下,“書包怎麼在你手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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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敏抓着元澤陽的手走到錢淑蘭面前,仰着小臉,繪聲繪色地描述着,“奶,你剛剛讓我跑回家把書包裡的東西埋到地裡。半道上,我碰到小陽哥哥,他就跟我一起回來了。小陽哥哥說他幫我埋,讓我在仔細找找家裡有沒有別的書。奶,你還沒告訴我爲啥要把書埋起來呢?”
錢淑蘭摸摸她的頭,“因爲那些壞人要把你的書搶走,我們要好好收起來,不讓這些人拿走你的書。”
小敏撅着小嘴,小臉上全是憤憤之色,“他們太壞了。”
錢淑蘭安撫住了小敏,側頭看向元澤陽,她沒想到,這孩子會這麼厲害,她摸摸他的頭,有些好奇,“你怎麼想到要把書給換了呢?”
元澤陽絞着手指,“以前我們家被抄家的時候,他們就是到處找書。不找到不罷休的。”
錢淑蘭愣了一下,似乎想到元澤陽的父母似乎都是右·派分子,因爲發表了不合事宜的言論纔會被判刑,沒想到卻給了他啓發。
錢淑蘭把地上的書撿起來,遞給他,“這書應該是你的吧?”
元澤陽點了下頭。這書是元澤陽的,錢淑蘭之前特地讓王立德多買一份教材。
方中軍讓她照顧元家爺孫,這麼點的孩子不能一直不啓蒙,所以小敏開始上學的時候,元澤陽也開始跟盧民生認字。
只是元澤陽畢竟是壞分子的孫子,所以這教材上不能寫名字。
這倒無形中救了她一命,所以好人是有好報的。
錢淑蘭摸摸他的頭,“小敏那兩本書呢?”
元澤陽愣了一下,而後轉身往巷子裡跑,沒過一會兒,又把兩本書拿了過來,只是上面有許多泥土,顯然剛纔是被他埋到地裡去的。
錢淑蘭也不嫌髒,直接翻開書本,看到其中一頁,寫着“打倒m主席”,而後好幾頁都划着叉。
就憑這個,就能定下她反革命的罪。這個家只有她和小敏,小敏年紀這麼小,哪裡會寫這麼難的字。
所以一定是衝着她來的。
她自認跟雷主任沒什麼仇怨,對方又是剛到劉關縣沒多久,他爲何要整跨她呢?
錢淑蘭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直沒說話的鄧興明也想不到親孃得罪了誰?非要跟她過不去,“娘,以後咱們還是小心點吧!”
錢淑蘭沒有答話,這可不是小心謹慎就行的,對方是想整死她,她縮着脖子只會讓對方以爲她怕了他,只會更想整她。
孫大琴見婆婆一直不說話,以爲婆婆是嚇到了,用擔憂地語氣問,“娘,你還好嗎?”
“我沒事!”她拍拍孫大琴的胳膊,讚道,“今天你還算機靈。”
孫大琴摸頭傻笑,“沒啦,豐產被這小孩引到屋後,我跟了過去,剛開始這孩子讓我拿書包過來的時候,我還以爲他想整娘呢。”她有些心虛,“後來這孩子說他爺爺認識方中軍,我這纔信了。”
方中軍已經好些年沒來過鄉下了,兩人根本沒有打照面的機會,所以他把方中軍搬出來,孫大琴立刻就信了。
元澤陽抿抿嘴,拽拽得哼了一聲,“我之前說了那麼多,你都不信我。要不是我機靈想到方爺爺,估計錢奶奶就遭罪了。”
孫大琴撓頭傻笑,不敢擡頭看錢淑蘭。
錢淑蘭倒是沒有怪孫大琴,如果不是事關她的事,估計孫大琴不會這麼謹慎的。錢淑蘭摸着元澤陽的頭,“今天真是多虧你了,錢奶奶要獎勵你們吃肉。”
元澤陽眼睛一亮,用充滿渴望的眼神看着她,“我能帶點給爺爺嗎?”
錢淑蘭捏捏他的臉,心裡暖得一塌糊塗,“行啊!”說着帶着元澤陽一起進家去。
等吃完晚飯之後,元澤陽揣着做好的肉,躲躲閃閃地往養豬場去了。
鄧興明一直低着頭,眉頭緊鎖。顯然今天這事對他刺激不小。
錢淑蘭讓孫大琴看着小敏,她直奔知青點。
錢淑蘭到達村口的時候,王守泉和錢明華正等在那邊呢。兩人似乎是在商量事情。
看到錢淑蘭來了,兩人立刻停止了交談。
三人到了知青點,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
知青點裡已經吵得不可開交。
“是誰寫舉報信的?趕緊去自首吧,別拖累大家。”
不僅僅是社員們懷疑知青,就連知青們自己也懷疑是不是其他知青們乾的。原因非常好猜,因爲那舉報信太正規了,就算這村裡人有識字的,寫出來的舉報信也會土味十足,哪裡會文鄒鄒的。
“是啊!可別拖累大家!”
可惜問了一圈,一個個都說自己沒寫,有證明人之類的。
所以等錢淑蘭到的時候,知青們已經吵成一鍋粥了。
王守泉拍着巴掌讓大家肅靜,“相信大家也知道了。這事在我們生產隊還是頭一回。爲了讓大家安定,我們必須把這個攪屎棍揪出來。爲了證明你們自身的清白,你們每個人都過來寫一段字。我這邊有範例,你們照着寫就行。”
大家面面相覷,有人立刻站出來,“寫就寫!反正我身子正不怕影子斜。”
錢淑蘭在衆人臉上溜了一圈,從他們的面部表情上看,倒是沒有異常。
看來對方是胸有成竹啊,錢淑蘭略想了下又道,“左右手都寫。”
衆人也沒什麼意見。
寫完之後,三人對着這些字一一看去,卻發現裡面根本就沒有今天看到的字體。
沈豔紅急了,“你們找出來了嗎?快點告訴大家吧,也可不背這黑鍋。”
錢淑蘭看了她一眼,她是真的想要揪出壞人,還是想表現自己的清白所作的戲呢?錢淑蘭分辨不出來,她現在看誰都像壞人,她朝着大傢伙道,“你們先睡吧。”
即使大家有滿腹的疑問,可瞅着她這難看至極的臉色,到底不敢觸她眉頭。
等出了養雞場,三人就拐到去了大隊倉庫,點亮了油燈。
王守泉想了半天才道,“我估計是那天去公社示威的四人之一。”
錢淑蘭把本子遞給他,“是哪四個?”
王守泉拿着筆,勾出了四個人。
單看這四種字體,還真分不清男女。因爲根本就不像。
錢明華抱着臂膀,“還真是奇了,這人的字體還能差別這麼大嗎?”
錢淑蘭摸着下巴問王守泉,“公社示威那天有多少人?”
王守泉回想了下,“大概有二十個來吧。”
錢淑蘭一拍桌子,撐着桌子站起來,嗤笑一聲,“看來這些知青們也是有幫手的。”
王守泉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說寫信的有可能是別的生產隊的知青?”
錢淑蘭點了下頭,“你們覺得呢?”
王守泉朝她豎了個大指指,“還真有可能!”
錢明華也點頭贊同。要不然根本就解釋不通。還真是狡猾啊!
王守泉立刻道,“那我們明天去跑一趟,讓其他生產隊的知青們也把字寫一遍。”
其他生產隊都要在王家村買雞苗,這種小忙絕對不會推辭。更何況在這些村民們眼裡,知青們就是外人,而他們是帶他們過好日子的人,所以一點都不難。
錢淑蘭有些不好意思,“麻煩你們跑腿了。”
“三嬸子,太客氣了。”
“小姑,都是應該的。”
第二日下午,這兩人就從外面回來了。
王守泉滿臉笑容,老遠就看見他舉着本子向她揮手,“我這裡有個好消息,周家村生產隊的一個男知青,他寫的字體就跟昨天我們看到的一模一樣。”
錢淑蘭接過他遞過來的本子,看了一眼,點了點頭,“是很像!”
錢明華也湊過來看,點頭附和,“我也覺得像!”
錢淑蘭點了點正主的名字,石子軍!
找到正主,她就不擔心了。
錢淑蘭特地跑了趟周家村,到了知青點,把人叫出來。
石子軍看到錢淑蘭的時候,整個人都慌了。
錢淑蘭把人帶到僻靜之處,“看來你認識我,那你應該知道我找你什麼事吧?”
她的目光如刀,臉上的皺紋一道道地,看着就嚇人,石子軍本來心虛,被她這一眼掃過來,嚇得腿都軟了,渾身打哆嗦。
錢淑蘭從跨包裡抽出一把軍刀,這還是錢維漢給她的,聽說是軍人吃飯的時候用的,當然也能用來殺人,很是鋒利,“如果周家村的人都知道你就是寫匿名信的人,你知道你在周家村的下場嗎?”
石子軍低着頭,連頭也不敢擡,只是身子一直躲着那刀。
錢淑蘭把刀在他面前揮了揮,“說吧!到底是誰讓你寫那封信的?”
石子軍不敢說,一個勁兒地縮脖子,往旁邊腿,可他又不敢真的跑了。
錢淑蘭摸了摸下巴,“不想說?也行。那我讓你們大隊長給你安排一個苦差事。你可能不知道,你們生產隊的大隊長和我也是親戚。我親家就是這個村的。”
石子軍終於怕了,張了張嘴,想說又一副不敢說的樣子。
錢淑蘭見他這副扭捏的樣子,冷冷的視線往他臉上掃了一眼,石子軍見她真的要去告狀,飛快地拉住她的胳膊,“是魏建設讓我寫的!我的把柄在他手裡,我也是沒辦法,你饒了我吧!”說完,他撒腿就跑。
錢淑蘭也沒去追他,魏建設?呵!真是好樣的!
錢淑蘭回到村裡,就特地招開大會。把魏建設寫匿名信的事情說了一遍。
王守泉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又整事?這次再扣五十分。”
魏建設還在垂死掙扎,“你們憑什麼說是我?”
錢淑蘭擡了擡下巴,“石子軍你知道吧?想找人代寫?你還太嫩了點。”
聽她連石子軍都知道,魏建設也不掙扎了。
錢淑蘭捏着他的下巴,眼裡冒着熊熊烈火,陰森而又可怕,“你爲什麼舉報我?我跟你可沒仇!”
魏建設倒是非常有骨氣,死活不開口,嘴巴閉得緊緊的。
錢淑蘭拿他沒辦法,鬆開鉗制他的手,“你會開口的!只要你還在王家村。”
錢明華上前兩步,“罰你以後都去挖河渠!一天只許吃一頓飯。”
說着直接拎起他就走!
魏建設想要掙扎,可卻耐不住他的力氣。只能由着對方提着自己的衣領,腳尖點地,晃晃悠悠地走了。
知青們一個個恨毒了他,他們好不容易過上好日子,他卻鬧出這種事,這是給他們知青抹黑呀!他被抓,知青們不但不勸,全是拍手稱快。
王守泉在這些知青們的臉上掃了一圈,語帶警告,“看到沒?以後再敢胡亂寫舉報信,他就是你們的榜樣。”
知青們全都縮着脖子,不敢造次。
王守泉冷着臉,“下午都給我下地拔草!你們就是幹活太少了,要不然也不會這麼能折騰。”
知青們立刻跑了。
蘇愛國和葛小云湊到錢淑蘭身邊。
蘇愛國尷尬得臉都紅了,“廠長,你沒事吧?”
錢淑蘭搖了搖頭,“我沒事!”
葛小云見她還敢理自己,沒有因爲知青裡出了個老鼠屎就疏遠自己,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動地道,“廠長,你真的是太好了!”
錢淑蘭愣了下,重重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以後,你好好幹!咱們生產隊的人都很好的。不是小氣人。不過你們想過城裡人的日子恐怕是不行了。”
葛小云重重點頭,“廠長,我會好好幹活的。”
錢淑蘭衝着兩人微微一笑,“好!我等着你們好好表現!”
三人說了一會兒話,見錢淑蘭臉色有些疲憊了,不敢再打擾她,立刻跟她告辭。
等兩人回到知青點,所有的知青都圍了上來,“廠長怎麼說?她有沒有生氣?”
葛小云笑着搖頭,“廠長沒生氣,她還是那麼溫柔。”
蘇愛國在邊上安撫大家,“是啊,她就像我奶奶一樣,一點也不兇。明明這次受委屈的人是她,可她居然沒有怪到我們身上。”
劉秀麗哼了一聲,“本來就不關我們事。”
其他人聽到她說話,紛紛挪開,彷彿她身上有什麼髒東西似的。
劉秀麗還從來沒受過這種待遇呢,羞得滿臉通紅,“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沈豔紅躲在孔秋雲後面小聲道,“你之前還跟魏建設一起去公社鬧事呢!”
劉秀麗被她噎住,有些不自在地替自己辯解,“我那是受他蠱惑的。”
見其他人用懷疑的眼神看着自己,劉秀麗跺了跺腳,“以後我肯定不會再幹糊塗事了,行了吧?”
衆人臉色這纔好些了。
孔秋雲在邊上道,“這次廠長沒有怪罪咱們,咱們日子應該不會太難熬了。以後還是能進養雞場的。”
大家齊齊鬆了一口氣。
一條蜿蜒的馬路上,錢淑蘭臉上的溫柔已經消失殆盡。
寫信的已經趴下了,那真正的主謀該怎麼整掉呢?不管對方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但他想要整的對象是她,那她只能把對方拍到泥裡,再也翻不了身。
從來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這次是她運氣好,如果下場對方直接朝她院子裡扔本書,然後帶人來搜。如果她在家還好,要是不在家,豈不是被搜個正着。
所以對方必須打敗。而且是狠狠打敗,再也翻不身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