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桃削完土豆之後,小蓮就醒了。她趕緊跑過去找小蓮玩,還把奶奶送給她的糖分一半給小蓮吃。
小蓮趴在炕上,手裡舉着半塊糖,神秘兮兮地湊到小桃的耳邊,咧着嘴笑,“奶奶說給我做身新衣服。我也要有新衣服了。”
小桃笑眯着眼,小口小口的舔着手裡的糖,“真的?那太好了,等你穿上新衣服,到時候招睇她們肯定羨慕死你。”
接着她就學那些小朋友的聲音說,“招睇,你看你爹孃根本就不疼你,你連件新衣服都沒有,一看你,我就知道你是你爹孃從山上撿來的。”小桃學得這話是村子裡的小朋友奚落小蓮時說的話,她學得惟妙惟肖,把小蓮逗得哈哈大笑,“你學得好像呀!小桃,再來一段!”
……
晚上睡覺的時候,小桃便把小蓮要有新衣服這個好消息告訴周雪梅。
周雪梅颳着她的小鼻子,笑話她,“娘給你做衣服,你都沒有這麼興奮,你就這麼喜歡小蓮?”
周雪梅原本只是開玩笑,可小孩子總是把什麼事都看得很重要,所以小桃很認真的點頭,“我喜歡小蓮,我們可是要做一輩子的好姐妹的。”
周雪梅見她認真,笑着沒說話,問道,“今天還幹什麼了?”
小桃舉着小手,一副求表揚的樣子,“小蓮睡覺的時候沒人陪我玩,村裡小孩不肯跟我玩,我幫奶奶削土豆了,奶奶獎勵我一塊糖。我跟小蓮一起分糖吃。糖可甜可甜了。”
周雪梅愣了一下,想到女兒可憐巴巴站在門口,看着別的小朋友玩,心裡難受得不行。
又聽到女兒幫奶奶削土豆,欣慰地摸摸女兒的頭,誇讚道,“小桃真棒!”
小桃紅着小臉,又害羞又驕傲。
周雪梅想到下午拔草的時候,她跟李春花說起婆婆似乎變了,對他們兩房不再像從前一樣看不順眼了。
李春花隨口說了一句,變了還不好?我還希望婆婆就像現在這樣呢,至少我能輕鬆一點。
周雪梅心裡也是這樣想的。白天那一出讓她陡然間發現,好像自從婆婆從城裡回來,婆婆就變了,變得越來越明事理,不再像以前那樣一味地偏袒大房,對他們兩房也越來越多,如果婆婆能一直這樣下去,她也就不求別的了。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第二天,周雪梅一大早起來幫錢淑蘭燒火飯菜。
“你起來這麼早幹什麼?”錢淑蘭有些納悶。這些天,他們都要上工,錢淑蘭便把廚房接過來。吃完飯後,他們去地裡,她就回房間補覺。
周雪梅笑道,“我來幫孃的忙。”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娘,小桃讓你費心了。”
錢淑蘭挑了挑眉,想到昨天那個落寞又孤寂的小身影,笑着道,“沒事兒,她很乖的,你可要好好教導她,別一味嬌慣孩子,那對孩子沒有好處。不過,聽不聽在你,我也就是隨口一說。”
想通了之後的周雪梅忙不迭地笑道,“嗯,娘,我知道了,以後我一定不會再犯錯了。”
見她聽進去了,錢淑蘭點了點頭。
多了一個人幫忙,速度比平時快了一倍,飯菜很快就燒好。
一家人吃得正熱鬧的時候,突然從門外進來一個人。
她剛進院門就喊,“三嬸子,在家嗎?”
大家全都朝來人看去。只見一個五六十歲的中年婦女,穿着一件十分喜慶的紅花綠葉大襟上衣,下身一條黑色的長褲。她是村裡有名的媒婆,姓花,人稱花媒婆,是個寡婦,常年爲周圍幾個村子的小年青保媒拉縴,賺些謝媒錢。因爲常年在外跑,對附近人家的情況非常熟悉。
雖然人們對媒婆的評價普遍不高,更有“寧願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媒婆那張嘴”這樣的話流傳千古。可花媒婆因爲心善,並不欺上瞞下,口碑非常好,所以村子裡保媒都找她。
她跟老王家也是沾着親的,只是有點遠,按照輩分她還要叫錢淑蘭一聲‘三嬸’。
衆人都從凳子上站起來,錢淑蘭讓出一條凳子給她,“你咋來了?”
花媒婆笑得滿臉褶子,“這不是三兄弟,讓我幫你家小梅找個上門女婿嗎?我這有情況了,就來告訴你們了。”
錢淑蘭眉頭緊皺,這事她怎麼不知道?
王守義看到他娘略顯凌厲的眼神,有些心虛,他臉上帶着討好的笑容,“娘,我們這房一直沒個兒子,我想把小梅留在家裡,說個上門女婿。將來好爲我們養老送終。”
錢淑蘭朝小梅看去,只見她低着頭,拳頭攥的緊緊的,一副很不情願,卻又不得不認命的架式。
錢淑蘭也不好說什麼,沒有兒子的人家一般都要找上門女婿的。但是,這年代重男輕女很嚴重不說,男人大多數都是愛面子的,輕易不會給人當上門女婿,畢竟連孩子都不跟自己姓,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所以,錢淑蘭有些好奇,這個上門女婿是什麼條件?
“花媒婆,你說吧,這男方什麼條件?”
聽到他娘沒有反對,王守義和李春花對視一眼,都鬆了一口氣。
花媒婆對王家的情況那也是知曉的。立刻道,“這男方二十六了,林家村人,因爲家裡小子太多,他又是中間的。爹孃前年得病走了,留下一屁股的債,所以他就一直耽誤到現在也沒結婚。平時,跟那些婦女掙八工分,但是身體沒什麼問題。”
二十六?那豈不是大了十二歲,再多兩歲,就翻倍了。而且,掙得還是婦女的工分,可見身體也不是很健壯。
錢淑蘭聽到年齡就有些不同意,聽到後面直接就放棄了,眼神微眯,眸中閃過一絲冷意。小梅一直是個很有上進心的女孩子,眼睜睜看着她被推進火坑,錢淑蘭自問還辦不到的。
她擡手剛想拒絕。
只見花媒婆哭喪着一張臉,“三嬸子,我也知道男方條件不好,可是您這是要上門女婿呀。您要是給小梅嫁出去,哪怕一分彩禮錢不要,就衝她的臉兒,她的勤快勁兒,也能說個好人家。可上門女婿?如果不是那條件差的,誰願意把辛苦養大的兒子送給別人吶?”
她拉着錢淑蘭的袖子,小聲湊過來,嘀咕,“三嬸子,我就跟你說句掏心窩的話吧。這男方條件不錯了,四肢健全,不喝不賭,還沒有那花花腸子。要不是因爲他父母生病拖累家裡,把家裡弄得太窮,沒片可以遮瓦的地兒,他也不至於給上家當上門女婿。也就是您是我親嫂子,我才把這麼好的條件給您家。那不,東面周家村,有戶人家也是個閨女,也想招個上門女婿。我能把這麼好的人選給她嗎?肯定得便宜我們自家人啊。你說是不是?”
這種身無一片瓦,連自己都養不活的男人,就因爲他多了二兩肉,就可以有小梅這麼年輕貌美的小媳婦?哪有那麼美的事兒?
錢淑蘭擡手打斷了她,“不行,這事,我不同意。”
花媒婆驚訝地張了張嘴,朝老三兩口子看去,只見他們急得抓耳撓腮,心裡有些忐忑,“那啥?三嬸子,你們先商量着,人我先給你留着,如果你不滿意,再跟我說。我給你留兩天。過了後天,我可就把人介紹給周家村了,到時候,您可不能怪我!”頓了頓又似乎想到什麼,飛快補充一句,“您可千萬別上門罵我!”
錢淑蘭嘴角直抽抽。她是想起原身跟花媒婆罵架的場面了。原身因爲花媒婆給她兒子介紹李春花這個沒生兒子的兒媳婦,找上門罵了花媒婆三天三夜。
花媒婆那張巧嘴硬是招架不住原身。花媒婆跟原身吵了兩天之後,嗓子都吵啞了,也沒吵過原身。
後來,但凡在路上看到錢淑蘭,花媒婆都要繞道走。
要不是因爲王守禮說這次謝媒禮能有五塊錢,她纔不上門找不自在呢。
爲了讓三嬸子不找她的茬,她愣是把附近幾個村子的男青年全都扒拉遍,剔除條件好的,再剔除條件中的。在條件差的中間,找人品好的。花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終於勸服這個小夥子入贅。
剛說通人,想着這麼好用條件應該是十拿九穩的事兒,誰成想,三嬸子還是不同意。
花媒婆都想哭了。這五塊錢還真不好拿啊,都怪她貪心,幹嘛想不開要來掙她家的錢,她不是腦門有坑是什麼?平時都是兩三塊的,可比這省事多了,她還是找那容易的吧!再也不來多事了!
錢淑蘭趕緊從桌上拿出兩個饅頭遞到她手裡,“謝謝你費心了。”
花媒婆見她連白麪饅頭都捨得給自己,臉上還帶着幾分笑,心裡那點頹廢一掃而空,忙不迭地接過來,又怕她反悔似的,不停地往後退,“應該的,應該的。”
她退的時候,忘了堂屋門口還有個門檻,差點摔倒。錢淑蘭眼疾手快地把人給扶住。
“哎,你小心着點。”
花媒婆站起來,拍拍胸口,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一臉感激地看着錢淑蘭,“三嫂子,真是謝謝你了。”她這把年紀,要是摔倒,沒有三天都下不來炕。
錢淑蘭送走了人。等她回來的時候。
王守義忙迎上去,急不可耐道,“娘,這麼好的條件,您千萬別給推了呀。”
李春花也緊隨其後附合,“是啊,是啊,娘,這男方條件挺好的。”
錢淑蘭在兩人臉上溜了一圈,感覺他們現在就像看到便宜又實惠的商品,身上卻沒錢的那種焦急感。她皺緊眉頭,打斷他們的話,“是,你們是如意了,可小梅的幸福呢?她想留在家裡招贅嗎?”
王守義連看也不看小梅,“她是我生的。我還不能做她的主了?我養她這麼大,她給我養老送終是應該的。”
錢淑蘭揉揉額頭,有些頭疼,“是,她是你女兒給你養老是應該的。可你要留她在家招贅是不是應該先問問她的意見?她已經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不是你的所有物。婚姻是她一輩子的人生大事,你們兩口子不能這麼自私。”
李春花急得團團轉。她原以爲婆婆最近對她好了,一定會同意入贅的事情。可誰成想,婆婆居然反對。
倒是王守義似乎聽明白了他娘話裡的意思,他飛快地朝小梅看去,“小梅,你跟你奶奶說,你要留在家裡招婿。”
見小梅低着頭不回答,他有些急了,大步走上去,一隻手緊緊地攥住小梅的胳膊,陰沉着一張臉,提醒道,“快跟你奶奶說!”
小梅被逼擡頭,衆人立刻看到她雙目含淚,慘兮兮的模樣。
王守義氣得想扇她一巴掌。可他娘在旁邊虎視眈眈的看着,他是把拳頭捏得嘎吱作響愣是沒敢沒揮過來。
錢淑蘭一把拉開他的手,怒道,“你跟孩子逞什麼能?孩子不願意,你非逼着她幹啥?”她低頭看去,只見小梅的胳膊都被王守義攥通紅了。
王守義急得團團轉,又跺了跺腳!連飯也不吃了,氣得大步離開家門。
李春花在錢淑蘭身後瞪了一眼小梅,小梅眨了下眼睛,眼淚從眼眶中流出,順着臉頰滴到衣服上。
孫大琴看到李春花的動作,唯恐天下不亂的嚷嚷開了,“哎呀,小梅不願意就算了唄,三弟妹,你瞪她幹啥?”
錢淑蘭回過頭來,就看到李春花縮着脖子一逼做賊心虛的模樣。
錢淑蘭摸摸小梅的頭,安撫着,“你放心,只要你不願意,奶就不讓你留在家裡。”
聽到這話,李春花有些心急,好幾次想張嘴說什麼都嚥了回去。
一旁的小荷轉了轉眼珠子,“娘,大姐不願意,你別逼她了,我願意留在家招贅。”她說話的時候,還把小手舉得高高的。
錢淑蘭詫異地挑了挑眉。
其他人也都愣住了。在家裡一直沒存在感的小荷卻絲毫不怵這樣的場面,她彎了彎嘴角想繼續說,“我。。。”
李春花卻飛快打斷了她,挑剔的眼神把小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隨後撇嘴道,“你又懶又饞,長得還醜,有人願意娶你就不錯了,還留你在家?還是拉倒吧!”
這麼不留情面的話,錢淑蘭簡直不敢相信是從一直老實懦弱,任勞任怨的李春花嘴裡說出來的。錢淑蘭朝小荷看去,只見小荷那張帶笑的臉瞬間變得慘白,而後羞得通紅,她氣得從凳子上站起來,跺了跺腳,“不願留我在家,我還省心了呢!”說着,一溜煙跑了。被她心急帶倒的凳子歪倒在地,發出好大一聲響。
錢淑蘭朝李春花斥道,“孩子大了,知道愛面子了,你私下說說也就罷了,這麼不留情面,誰受得了!”
李春花臉色僵硬,撇着嘴低下了頭。錢淑蘭現在才知道,李春花和孫大琴一樣,都是表面聽話,其實心裡並不真的認同她的觀點。
因爲招贅的事情,三房鬧得很僵。小梅一直頂着壓力不肯同意。
錢淑蘭也在琢磨兩全其美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