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時分,璃璟就已經睡醒了。
今日,是他第一次參加朝會。
他打了個呵欠,卻還是起身了。
“果然還是失眠了。”他嘆息道。
窗外依舊被月色籠罩着。
璃璟卻在窗臺上看到一隻鴿子。
鴿子的足上被縛了支竹籤。
他笑了笑,一隻手接過那鴿子,另一隻手則迅速將窗扉掩上。
終於來信了。他心想道。
璃璟取下鴿子足部的竹籤看了起來。
可是,原本已經舒展的眉頭,卻因爲竹籤上的內容緊蹙在了一起。
看完竹籤,璃璟便閉上了眼。
他自問了一句,道:“對立?”
說着,他握緊了手,竹籤順勢斷成了兩截。
此時若是再看那竹籤,便只會發現上面畫着些無人能懂的字符。
璃璟將回信寫好,亦縛在了那隻鴿子的足上。
他推開窗,便也不再理會那隻鴿子。
鴿子站在窗臺上拍動了幾下翅膀,便沒有了蹤影。
璃璟整了整衣衫,在走出門前他將那斷成兩截的竹籤握在了手中。
苑中的侍女見璃璟現在就起身了,不免有些詫異。
她對璃璟行了個禮,道:“大人不再多睡會兒?”
璃璟看到後笑了笑,上前扶起她的身子,解釋道:“睡不着了。”
“大人,現在就用早膳嗎?”侍女又問道。
璃璟卻環視了一下四周,便在心裡嘆道:真是寂寥!
他又看了看眼前這個侍女,並沒有去回答她的話。
“這宮裡,可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他問道。
侍女思索了一會兒,答道:“在宮裡,每一處都很特別。”
聞言,璃璟挑了挑眉。
罷了,看來是問不出話來。
他緊了緊手中握着的東西,說道:“卯時前將早膳送到我房裡來。”
這,算是對侍女的一個回答吧!
璃璟轉身又走進了屋裡。
當侍女敲開璃璟的房門時,便看到他伏在桌上打瞌睡。
她輕聲將食膳放在了桌案上。
正在她轉身離開時,璃璟卻睜開了眼。
璃璟拿起桌上的筷子撥了撥侍女送來的早膳,似乎發現了自己要找的東西。
他將筷子隨意的摔在了桌上,便也沒再去碰這桌上的早膳。
看來,這早膳是用不成了。璃璟想道。
他將手上的污漬拍去,推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的侍女掃了眼桌案上的早膳,卻不敢再說些什麼。
璃璟從她身邊經過時用戲謔的眼神看了看她。
侍女順勢又將臉埋得更低了。
“我去朝會了。”璃璟說道。
說完,他也不再理會那名侍女。
在璃璟離開後,侍女大聲的喘了幾口氣。
她對着牆角一影說道:“去稟報主上,他確實懂藥理。”
她的話音剛落,那個影子便消失了蹤影。
話說璃璟出了青蓮苑便是向金鑾殿走去。
眼看着就要到金鑾殿了,他用似笑非笑的表情將自己僞裝了一下。
“國師!”一個清脆的聲音在璃璟耳邊響起。
璃璟尋聲望去,只見一個小童微笑的站在大殿門旁。
看上去很面熟,可是一時又想不起。
他也只好賠笑道:“請問,您是?”
他覺得,能在這裡出現的孩子,除了皇子外還能有誰呢?出於禮數,他便說了個“請”字。
不過,璃璟這個“請”字剛說出口,就見小童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呵呵,國師有所不知,這位正是八皇子,當今的太子殿下!”
背後突然傳出一個聲音,使璃璟一驚。
他苦笑着回了身,並向身邊的兩位大人物行了個禮,道:“忠卿見過定安侯,太子殿下。”
只見小童撅起嘴,滿臉委屈的看着他。
璃璟突然覺得這個表情十分熟悉。
看來——真是熟人啊!
“天帝陛下駕到!”又是那個熟悉的唱詞。
璃璟找到一個自認爲很合適的位置,同殿中的其他人一樣伏在地上。
“衆卿家平身。”
大殿之上,司空璧的聲音顯得格外洪亮。
璃璟想盡量把自己的身形隱沒在人羣中。
出於尊重,他還是同身邊的人一樣,耷拉着腦袋,故做虔誠狀。
殊不知,殿上的那人卻早已將自己的目光緊緊地鎖在了他的身上。
“國師!”司空璧高聲說道。
這一聲便是在殿上久久的迴盪。
“微臣在。”
璃璟也只好站了出去,向殿上的人行了個禮。
司空璧笑了笑,繼續說道:“卿的位置,在這兒!”
璃璟擡起頭來,想看看司空璧所指的位置在哪。
可是這一看,卻是讓自己震驚住了。
原來司空璧所指的正是離他不遠處的一個位置,而且還是被特意放了張精緻的座椅。
耳畔傳來一陣陣議論聲。
璃璟忙勸道:“陛下,這樣於理不合!”
司空璧笑道:“卿可是朕花了大工夫才請回來的。這個位置,以卿的才能,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璃璟皺了皺眉,回答道:“微臣惶恐!”
“陛下,還望三思啊!”不遠處的大臣們也附和道。
璃璟看看那些人,卻發現他們均是位於慕琉辛之後的人。
此時,慕琉辛也回了他一個笑容。
看來,他們都是慕琉辛的黨羣。
看着嘈雜的朝堂,司空璧微蹙了下眉,
“衆卿家都讀過《定國周章》吧?”司空璧如是問道。
一個領頭的大臣答道:“讀過。臣等都很敬佩璃璟大人。”
司空璧挑了挑眉,繼續說道:“璃卿家爲我□□做出了很多貢獻,當初衆卿家不也是看他不起的麼?”
聞言,衆大臣都跪在了地上。
“微臣不敢!璃大人的功勞臣等終身難忘。只是,璃璟大人已經以身殉國,還望陛下節哀!”領頭那人說道。
大臣們還是跪在地上,司空璧卻久久沒有說話。
璃璟本要與他們一樣跪在地上,可是司空璧一個凌厲的眼神就把他給鎮住了。
那眼神好像是在說——你若是敢跪下,今後有你好看的!
氣氛一下變的僵硬了。
璃璟也只敢埋頭保持沉默。
“陛下,臣等都是爲了□□纔會有這般舉措的。望陛下海涵!”慕琉辛帶頭說道。
司空璧突然笑出了聲,他說道:“正是爲了□□,朕纔會這麼做。”
衆大臣不解的看着司空璧。
“卿讀過《定國周章》吧!”司空璧對着璃璟挑了挑眉,問道。
璃璟笑了笑,回答說道:“回陛下,微臣讀過。”
“卿不僅讀過吧——不然這《定國周章》又該如何才能得到呢?”司空璧調笑道。
璃璟擡起原本微低的頭,正好看到司空璧一臉戲謔的盯着他。
他想,聽司空璧話中的意思,自己怕是逃不過這一“劫”了,倒不如自己找個臺階下。
“璃璟本我同門師弟,當初他託我撰寫了這《定國周章》。能得到陛下和諸位大臣的認可,實乃微臣之幸。”璃璟如是回答道。
司空璧掃了一眼大殿下的衆人,笑道:“衆卿家說說——這個位置到底是合不合適啊?”
大臣們忙又俯下身去,回答道:“陛下英明!”
當璃璟看着司空璧微翹的嘴角時,冷汗早已佈滿了他的全身。
此時,司空璧站起身來,他向璃璟伸出手來,似乎要與他攜手站在這朝堂之上。
璃璟皺了皺眉,卻不敢向前邁出一步。
司空璧卻也不放過他,直接走到他身邊,牽起他的手將他拽上殿去。
他問璃璟道:“國師可願意同朕一起建立一個空前絕後的□□?”
璃璟微揚了嘴角,卻似在苦笑。
他回答道:“鞠躬精粹,死而後已。”
說着,他向前躬了躬身子。
這句話的分量,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
從金鑾殿走出來,璃璟深深吸了口氣。
他心道,真是場驚心動魄的朝會。
正在他準備舉步離去時,卻被一個聲音叫住了。
“太傅!”
璃璟轉過身去,便看見朝會前遇見的那個小童。
慕琉辛說過,他是太子。
他突然又想起剛剛朝會時,司空璧讓他擔任太傅一職。
璃璟向小童行了個禮,說道:“參見太子殿下。”
小童皺着眉,不耐道:“太傅是在打趣學生麼?自古都是學生向老師行禮,哪有老師向學生行禮的?”
璃璟解釋道:“太子身份高貴,理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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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撅起嘴,滿臉的委屈。
他說道:“太傅真的認不出莫言了麼?”
莫言?司空莫言!
果然是他。
璃璟的眉頭卻緊鎖了起來。
司空莫言覺察出眼前這人神情的變化。
他解釋道:“太傅不必多慮,是父皇告訴本宮關於你的身份。當初御花園一別,你本答應過本宮要來看本宮的——可是你卻再也沒有來了!”
面對小童的職責,璃璟微皺的眉頭舒展了下。
他笑了笑,說道:“當初不知是如今的太子殿下,微臣失禮了。”
司空莫言聳了聳鼻子,說道:“罷了罷了!父皇說璃璟已死,本宮何苦與一個‘死人’計較?”
璃璟聽了他的話,也只好說答道:“太子的話有理。”
這孩子說起話來真夠毒的——竟然說他是“死人”。
“太傅可願賞臉,到本宮府中坐坐?”莫言又問道。
璃璟轉眼看了看天色,笑着回答道:“太子盛情,臣本不該推卻。只是今日還有要事要處理,明日自當前去拜訪。”
莫言笑道:“如此,甚好。”
“還望太子殿下今日好好休息,切勿誤了明日的功課。”
璃璟很滿意自己的這句話。
這功課,自然都是由他來定的。
這樣的話,他還怕制服不了這個小鬼麼?
聞言,莫言狠狠地說道:“有勞太傅費心了!”
看着那個小小的背影,璃璟滿臉的無奈。
這個孩子心思頗重,城府頗深,也不知道這幾個月他是如何坐上太子之位的。
他相信莫言是個聰明的孩子。
只是,若不好好引導,將來必會……
那時,苦的也只會是□□的子民吧!
一面想一面走,不知不覺中璃璟已經走到了青蓮苑前。
他在走進青蓮苑後,便隨手將苑門關緊,不再理會苑外所發生的事了。
“主上!”
司空璧看了看來人,問道:“他見到太子了?”
“回主上,是的。”殿下的人回答道。
司空璧繼續批閱着手邊的奏摺。
“主上!”絕的聲音引得他擡了擡頭。
“何事?”司空璧挑眉問道。
絕這次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他說道:“主上。亡國皇子卻得此重任,難以服衆啊!”
司空璧卻是滿眼的笑意:“‘服衆’?哼,只要服朕就好!”
他瞟絕一眼,斂了斂臉上的笑容,說道:“這世上看起來能束縛他的東西很少,其實任何一樣東西都能輕易動搖他。你說,這個人是不是很傻?”
聞言,絕的身體一震。
他又急忙說道:“主上還是小心爲妙!屬下……屬下一定會查明他此行的目的。”
“是麼?如果這次再失敗呢?”司空璧似乎格外的強調這個“再”字。
絕怔了怔,又回道:“這一次,屬下絕不會讓主上失望!”
司空璧斂了斂眼神,意味深長的看了絕一眼,他說道:“那,朕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絕轉身正欲離開,卻又被司空璧叫住:“叫德順進來見我!”
絕閃開了身去,他從身上搜出一枚金銖擲向殿門外站的人。
那人快速的接過這枚金銖。
德順對着絕笑了笑,便轉身走進了御書房。
“陛下聖安!”德順行禮道。
“他走了?”司空璧問道。
“領了陛下的命令,他怎敢不走?”
司空璧冷笑道:“他的功力如何?”
德順笑道:“從擲金銖的力道來看,他的功力應該不在絕之下。”
“先不必動他!”司空璧說道。
他在心裡想道:朕的影衛,可從來沒有讓朕失望過。
他故意說“再次失敗”,那人也應聲回答說“不會”。
看來,你對朕的影衛並不是很瞭解啊!
“陛下,留他在身邊多有……”德順猶豫道。
司空璧打斷他的話:“不必勸朕了!連皇位都篡過,朕還會怕他?”
聞言,德順趕緊說道:“陛下!您,足以擔當這個位置!”
“是啊,不然你怎敢背叛先帝呢?”
這話卻又一絲嘲笑的意味。
聽了司空璧的話,德順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罷了,朕也不是要指責誰的不是。”
看着眼前顫抖的人,司空璧繼續說道:“只是,留着這個人,就意味着能用來對付他的籌碼又多了一個。朕,怎會放開手呢?”
“陛下英明。”
說着,德順攜起袖口,拭了拭臉上的汗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