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一出生,容貴妃就沒有正眼看過我。
容貴妃是誰?
我,本應稱她爲“母妃”。
可是,在我的眼中,她卻連一個小小的宮女都不如。
在深宮裡,我所看到的只有勾心鬥角。
這裡,不存在任何的人間情暖。
所以,當蓮之國來空求盟時,我自願向父皇請命——到蓮之國爲質。
那時,父皇淺笑一聲,說道:“蓮之國送來的孩子,甚至連皇族都算不上。”
我看着那個端坐在上位的人,說道:“那父皇正好可以以此爲藉口——滅了蓮之國。”
只見父皇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便答道:“皇兒能如此深明大義,朕深感欣慰。你的請命,朕批了。”
就這樣,他便答應了。
其實,我知道,他是在想——雖然我只有十歲,若是留在身邊,將來的我必定會是一個威脅。
出行的那一天,我沒有看到容貴妃的身影。
而這一羣隨行的人中,也只有謹修與我相熟。
於是,我就這樣來到了蓮之國。
我本以爲父皇會很快就催促我動手。
於是,我一直等着那一天的到來。
這一等,便是兩年。
記得那一天,一個陌生的侍從遞了一枚蠟丸給我。
那種封丸的技巧——只有空之國的國君纔會。
當我打開蠟丸後,便看到裡面寫着簡潔的五個字:毒殺蓮惠帝。
謹修發覺我的神色變了,急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出了什麼事?
現在還能出什麼事?
我對他淺笑道:“要開始行動了。”
聽了這話,謹修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他堅定的點點頭,說道:“有我幫你。我們會一起回去的!”
耳邊又響起了那句謹修常用來勸我的話。
這讓我不禁鎮定了下來。
可就在真的將蓮惠帝毒殺後,我突然迷惘了。
我不知道自己這些年來到底是爲什麼而活着。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還要呆在這裡。
爲什麼我不逃呢?
逃到一個誰都不認識我的地方去……
我,爲什麼要傻傻的呆在這個地方?
爾後,在我滿懷欣喜的期待着父皇來接我還朝時,等到的卻是追殺我的蓮之國士兵。
那時,謹修緊緊的拽着我。
我們躲在屋角的一處暗格裡。
不知過了多久,那些士兵離開了。
謹修也鬆開了手。
他看着失落的我,說道:“我們會一起回去的!”
會一起回去的?
可是,現在真的還回得去麼?
我看着他,淚水在瞬間流了下來。
謹修笑着對我說:“好歹也流着容家的血,怎麼這麼嬌氣?”
我知道他是在打趣我。
於是,我嗤笑道:“誰讓我看慣了容貴妃向父皇撒嬌呢?不用學就會了!”
是啊!何必神傷呢?
至少,我的身邊還有謹修的陪伴。
後來在流亡的途中,我們聽說:空之國的三皇子在這次動亂中——以身殉國。由於空之國的國君思子成疾,空之國將有太子監國。
三皇子——“以身殉國”?
那,我又是誰?
我爲什麼要呆在這個地方?
突然間,我覺得自己過得很荒唐。
從那一刻起,我就在心裡暗暗起誓:我今生若不奪回屬於我的東西,死後必不能瞑目!
我和謹修就這樣東躲西藏的過了四年。
在我最窘迫的那一年,我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忠卿。
我記得曾經在蓮之國的聖殿中見過他。
可是,由於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看到了他身上的一塊玉佩——那是一個蓮型的玉佩,上面刻有“卿”字。
我知道,只有蓮帝的孩子纔有資格佩戴這種玉佩。
“忠卿”一直都是他在聖殿時的名字。
我想,他應該是叫“蓮忠卿”吧!
打好主意,我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可是,就在他回眸的那一瞬間,他眼中隱藏的光芒似乎要將整個陰暗的世界都照亮。
忠卿偏了偏頭,問道:“公子有何見教?”
“有何見教”?
我無法想象這句話是出自於一個孩子的口中。
他見我沒有回答,急忙拉了拉身邊的人的袖子,說道:“夫子?……”
我轉眼看了看他身邊的人,愕然發現他竟然是景黎——那個被父皇封爲“賢者”的智士。
景黎看了看我,他似乎對我也有些印象。
於是,他說道:“你若是回不去了,可以先和我們住在一起。”
就這樣,我與謹修二人就與他們一起結伴而行了。
有一次在入城門時,我被攔了下來。
士兵問道:“哪裡人氏?”
我皺了皺眉,不知該如何回答。
此時,忠卿突然走上前牽起了我的手。
只聞他對我撒嬌道:“哥哥,怎麼還沒有到毓秀城啊!我好想爹爹啊!”
他,真是個聰慧的孩子!
我回握了下他的手,輕聲說道:“已經到了啊!”
爾後,我又轉過身對那名士兵說道:“這位軍爺,小人家住毓秀城,剛剛陪母親省親歸來,還望各位軍爺允許放行。”
說着,我看了看忠卿的母親一眼。
她似乎毫不在意我稱她爲“母親”。
就這樣,我們來到了毓秀城。
在遇到忠卿後,似乎什麼事都變得很順心了。
容治——謹修的父親,終於找到了我們。
在他準備將我和謹修帶走時,我的心中有一絲不捨。
當我躲在牆角看到忠卿正努力尋我們時,便有一種想衝出去的衝動。
可是我不能。
現在的我,還沒有能力保護好他。
我不禁握緊了拳頭,心想:卿兒,等着我。
在容治的幫助下,我創建了自己的軍隊。
經過了五年時間,我的軍隊也得到了我的五弟——□□皇帝司空璧的認可。
他封我爲“定安侯”。
見到他如此“客氣”,我便沒有直接點破他。
凡是還需從長計議。
於是,與他的關係也還算是和睦。
五年的時間,他也容忍我建立了自己的勢力。
我想,如此下去我定能取代了司空璧的位置。
可是一個人的出現卻讓我失策了。
在朝堂之上,我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
雖然容貌變了、身型長了,但是,我依舊能夠確定——他就是蓮忠卿。
在我聽到太監宣佈此次的殿試成績後,我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了。
他竟然用了“璃璟”這個名字。
難道景黎這個人對你來說,真的很重要麼?
司空璧將我傳到御書房。
就這樣,我再次見到了他。
只是,他將自己藏得好深。
單說那臉,它絕對是出自於一個易容高手的。
看完卿兒的對策答卷後,我在心裡笑了笑。
他還是那麼淘氣,喜歡以這種形式行文。
司空璧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竟然又跟我提起卿兒的事。
這些年來,要不是他從中阻撓,我怎麼會探查不到卿兒的下落?
於是,我毫不猶豫的將自己對卿兒的情展現了出來。
於此同時,我還不忘與那個“璃璟”保持距離。
就在卿兒出現後,多時未歸的暗月也出現了。
她竟然一直陪在卿兒的身邊。
這件事,讓我很氣憤。
後來,司空璧竟然安排我和卿兒同去幽蓮郡處理動亂。
我不知道他到底打得是什麼主意。但是,能有機會與卿兒相處,我的心裡還是十分欣喜。
可是,當我看到卿兒身邊的那個“曉風”時,心裡很是不快。
這人我見過,是蓮惠帝的第十一個兒子,只比卿兒小一歲。
他應該叫蓮御風。
蓮御風一臉戒備的看着我,生怕我對卿兒做出什麼不軌的事情。
他甚至還拿來卿兒的玉佩意圖迷惑我。
我冷笑的看着他。
罷了,就陪他演這齣戲吧!
只是沒想到,這次同行的人中還有司空璧派來的。
無奈之下,我只好裝作識破了“璃璟”的“計劃”,並將他擒下。
可恨的是,卿兒竟然不忘留一條生路給蓮御風。
在對卿兒行刑的人中,有司空璧的人。
所以,我不敢妄動。
見那人的架勢,簡單的用刑看來是難以過司空璧那關。
於是,我漠視了那個人的行爲。
只是“漠視”卻成了“認同”。
我本準備等到適當的時候再將那人除去,然後好好的照顧卿兒。
可是我卻沒有料到——司空璧會找到這兒。
直到司空璧解下卿兒身上縛着的繩子時,我才發現——
卿兒的身上早已找不到完整的地方。
司空璧不緊不慢的拭乾卿兒臉上的水,他挑釁的說道:“罷了。侯爺今天必定是累了,這一路也辛苦你了!朕今日來只是迎國師回宮小住的,就不多打擾了!”
於是,他就這樣“名正言順”的將卿兒從我眼前帶走了。
看到他們離開的身影,我惱羞成怒。
一把抽出袖中的短匕,擲向那個行刑的人。
那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斷了氣。
我不禁苦笑一聲。
卿兒啊!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會那樣對你了。
可是,哪裡來的“如果”呢?
於是,在宴會上時,我任性的爲卿兒擋下一杯又一杯的酒。
但在看到卿兒冷淡的表情後,我的心裡只覺一空。
第二天,我想酒藉着這醉酒的後勁去看看卿兒,卻沒想到司空璧也躲在一旁。
我便又不敢妄動了。
聽到卿兒故意疏離的語氣,我也若有所悟的順着他的話語說着。
但是,那句“一見鍾情”卻是我真心想告訴他的。
而他,卻用一句“如今的忠卿已不是當初的心境了”就把我阻擋在了門外。
我慘笑着離開。
可是,我的腦海裡依舊回想着卿兒的每一個動作。
他的一顰一笑,他的喜怒哀樂,他的……
後來由於莫言的關係,我又有機會與卿兒呆在一塊兒了。
看着他和莫言嬉鬧,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過去的日子。
若是能就這樣維持下去——多好!
當他詢問我關於太子出宮學習一事時,我彷彿有種不好的預感。
只是覺得那個想法很荒謬,便也沒有再去理會。
可是就當我從南城郡回來後,一切都變了。
我無法寬恕容治的這個做法,他總是說要舍小取大。
可是,究竟什麼纔是小?什麼纔是大?
他竟然爲了我,把卿兒送給了司空璧。
就在那夜,我躲在憐昔殿的一角,聽着司空璧對卿兒說的每一句話。
卻始終沒有聽到卿兒的聲音。
果然如容治所說——卿兒已經被司空璧毒啞了。
我握緊了手中的拳頭。
在陰暗的的屋子裡,我不斷的思索着卿兒他甘心忍受這一切的原因。
恍惚間腦海中蹦出了那句話來——
“如今的忠卿已不是當初的心境了。還望侯爺早日找到心儀之人,相守到老。”
他說了——“心儀之人”!
他說了——“相守到老”!
原來,原來……
原來他一直都是那樣想的。
可是,卿兒對我的用情到底有多深呢?
對此——我的心裡還沒有底。
於是,我便化身爲刺客潛進了憐昔殿。
可就在我看到卿兒憔悴的身形時,我彷彿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淌血。
而就在我挪動了幾步後,我便發現這是個陷阱。
這裡有司空璧佈置的埋伏。
我趕緊變換了自己的神情和語氣。
然而,在看到卿兒吐出那些沒有聲音的話後,我的心裡不禁泛起酸澀之感。
你盡然在求死——爲何你要故意激我?
都到了這種時候了,你竟然還不忘保全我!
司空璧終於忍不住現身了。
於是,我抓起卿兒,並以他爲質。
此時,他卻悄悄的塞了張字條給我。
我,便將它悄悄地的藏在了懷中。
在看到司空璧“慌張”的眼神後,彷彿連我都要相信——他是真的“愛”着卿兒的了。
不過,他竟然派影衛來守着這憐昔殿。
看來,我是無法將卿兒安全帶出了。
於是,我便離開了那座憐昔殿。
在從宮裡出來後,我迫不及待的將卿兒塞給我的字條打開。
只見上面清晰的寫道:璃璟,璃璟,似是景離,實是鏡離。鏡已離手,何以不破?你我之情,如此鏡離。昔日情,昔日意,今朝不再續。□□必有三勢,勸君爾耳,好自爲之。
“今朝不再續”?
“好自爲之”?
爲何會是這樣的話?
在看完手中的字條後,我終於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原來,我們之間的羈絆,就在這一瞬間——斷裂了。
司空瑬!
你爲何要一次又一次的退縮!
你爲何會如此懦弱!
造成這一切後果的人——竟然就是你自己啊!
卿兒,這次——你是真的準備將我拒之門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