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暗,冷寂、孤獨的黑暗,柳生桃櫻正處於如此的黑暗之中。她抱膝蜷坐於會客室的門前,正是在這裡她所有的家人都離她而去了。
只要桃櫻一閉上眼睛,那由黑紅的血跡與冰冷的屍體所構成的慘狀,便會立刻在她腦海中浮現出來,在夢中更是縈繞不斷。每當回憶起那慘不忍睹的一幕,桃櫻心中更多的並非是對兇手的仇恨而是對自己三年前所作所爲的懊悔。
柳生家是一個劍道世家,桃櫻的祖父、父親以及兄長都有修習劍道。練習劍道對於柳生家可以說就好像是一條家規一樣,因此即使桃櫻並不喜好劍道也不能例外。
但隨着年齡的增長,不斷成長起來的桃櫻越發不想再把劍道作爲生活中的一部分了,於是便和家人起了矛盾。爭吵開始後,一馬當先的自然是父親,隨後便是哥哥,最後就連母親也因爲拗不過父親而站到了桃櫻的對立面。所以她才故意報考了初、高級六年連讀的寄宿中學,靠獎學金和打工費自立。
“我不需要你們!我不想再見到你們任何一個人了!”這就是桃櫻離開家時所說的話,現在這已經成爲了她對家人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在保持着吵架的狀態下永遠地分離,倘若早知如此桃櫻或許就不會說出那麼過分的話了,但是對於“過去”是沒有“如果”可言的。
痛苦、悲傷與悔恨現如今桃櫻除了這些以外做不了任何事情,就連大哭一場都不行。喉嚨還可以勉強發出嘶啞的聲音,可眼淚卻再也掉不出來了。但或許真的還有一件。桃櫻拾起地板上的信紙拿到了眼前,她想要把自己的苦水倒出來,就像過去的五年一樣。
她最初寄給他的信是在五年前從祖父的遺囑中得知自己和他有婚約的時候,回信也僅僅在那個時候而已。夏軒然,這個中國男孩是第一個尊重她自己的選擇,告訴她自己的人生應該由自己來決定的人。桃櫻是這麼想的:夏軒然是能夠理解自己的人,如果是他的話應該也能夠理解自己的痛苦纔對。所以儘管隨後的五十九封信都沒有迴音,她也還是持續把自己的煩惱與痛苦寫下來寄了過去,只是單純有一個傾訴的對象也能讓她好受一些。這次桃櫻也想要如法炮製,但即使寫了信、寄了信她心中的重負還會像以前一樣減輕嗎?
就在此時敲門聲傳了過來“咚、咚”……“咚咚”。隨後是一個洪亮的女聲,“柳生小姐!柳生桃櫻小姐,你在家嗎!”
二節:看着眼前的階梯,夏軒然陰沉下了臉色,眼看警視廳的大樓就在對街,可他的面前卻出現了這樣一段樓梯,真不知是誰設計的這個新中央公園。其實從最初開始夏軒然就已經察覺到了從這個公園穿行並不是一條近道,但是他還是無法抵擋遊覽此地的誘惑。
“瘋狂聖誕”,距今二十年前,公元2214年12月25日,世界各國的首都幾乎在同一時間發生了由武師挑起的暴亂。爲了應對這次危機,“六扇門”秘密出動了迄今爲止最多數量的“捕快”與暴動者在各大城市展開了攻防戰。想來那應該是“六扇門”第一次開展世界範圍的行動。
新中央公園其前身乃是新宿公園,“瘋狂聖誕”的那一天最少有六名s級的武師在這裡大打出手,其結果整座佔地將近六十公頃的公園被夷爲了平地。就是在十年後的今天,夏軒然身處此地也還依然能夠感覺到龐大真氣碰撞後所導致的地脈紊亂、空氣凝重、磁場混亂等等。夏軒然作爲習武之人很明白這些高手大師對決所留下的無形遺蹟對於自身邁入更高的境界是有一定幫助的,所以纔不得不來。不過,樓梯果然還是很讓他鬱悶。
玩耍的孩童、談情的戀人、閒聊的主婦……如果這裡不是有如此之多的平民的話,夏軒然到可以施展武功讓輪椅直接躍下階梯,平穩地落地。不過很遺憾,他正處於衆目睽睽之下最好還是不要引起騷動的好。因此他現在只剩下了兩個選擇,冒着跌倒的風險駛下樓梯又或是請求他人幫忙。比較明智的是後者,不過夏軒然並不打算那樣做,他還沒有弱小到求他人幫自己做這種事。
“slope”隨着一聲輕語響起,一級級階梯開始改變角度上下浮動,不一會兒樓梯就變形成了斜坡。看到這一幕的夏軒然不由得自嘲式地笑了一下。尚武市在作爲“六扇門”根據地的同時也是以古代武俠風爲主的人造旅遊都市,只要在其中住得稍長一些就會讓人忘了身處二十三世紀的事實。
“看來你是相當的閒啊。”夏軒然毫不客氣地轉頭說道,只能說不愧是“無情”。
倒映在他眼中的是一位同樣十五歲左右的女孩,相貌生得與其說是美麗不如用可愛來形容,左邊嘴角還有一顆小小的美人痣。不過,看似靈動的一雙大眼睛實則毫無生氣,陽光般的微笑下隱藏着冷月的哀傷。
“我可是幫了你的忙哎!多少也該感謝一下嘛。”女孩擺出故作生氣的表情嬌嗔道。她可不打算真的跟身有殘疾的人大動肝火,以前在書上有看過,這樣的人中有不少都自尊心旺盛。
“我可不記得有求過你。還是說,你是一個非常喜歡施捨善意的人?”夏軒然說着轉回了頭,“自顧自強加的善意有時候與惡意無異。你……不過只是單純爲了滿足自己罷了。”
“是……嗎。”女孩應該生氣或是吐槽纔對但卻沒有,她緩緩低下了頭露出了憂傷的表情。夏軒然的話似乎是恰巧碰觸到了女孩心中的某些部分。“大概……不,就是我的自我滿足吧。話說,你喜歡這個公園嗎?”
“我不是這裡的人對這座公園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只是有一些興趣而已,‘瘋狂聖誕’既然身爲日本人,你也應該知道這裡的事吧。”夏軒然如實說道,然後按照慣例反問了一句。“倒是你……怎麼想?”
“喜歡!”女孩大聲嚷道,可隨後卻又傻笑了起來“雖然我想這樣說,但就是喜歡不起來。只能是討厭呢。不,與其說我討厭這裡還不如說是這裡討厭我。從小時候開始,我一到這裡就會覺得胸悶氣短,有時還會頭暈目眩。雖然現在好了一點……實話告訴你吧,你別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實際上是很不舒服的。不過,不用擔心!只要離開這裡立刻就會好了!”
聽着女孩的自述,夏軒然在心裡默唸了一個詞——詛咒之子。這世上有一種天生便對“氣”很敏感,就算周遭有絲毫的變化都會受到影響的人,因此一旦習武便能比他人更快的精進。這樣的人本應稱之爲“天之驕子”,但又爲何冠以“詛咒”之名呢?那是因爲這樣的人揹負着一份受詛咒的命運。有才能並不意味着就一定會將這份才能發揮出來,但詛咒之子卻一定會走上習武之路,不管是否願意又經歷過什麼,迄今爲止還無一例外。這個女孩遲早有一天也會和自己一樣,夏軒然如此想到。
“每次家人要一起來的時候,我總是會大哭大鬧的。”女孩不知夏軒然心中所想自顧自地繼續說着,但是聲音卻小了下去,“那時候要是大家一起來該多好。”
看着少女流露出淡淡憂傷的表情夏軒然明白了什麼,“中國有一句話叫做‘送佛送到西,幫人幫到底’。既然你已經多管閒事了,能不能把我送到我要去的地方呢?也不遠,就在那裡。”
女孩的目光順着夏軒然擡起的右手指瞭去,當看到警視廳大樓時她不由得愣了一下。女孩低頭望望夏軒然又擡頭望望警視廳,心裡頓時滿是疑惑。雖然她想問一問夏軒然的理由,但一想到自己的情況也就一笑而過了,“好啊,正好順路。不過,這次可要好好謝謝我哦!”
“多、謝。”夏軒然立刻說道不過話語間完全沒有感謝之情,少女也不在意握住靠背頂端的兩根把手替夏軒然推起了輪椅,同時心說:他爲什麼不用浮懸式呢?難道是身體不適合電磁嗎?
與此同時夏軒然偷着轉頭望了女孩兩眼。沒錯,那笑容確實隱藏着愁苦。他回過頭不禁心想:憂傷的感情,十五歲左右,詛咒之子,難道是……不,應該不是吧。對於這樣的人來說,那也……太悲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