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鳶不知自己是否已經原諒了瀾焱卿,只不過一想到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便心如死灰,她想,至少要見他一面,好好告個別。
柳葉般的眉毛,黑珍珠般的雙眼,雪白無暇的皮膚上恰到好處地散上了紅紅的胭脂,南鳶好像很久沒有這樣仔細地打扮過了,如果不是一旁欒玉愁眉苦臉的模樣,她會以爲等會將是一場期待已久的幽會呢。
至少讓他知道我過得很好。
支開了珊瑚殿內的侍衛,南鳶早早便來到了後花園的亭中,亭外立着一株臘梅,石桌上是她提前讓欒玉備好的茶點,纖白玉指輕輕撫上冰涼的石桌,已不再是那年中秋夜的溫度。
離子時還有好一會,她坐在了一張石椅上,雖然穿着厚厚的棉衣和一件紅色的裘皮披風,可還是冷,不自覺地將手縮進了暖手捂中。
椅子還未坐熱,身後呼呼一陣風,接着是輕盈的腳步落地的聲音,出乎意料地提前來訪,讓她的身子頓時僵硬了起來。
南鳶沒有回過頭,身後之前也未走上前,許是都未想到對方來得這樣的早,以至於還沒想好怎麼面對這許久以來的再次見面。
要裝作不知道嗎?南鳶想着,可身子再也無法隨意的活動,好像動一下就會被他看出來內心的動搖一樣。
“你一直這樣僵着身子不累嗎?”身後傳來一個戲謔的聲音。
“我,我沒有!”沒有絲毫考慮,南鳶就這麼轉過了身,當看到他嘴角噙出的笑,和背對着月光,依然金晃晃的雙眼時,才知自己上當了,不甘地咬着脣,又把頭低下去看向一邊,“你來了。”
身邊暗紫色的披風從腳邊飄過,然後穩穩地坐在了離她最近的石椅上。
熟悉的氣息就在眼
前,可南鳶不敢擡頭,害怕一眼望過去,自己將會再次淪陷。
瀾焱卿也沒有逼她,兩人都沉默了片刻,他動了動,抽出了腰間的紫竹簫,自顧吹奏了起來。蠟梅花枝似是聽懂了他的簫聲,隨着悠揚的曲調搖曳了起來。
靜靜的夜裡,簫聲飄揚,婉轉流長,似是訴說,似是低唱,雖不能言語,可壓抑了許久的情感卻一點一滴沁入心脾。
幾時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
似此星辰非昨日,爲誰風露立中宵。
一曲作罷,點點思念將南鳶外表堅實的心臟包裹得嚴嚴實實,好溫暖。
“跟我走吧。”碎玉般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珠玉似地落在寂靜的夜裡。
心如平靜的水面泛起了漣漪,南鳶猛然擡起頭,睜大了雙眼看着他,也許這就是她等待許久的那句話,只是一肚子的惦念,一肚子的委屈卻如鯁在喉,薄脣微張,呵出的白色在嘴邊凝結成團,卻什麼話也說不出。
他見她似一臉爲難,眉頭微蹙,“莫非你真準備嫁給那個鮮卑王?”
不是!她拼命搖着頭,嘴上卻依然啞了似的說不出,好像身子和內心是兩個人,心裡面願意得不得了,手腳卻依然顧忌着什麼。
她咬着脣,終於說出了話語,卻是讓她後悔了一輩子的話,“你捨得放下經營了這麼多年的陰謀詭計嗎?”
如一記當頭棒喝,瀾焱卿被驚得啞口無言。
他從未曾有過牽掛,自從孃親死後,他便孑然一身,雖然遇到萬老、音氏姐弟,卻統統都未能入得他的心,他也從未將自己的心意暴露出來過,只有對她,是第一次。
只是……
“你還是不相信我嗎?”太陽般金色的
眼眸黯然失色,俊秀的臉上萬念俱灰,僵硬的嘴角扯出一抹自嘲。
“……我不知道。”她的眼睛不可能欺騙自己,可是她的心裡卻不相信過往的一切都只是心裡硃砂,過往雲煙。
他深深地埋下頭,已看不清他眼裡的情緒,卻兀地笑了一聲,“呵呵,是我癡心妄想了,原以爲你找我來,是相信我了,沒想到我只是自取其辱。”
嘴角重新抿成一條線,冷冷淡淡地,重新挺直了胸膛,好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既然如此,深夜兀闖珊瑚殿,是微臣唐突了,公主請回屋吧,微臣明日一早自會到廷尉府領罰。” ωωω.тт kān.¢ O
“不,不用了,今日是我找你來的,所以……不用了。”她伸出手想抓住他,卻在他回過頭的那一瞬間一下子收了回去,好像被明火燙到。
臉上現出一副意味不明苦澀的笑容,“那就多謝公主大恩了。”接着,似是不願在這裡多留一刻,再一次回過身,暗色的裘袍被他身子扯得飛舞起來,疾步如風,轉眼身子已經沒入黑暗。
這時,才感到胸中似巨石壓頂,她連忙跟了上去,可樹葉沙沙作響,蠟梅怒壓枝頭,涼風習習入境,月光灼灼清寒,卻再也看不見那暗紫色的身影了。
南鳶望着四周如邊的黑暗,步履蹣跚,腳下一個趔趄,狠狠摔倒在地,手心一熱,劃出血來。
滴噠……
忍耐已久的淚水奪眶而出,卻顯得爲時已晚,是巧合還是錯過,只是結果已經事與願違,再也回不了頭了。
“啊——”滾燙的淚滴如大雨磅礴,南鳶哭得撕心裂肺,泣不成聲,在這孤寂黑夜裡幽幽迴盪,直到她哭盡了所有的力氣,暈厥在地。
如果就這樣死掉,就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