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看不清這女子的長相,女子搖搖頭,“不,那邊並沒有什麼動作。”
“那你爲何急着叫我出來!”瀾焱卿語氣中盡是責備,“宮中眼線衆多,以你現在的身份,萬一被人發現和我在一起,定會引起懷疑!”
月光照在女子的臉上,這是一張美麗的臉龐,只是現在這張臉上被一連串複雜的表情佔據着,有一些欣喜,有一些期待,卻最終都變成了無奈。
“屬下今日和尉遲宇一起來到宮中,也親眼目睹了公子和尉遲賦的比試,所以屬下認爲今日必要要見公子一面,否則我們的計劃將會受到大大的阻礙!”沒錯,她就是尉遲宇的夫人,舞音羅。
“說吧。”
還是這樣的乾脆,這樣的冷漠,音羅心中酸楚無比,自從公子進了宮,大半年了,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音羅擺了擺頭,現在不在說這個的時候,“敢問公子今日爲何差點將尉遲賦殺死?”
瀾焱卿的身體有一絲細小的觸動。
“是你的錯覺而已,今日的比試只是一個意外,況且他與我們的計劃無關,我爲何要殺死他?”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當時他忍下了多少衝動,冒了多大的風險。
做大事者,要善於隱藏自己,尤其是在如今這樣羣狼若渴的時候。他不能讓別人發現自己的野心,只有在獵物放鬆警惕的時候,纔是最容易狩獵的時候。可是今天,他差一點就暴露出自己的內心,而且就在衆目睽睽之下,經營了多年的計劃,差一點就要毀於一旦。
音羅無奈一笑,她懂他,從七歲時第一次見到他時,她就懂他,所以在她面前又何必狡辯呢,“屬下的武功雖不如公子,可公子今日散發出來的殺氣,連遠在百尺之外的屬下都感到不寒而慄,而且公子招招都致命,屬下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瀾焱卿背對着她,沒有說話,音羅咬了咬嘴脣,繼續說道:“可是爲了南鳶公主嗎……”
聽到這個名字,一向冷靜的瀾焱卿突然轉身,“笑話!我怎麼可能爲了她!”
可看到音羅訝異的目光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回過身,企圖掩飾自己的慌張,可這一切都逃不過音羅的眼光。
“還請公子能和南鳶公主保持距離,公子不要忘了……你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瀾焱卿閉上眼,是啊,自己和她是不可能的,因爲自己終將會成爲她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和之前一樣,每隔三天便飛鴿傳書於我,彙報宮外的情況。”
聽他這麼說,音羅終於安下心來,她知道,他會爲了他們的計劃放棄所有,包括南鳶的。
該斷則斷,那樣的笑容,是他不值得擁有的。
深夜,瀾焱卿才一個人回到了珊瑚殿,宮裡鬧騰了一天,喝得不省人事的大臣們早已被下人擡回了府。
珊瑚殿裡已經安排了守衛,見到他恭敬地行了禮,今日一戰,瀾焱卿已經出名了。
只是他深感無奈,往後要更加低調了才行。
殿裡其他人都已是熟睡中,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把手放在門栓上的那一瞬間,他遲疑了片刻,推開門,又把門關上,他沒有立即掌燈,只是抽出了腰間的紫竹簫,直指屋內的一處角落,“出來。”
片刻,黑暗中走出一個人影,身材瘦弱,臉色蒼白,可那閃着精光的雙
眼卻掩飾不了他野心。
看清了來人,瀾焱卿只道該來的總是會來,“不知博皇子深夜飛牆造訪有何要事?”
南博咳嗽了兩聲,“你怎知本王是飛牆而來?”
瀾焱卿自顧坐下,倒了杯茶,自己喝掉了,只是右手握着的紫竹簫一直未鬆過,“剛纔在殿外,守衛並未說有客人來此,何況現已快到三更,以會客爲由並不是個好藉口,況且博皇子刻意在人前隱瞞了自己的病情,所以更不能明目張膽地前來了。”
南博饒有興趣地一笑,也坐下了,“你分析得很對,只是有一點你說錯了,本王並沒有隱瞞自己的病情,爲了逼真,本王是真的服下了毒藥,只是每月也會服食解藥罷了。”
“博皇子對自己還真是狠心吶!”瀾焱卿突然對這個人有些厭惡。
南博自己倒了一杯茶,拿在手中把玩着,“不對自己狠一些又怎能騙過那些想要本王性命的人呢?”
瀾焱卿沒興趣聽他在自己的房間裡大談他的人生觀,只想快點把他趕走,“博皇子今日來的目的,恕我不能答應。”
南博眼中射出一道精光,直盯着他,“你真知本王今日前來的用意?”
瀾焱卿雖心中正是煩悶,卻依然好言道,“皇子和父親之間的事,我雖知曉,卻並無興趣參與,所以皇子還是在沒被人發現之前請回吧。”
說着,瀾焱卿起身開門送客,可南博卻沒有起身要走的意思。
“看來是你誤解了,本王深知你與丞相之間的糾葛,又怎會讓你成爲他的手下,任他擺佈呢?”南博站起身,走到瀾焱卿面前,“眼下本王確實有些依賴於他,可丞相的性格你不是不瞭解,即使僞裝得再像一條狗,可終究是匹狼,總有一天他會反咬本王一口,所謂狡兔三窟,本王不得不防呀!”
沒想到他竟然會想來拉攏自己,這樣煞費苦心,想必流放在外的日子裡,這位博皇子吃了不少苦頭吧。
南博見他沒有說話,以爲他是在考慮,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裝作熟稔的模樣,“好好考慮,歡迎你隨時來找本王。”說完便大踏步走出了房門,似乎對瀾焱卿的歸從很有信心。
殊不知他右手這麼隨意的一搭,之前所說的一切全都成爲了泡影,因爲瀾焱卿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南博搭在他肩頭上的那隻手上了。
瀾焱卿此生最討厭別人碰他的身體,這個博皇子不但碰了,居然還碰了兩回!僅看在這一點的份上,瀾焱卿就絕不會和他同流合污,更何況他還太嫩,絕對不是老頭子的對手。
轉眼天就快亮了,瀾焱卿看着天邊即將破曉的一抹紅霞,也許再過不久,黑夜中埋藏着的秘密就會蔓延出來,一步一步地將這座鳳凰城拉入黑暗。
他睡了下去,可躺下沒多久,就被一陣久違的騷亂聲吵醒了,由於根本就沒睡上幾個辰,瀾焱卿此時腦袋一片空白,睡眼惺忪地看着面前的那個女子,沒有注意她在說什麼,只覺得她氣呼呼的樣子很可愛,穿着一身紅色的華服,就像一朵美麗的珊瑚花,他伸出手,撫摸着她的臉頰,被他碰觸的那一刻,她竟意外地乖巧地像只小貓,嬌羞的模樣讓他更想欺負她。
於是他右手用力一扯,將她扯進了懷裡,她的身體好像羽毛一樣,輕飄飄地,不過,好像他自己也是。
兩人順勢倒在了牀上,他重新閉上眼睛,自己應該是在做
夢吧,那麼至少在夢裡,讓他能夠做他想做的事吧。
緊緊抱住了懷裡柔軟的身體,這個香味,這個觸感,是那麼的真實,他慢慢地安心了下來,最想要的,已在他手中,其它的所有,他都可以不管了。
他又沉沉地睡去了,又陷入了絕望的黑暗中,可他的手中始終都捧着一抹豔紅,這是他唯一想保護的地方,即使不久之後鳳凰城將被攪得天翻地覆,他也會拼出性命,保護這一朵珊瑚花。
南鳶在他懷裡一動也不敢動,他是睡着了嗎?這個人怎麼總是這樣!上次是喝醉了酒,這次是夢遊!
她試圖趁他睡着之後離開,可是手還沒撐起,就立馬又被他拉了下去!死色狼!你是在裝睡嗎!
嘗試過幾次反抗都以失敗告終之後,南鳶終於放棄了,睡着了勁也這麼大!她在他懷裡鑽來鑽去,擺了一個舒服點的姿勢,等她擺好以後才發現這個姿勢更尷尬了,因爲現在她已經近得可以清清楚楚地數出他的眼睫毛了!
一個男人的眼睫毛竟敢這麼長!還有那眼睛,又細又長,睜開了又可以殺死人;還有那鼻子,那麼堅挺;更可氣的是他的皮膚竟然也這麼好!要知道她自己爲了這吹彈可破的皮膚,每天要做多少努力呀!
妖孽!這是南鳶近距離觀察之後做出的結論。
想起以前這傢伙對自己的種種,南鳶狠不得趁這個機會把他的眼睫毛都拔光,可是看着這張和平時有着天壤之別的無害臉龐,她最終還是不忍心下手。
你又來惹我做什麼?你不是不喜歡我嗎?你不是說你的所有事情都與我無關嗎?
她想撫摸他,又怕將他驚醒,輕輕地,她碰觸到了他的臉頰,他沒有動,南鳶又大膽了些,整支手撫了上去,他也沒有醒,心中有些小小的激動和幸福。
“噠噠噠……”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糟糕,她剛纔進來的時候忘記關門了,若是被別人看到了他們兩個這個樣子,企不是又要傳得謠言滿天飛?
尉遲賦第一天上任就找不到公主了,看來這位南鳶公主果然名不虛傳吶,他循着珊瑚殿一路找到這裡,看着瀾焱卿房間門是開着的,心想以後怕是會經常見面的,還是打個招呼比較好。
可當他的右腳踏進去,看到屋裡的一切後,他寧願今日從未來過這裡。
公主坐在他的牀上,頭髮有明顯壓迫過的痕跡,顯得有點亂,右手的長袖還被他壓在身下,她神色慌張,一直在解釋,可在尉遲賦看來她只是想企圖掩飾些什麼。
見來者是尉遲賦而不是欒玉,南鳶的心中反倒鬆了口氣,急忙解釋剛纔她只是不小心摔倒在牀上了,說着就想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袖子還被壓在他身下,她已管不了那麼多了,猛得將袖子一扯,瀾焱卿卻只是動了動,翻了個身,又睡過去了。
“走吧。”南鳶尷尬得落荒而逃。
尉遲賦看着熟睡着的瀾焱卿,心裡再次確定了他將是自己一輩子的敵人,他擡起頭,看着天空。
起風了。
鳳凰城的上空,突然風起雲涌,這是暴風雨即將到來的徵兆。大白天已和夜晚一樣黑,所有的陰謀鬼計都藉着這黑暗暴露了出來。
老天已經擺好了一盤棋,正饒有興趣地看着渺小的人類互相廝殺,和所有人一樣,他的心中只關心一個結果。
最終的勝利者,會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