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熟人”用在這裡只是一個主觀意義上的形容詞,並不是一個鐵板釘釘的名詞。因爲楊草和這個人並不熟,只是認識而已。但在學院講堂這麼多不是很熟的人的氛圍下,那這個人的確能算作是熟人了。
因爲楊草認識他。
因爲他就是蘇城五大家之首的張家的年輕俊傑,張政。
楊草連站都懶得站起來,回頭瞥了他一眼,道:“你在和我說話?”
看見楊草,張政的神情明顯一滯,冷笑道:“居然是你……你坐我的位子,我當然是和你說話。”
“喔。”楊草很隨性的說道:“我沒吃什麼雄心豹子膽。我這人膽子天生就大,從來不需要吃什麼膽。”
“一個月不見,還是這麼的狂妄啊!”張政冷笑道:“真沒想到,你居然來蘇城縣學來求讀了,那你可知道,我是這個班級的班長?”
楊草搖搖頭,道:“那還真不知道。”
“那你現在可知道了?”
“知道了。”
“那你還不讓我?”
“我爲什麼要讓你?”
張政朝楊草走去,一個戴着金邊眼眶眼鏡的年輕人緊緊跟在他身後,這年輕人看見那黑框眼鏡男和大辮子女子後,一一打了個招呼。
張政在楊草面前停下,道:“我是班長,你是學員,我要你讓,你就得讓。”
楊草依然坐在原地,紋絲不動,道:“你的意思是,在這縣學裡,誰的職位高,誰就有權分配學員的座位。”
“當然!”張政斬釘截鐵的說道:“這是學院的規矩。”
“好!”楊草點點頭,道:“那班長大人,我請問你,在這縣學裡,是班長大還是先生大。”
張政不耐煩的說道:“廢話,當然是先生大!班長都是由先生任命的。”
“喔!我懂了。”楊草又點點頭,這才站起身來,朝一旁的餘先生望去,道:“先生,既然這裡是你最大,那應該是你說了算,憑什麼輪到他在這裡撒野?”
“你……”張政氣急,沒想到楊草突然把皮球踢到餘先生那裡去了。他乍一進來,看見楊草後可謂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加上楊草又坐了他的位子,他已經火冒三丈,直接就忽視了站在楊草身邊的餘先生,以至於餘先生那點不悅他都沒看在眼裡。
餘先生冷眼望着張政,昂首挺胸的說道:“張政,你嘴上說先生比班長大,怎麼我覺着現在你自我感覺要比我這個先生大一些?”
張政連忙行禮,道:“先生,我……”
“你不用說了!”餘先生擺擺手,道:“楊草求學若渴,和曾鵬、龍敏三人最爲早到,他們三人應該坐最好的位置。”
言畢,餘先生朝那黑框眼鏡男和大辮子女子望去,道:“曾鵬,龍敏,你們坐到前面來,和楊草並排。”說着一指張政,道:“你坐曾鵬的位子上去。”
“我!”張政氣急。
“你什麼你?”餘先生瞪了張政一眼,冷喝道:“難不成你想用家族的名義壓我不成?”
張成低下頭,聲音誠懇但言語犀利的說道:“學生哪敢忤逆先生的意思。只是……我張家對縣學做出的貢獻巨大,我張家的學員理應享受較好的待遇,先生卻把我從前排趕走……”
“屁話!我哪裡把你趕走了,我只是改變了規矩!從今往後,凡是早到者都可以優先選擇座位,讀書勤奮的人自然要特別對待。你若是不服氣,你早到一天試試?”
學員們都是一凜,餘先生是他們公認的模範老師,從來都是嚴厲而正派,嘴中從來沒有說過一句髒話,而且做事非常沉穩。但今天,他卻對張政爆出了粗口,簡直讓人有些難以相信。
被先生這樣突然一訓,張政也沒了底氣,只得退後,在先生指定的位置坐下。只是在退後時,對楊草投向了一個怨毒的眼神。
把學員們安頓好後,餘先生走上了講臺,開始了他一天的講課。
餘先生講完課後,學員們進入了自習時間,這段時間學員們可以自由討論,但所謂的討論通常都是說話聊天。
坐在楊草右手邊的女子叫龍敏,是蘇城五大家龍家的小輩,二十歲不到,已是土魂境中期,前途不可限量。她長相俊美,眉宇間透露着一股英姿颯爽的巾幗氣質。一根又粗又長的大辮子從腦後落下來,上面插滿了五顏六色的寶石和珍珠。在封閉的講堂裡還好,若是走在陽光下下,便是褶褶發亮。
她偷偷的打量了楊草一陣,言語中帶着些褒獎之意,讚道:“你一個新來的學員,居然敢和張政這樣說話,還真是有些膽量。”
有人搭訕,楊草自然不會不理睬,平和的說道:“爲什麼不敢?我是人,他也是人,憑什麼我和他那樣說話就說明我有膽量?你爲什麼不說是他有膽量呢?”
龍敏豪放的一笑,道:“你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這縣學外的蘇城,雖說是當今聖上的天地,但張家卻是這座城市的土皇帝。縣學內,張政作爲張家的年輕俊傑,一直就是縣學的頭頭。我敢說,在縣學裡除了我以外,還沒人敢和張政對着幹。我看你的模樣不像是蘇城本地人,那你一定不知道張政的厲害,也難怪你敢那麼囂張了。”
楊草冷冷一笑,道:“說的跟神話似的。他張政有那麼厲害麼?我還真是不信了。不就是一個大家族的二世祖麼?”
龍敏搖搖頭,解釋道:“那你就真的錯了!這張政是二世祖沒錯,但他自身的實力也是相當了得!你知道嗎?他在新年那天,衝擊進入了火魂境!我的天,他也才十九歲,二十歲不到,居然就是火魂境的高手了,還真是讓人羨慕。”
龍敏安慰着楊草,道:“我看你還是算了,以後把尾巴夾-緊點,不要和他鬥。”
楊草點點頭,卻又向龍敏說道:“我明白了,多謝你的關心。”
就在楊草和龍敏交談快完畢時,楊草左手邊的黑框眼鏡男曾鵬突然說道:“你們是不是有什麼過節,張政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楊草翻了翻書本,道:“沒有啊!我和他不認識。”
“喔。”曾鵬望望天花板,道:“那是神給了我錯誤的提示。”
楊草有些無語,道:“關神什麼事?”
“你不知道嗎?”曾鵬望着楊草,一副非常疑惑的神情。
楊草更加疑惑,道:“我知道什麼?”
曾鵬坦然的說道:“我是神在人間的代言人。”
楊草突然明白了,他遇見了神經病。
於是他不再理會這個同桌。
可他沒有想到,曾鵬沒打算放過他,又問道:“你知道你和我爲什麼會相遇嗎?”
“這個……”楊草有些迷茫的說道:“大概是……緣份吧……”
“完全錯誤。”曾鵬搖搖頭,認真的說道:“這是神的安排。神讓我出現在你面前,就是爲了要你相信神的存在。”
“……”楊草徹底無語。
楊草頭一天的縣學經歷,就是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下進行着。
剛來學院的時候,他看見曾鵬和龍敏的學習狀態,感覺氣氛還不錯。餘先生出現後,他更是覺得這裡是個好地方。可張政一來,他就對這裡生出了一絲厭惡,當曾鵬和他開始聊天后,他徹底的發現,這裡就是一個不能久待的是非之地。
要想安靜的學到知識?狗屁!
除非你有超強的定力和毅力,除非你有把神經病當做空氣的決心……
一天的課程結束,楊草覺得自己已經快被摧殘成神經病了。餘先生宣佈下課,他和龍敏打完招呼後,準備和曾鵬也打個招呼。儘管他受不了曾鵬說話,但作爲同桌,禮貌也是必須的。
可他看見,曾鵬正一隻手托腮,目不轉睛的盯着講堂臺上的那個“學”字,鏡片中射出憂鬱的光。
“曾鵬同學……”
“噓……”曾鵬伸出另一隻手,將食指放在脣前,道:“安靜,剛纔神給了我指引,讓我在這個學字裡尋找生命的真諦。”
“我去!”楊草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掉頭就走。
龍敏跟在楊草身後,喊道:“等等,我們一起走,我還有話想問你。”
告別了讓自己幾度無語的曾鵬,卻擺脫不掉緊緊跟來的龍敏,楊草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大了。第一天上學而已,居然就發生了這麼多讓自己記憶深刻的事。蘇城果然是蘇城,果然是“人才輩出……”
不過好在龍敏是個再正常不過的正常人,和楊草聊的都是一些楊草能夠接受的事情,不至於被逼的啞口無言或是要扇自己耳光才證明自己不是在做夢。
兩人結伴走出了縣學大門,還沒出走多遠,便被一人攔了下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張政。
張政靠在一棵大樹下,雙手抱胸,微眯着眼睛,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冷笑道:“楊草,還記得我一個月前對你說過什麼話嗎?”
楊草擠擠眉毛,疑問道:“一個月前?我們認識嗎?”
張政臉色頓時一變,沒想到楊草直接裝作不認識他,把他直接給無視掉了。
不過他馬上恢復了神色,趾高氣昂的說道:“我說過,只要我們在蘇城碰面,我一定打得你滿地找牙!”
龍敏呆呆的看了張政一眼,又用怪異的神色看着楊草,疑問道:“你們真的認識?”
這時,許多學員都從大門走了出來,看見楊草和張政對峙着,都留下來看熱鬧。曾鵬這時也出來了,從人羣中走出來,道:“我開始就說了,神給過我提示,他們以前一定是有過節的。我們生爲凡人,一定要相信神。
龍敏拉了拉楊草的衣角,道:“你不要理他,他已經火魂境了,這縣學沒有一個學員是他的對手。男人嘛,該硬的時候硬,該軟的時候軟,不必認真。”
楊草看着龍敏,鄭重的說道:“我和你的理解不同。在我心裡,男人就一直要硬邦邦。”
言畢,他大步朝張政走去。
“是你要打得我滿地找牙嗎?還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