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片竹葉飄落,從女人的秀髮上滑落,在男人的手背上逗留,無聲,無意。
“你又輸了。”楊逍輕聲說道,臉上依然帶着微笑。
“啊!”裘丹鳳低喝一聲,就要發作。這時楊逍將槍一收,隨後猛掃,槍身擊打在裘丹鳳的側腿上,將她打跪在地。
或許是楊逍不懂得憐香惜玉,或許是楊逍不願對裘丹鳳憐香惜玉,他就這樣粗暴的將裘丹鳳打倒在地。而裘丹鳳一隻腿受到重擊已是膝蓋貼地,另一隻腿依然強撐着,形成了一個單膝下跪的姿勢。
“希望你能記住這個教訓。下次再見到我時,就應當保持這個姿勢。隊長林晟是我朋友,也依然要對我行這個禮。這是規矩,這個規矩不是我定的,是門主和軍師定的。你若不服,可以去找他們評理。”
“當然,還有一個辦法,就是你自己離開這裡,從此以後就不會經常遇見我了。若是捨不得走,那就得老老實實做人。”
裘丹鳳低着頭,若是泥土裡的螞蟻和蚯蚓有足夠看見她的視力,那將會看見一張猙獰的面孔。這張面孔的主人將拳頭捏的咯咯咯直響,卻也只能繼續低着頭繼續面露猙獰。因爲她已經知道,自己不是眼前這個年輕男人的對手。
比賽時輸掉了,現在鬥槍又輸掉了。儘管自己的境界比對方高,但輸的都非常徹底。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了,不承認都不行。
楊逍將竹槍扔掉,拾起血槍,繼續練起來。
“你走吧。”楊逍輕聲道。
裘丹鳳沒有說話,沒有爭辯,沒有再次挑釁,轉身便離去,帶着深深的恨。
楊逍朝她的背影看了一眼,輕嘆一聲,繼續練槍。
林間依然槍風呼嘯,竹面依然青翠無痕。
“楊衛長真是好槍法。才學會血槍五脈,居然能夠一槍制勝,真是英雄出少年,佩服佩服。”
一道女音從天而降傳入楊逍的耳朵,隨後一個女子躍了下來,也不知她的身子究竟有多輕,居然能在竹子上呆這麼久。
剛聽到這個聲音,楊逍還詫異究竟是誰的藏匿本事這麼好,但當看見出現在眼前的這張臉後,連忙雙手抱槍,用恭敬的口吻道:“少夫人!”
沐飛燕圍繞楊逍走了一圈,目光在楊逍身上來回打量,頗有幾分挑逗意味。
猩紅的脣原本緊貼,此時微微開啓,卻沒有說一句話。但看在楊逍眼裡,彷彿這張嘴已經說出了很多話。
因爲楊逍已明白了沐飛燕的意思。
任何男人都能明白的意思。
楊逍不由覺得這是個神奇的女人。厲害的女人能用眼神向對方傳遞意圖,而這個女人用嘴脣就做到了。
嗖!
帶着一股輕風,沐飛燕轉眼間便來到楊逍面前。楊逍沒從她身上感受到殺意,被她挺胸來襲,連忙後退幾步,直到背後撞擊道竹上才停下。可沐飛燕一點也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依然挺胸直上,手臂搭在楊逍的肩上,仰起頭,笑意吟吟的凝視着楊逍的眼睛。
依然沒有說出一句話。
“少夫人,你……”楊逍欲言又止。
沐飛燕微笑道:“你想說什麼?”
楊逍雙臂展開,不敢觸碰到沐飛燕的身體。只是胸前傳來的柔軟和溫度卻讓他無法拒絕。他不能用雙手把沐飛燕推開,那會觸碰到沐飛燕的胸。他不能用內勁把沐飛燕震開,那會讓他背上對少夫人不敬的罪名。
於是他只得在這個時刻“享受”。
楊逍突然道:“你想讓我說什麼?”
沐飛燕臉上流露出極富挑逗性的笑容,道:“你可以說,這裡不合適,換個地方。或者說現在是白天,要不等晚上?”
楊逍搖搖頭,道:“這都不是我想說的。”
“喔?”沐飛燕顯得更加有興趣,道:“難道你想現在就?”
楊逍沒有把沐飛燕推開,也沒有用內勁將她震開,而是輕輕側過身子,道:“少夫人,請自重。”
沐飛燕目光微微一滯,疑問道:“我不漂亮?”
“漂亮。”楊逍篤定的說道。
“那你爲什麼?”
“因爲你是少夫人。”
沐飛燕輕笑一聲,神情帶着些許哀傷與譏諷,道:“我那男人是個傻子。”
“傻子也是你丈夫。”
“有丈夫的女人就不能再找男人?”
楊逍無言以對。
是啊,誰規定有丈夫的女人就不能再找男人?
就好像有那麼多有妻子的男人在外面找女人一樣。
這種是是非非的問題,楊逍不懂。
他沒戀過愛,也從沒有過女人。儘管他不排斥,儘管他也認爲自己到了應該有女人的時候,但他覺得沐飛燕不行。
因爲她是少夫人。
這是楊逍的原則和底線。
於是楊逍重複了之前說過的話。
“少夫人,請自重。”
沐飛燕的手原本正在撫摸楊逍的耳朵,聽見這句話纖細的十指頓時僵住,厲聲道:“你認真的?”
楊逍道:“我一直都沒覺得自己在和你開玩笑。”
“你不後悔?你知不知道血槍門裡又多少男人想爬上我的牀?然後把那個傻子給踢下去?”
“以前有人爬過嗎?”
“就算有又怎樣?”
“那你的牀真髒,我替少門主感到不值。”
“你!”沐飛燕沒想到楊逍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頓時變色,低喝道:“楊逍,你好大膽!”
楊逍用餘光瞥了沐飛燕一眼,道:“少夫人,我很想說,若是我不願在血槍門了,一定會在臨走前送你一個字。”
沐飛燕壓制住怒火,問道:“什麼字?”
“賤。”
輕輕的吐出這個字,楊逍面無表情的轉過身,緩緩的從竹林裡走出去。他練槍的心情被兩個女人打擾,已沒有了興致。
看着楊逍的背影,沐飛燕宛如石化。
過了許久,她才擡起手,指着楊逍的手指不停的顫抖着。
“他!他居然敢說我賤!
一片竹葉飄落,停留在女人的耳朵上。
沐飛燕一把將竹葉拿下,將它撕扯成粉碎。
這時,無論是離去的楊逍,還是在竹林裡發怒的沐飛燕都沒有看見,在一簇竹子後面還有一個身影。
那是比沐飛燕更加憤怒的裘丹鳳。
……
……
楊逍今日似乎和女人有緣。
他從竹林裡走出來,心中有些煩悶,於是穿過兩個庭院一個花園,最終來到傾心湖。
湖邊的一塊石頭上坐着一個女子。
他最終看見了這個女子。
於是他在一刻柳樹下停下腳步,繼續看着這個女子。
這個女子原本有名字,但自從來到血槍門後又多出了一個名字。
人們都管她叫“笑夫人”。
東渡血武,磨難重重,笑笑變成了笑夫人。
自從來到血槍門後,楊逍不是第一次看見笑夫人。準確的說,他經常看見笑夫人。因爲只要他來到傾心湖,就會看見笑夫人的身影。
可此時此刻,他究竟是心煩意亂來到了傾心湖,還是因爲知道這個女子會在這裡出現而來到傾心湖?
他自己都有些捉摸不透了。
總之,他來了,無論是因爲這個女子,還是其它。
就這麼靜靜的看着,挺好。
不知不覺間,一個時辰過去了。
笑笑靜靜的看着湖面的漣漪,楊逍靜靜的看着笑笑,湖中的魚天上的鳥樹上的蟲靜靜的看着他們。
就在這樣靜謐和諧的氣氛下,笑笑眼中的憂傷、孤獨和落寞流入了楊逍的眼中,鑽進了楊逍的心裡。
楊逍突然發現,原來真正讓自己動心的女人一直就在自己身邊。
西海上,那一句簡單的“願爲君奏”早已在楊逍的心裡埋下了根。
傾心湖畔,讓楊逍懂得了自己的傾心。
若不是沐飛燕的挑逗,若不是堅持的來到傾心湖,楊逍或許真的不會發現自己的這點情愫。
於是他向笑笑走去。
笑笑看見了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淡淡的點了下頭。
她還是那樣不愛笑。
笑笑不笑。
“從西海登陸後,我再也沒聽過你的曲子。笑夫人,能否爲我吹奏一曲?”
笑笑依然保持着靜謐的坐姿,凝視湖面。
這一次,楊逍沒有聽見那句熟悉的“願爲君奏”,等來的卻是一句很冷淡的話。
“若真想聽我吹奏,就不要叫我笑夫人。”
笑笑朝楊逍望去,道:“不是誰都能讓我吹奏的。”
楊逍頓時生出一絲敬意,竟退後了一步,道:“笑笑,爲我吹奏一曲好嗎?”他望向湖面,道:“就把這裡想象成西海,想象成那時的我們。”
笑笑凝視着楊逍。
良久,她櫻脣輕啓:“願爲君奏。”
……
……
輕風,湖水,柳葉。
伊人。
笛聲。
不知何時,楊逍已經坐在了笑笑身邊。
笑笑穿着一件短裙,赤着腳丫在湖水中嘻嘻。她吹奏的笛聲由憂傷變輕快,由輕快轉爲歡樂,她的小腳丫也像賦予了童年的生命一般,在湖水中宛如活潑的小魚。
他們就像兩個兒時的玩伴,背靠在一起享受輕風陽光笛聲,訴說着彼此的樂事。
這一刻,楊逍腦海裡已沒有了任何俗世的念頭,只知道自己是個男人,笑笑是個女人,而他們是最好的朋友。
儘管誰都沒有說出彼此的心事,儘管他們沒有任何的肢體接觸。
但冥冥之中,那些不曾發生的事,卻彷彿都已發生。
心打開,情釋然,此情追憶,海石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