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對已經到來的威脅纔會感到真正的恐懼。當在陰冥擺渡船中和閻激斗的時候,他們心裡就只有一個閻。陳鵬的出現,並施展出強大的手段,他們的心裡便就只有一個陳鵬。而如今,陳鵬已死,他們的思索又落在了閻身上。閻便成爲他們驚慌惶恐的根源。
尤其是,他們親眼所見到了閻那強大的不像話的實力。
他們敢肯定,若是閻此時對他們動手,他們絕無反抗能力。想起之前和閻的死戰,想起和閻結下的死仇,小龍熊抱和周大炮都是面如死灰。
看來十分不妙啊!
於是他們的眼睛盯着閻,閻每走過來一步,他們的心都要顫動一下。
來自冥界的千年陰鬼,從地獄走出來的死神。
閻終於還是停下,在楊草面前停下,目光緊緊的落在楊草臉上,最後又偏過去,朝小龍望去。
下一刻,他單膝跪下,道:“吾主!”
所有人目瞪口呆。
應採鵝一雙大眼睛拼命的眨着。她雖然不知道閻的身份,但剛纔已經見識到了閻的實力,那可是輕輕鬆鬆就把陳家的一流高手給收拾的人物,竟然就這麼在楊草面前跪下了?
她再朝楊草望去,這明明就是一個比自己也大不了幾歲的少年,他憑什麼有這個魅力?被人家當做主人?
這聲“吾主”不只是讓應採鵝驚訝,幾乎是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熊抱就是想破腦殼也沒想明白,閻怎麼做出了這樣的選擇?要知道,自己這邊已經和閻結下了死仇。害他自毀魂丹,又自殘身體,最後雖然只是禁錮沒有誅殺,那實在是因爲能力有限,誅殺不了他這位大神。若是有能力把他殺死,纔不會讓他活下來。楊草是絕對不允許自己後院有這樣一團火讓他燒着的。
既然如此,這對於閻來說就是一個天大的機會,一個報仇的絕佳機會。可他居然沒有選擇報仇。不報仇也就罷了,可他居然還認楊草做主人!
雖然剛纔和陳鵬戰鬥的時候,閻也說了楊草是他的主人,但那句話是對陳鵬說的,誰也都沒有真的往心裡去。可現在,他居然當做楊草的面說了出來,並且還單膝下跪,這樣的低姿態,已經很表明態度了。
他是真心的!
此時此刻,他要除掉楊草一衆易如反掌,完全沒有作僞迷惑的必要。
這就太匪夷所思了。
楊草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便恢復平靜,一副淡然的模樣,好像閻這樣做是理所應當的一樣。
但他的聲音非常親切,平和:“閻,你不必如此,請起來說話。是你救了我們,我們該感謝你纔是。”
閻正正經經的說道:“若是你不信任我,那今天我們都是一死。說到底,還是你的決斷救了大家。”
見閻不邀功,楊草也不再和他客套,開門見山的說道:“爲什麼這樣做?你不給出一個合理的理由,我想不只是我,大家都沒辦法接受你。”
閻輕描淡寫的說道:“歸海大人和悟空大人,就是最好的理由。”
楊草和小龍對視一眼,若有所思。
良久,楊草發問:“閻,你來人界的目的是什麼?”
閻依然輕描淡寫的說道:“活下去。”
“你在冥界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
“爲什麼?”
“歸海大人倒了,悟空大人失蹤了。不只是我,也不只在冥界,很多人妖鬼仙都活不下去。”
楊草又朝小龍望去,那眼神在詢問他是否有這方面的記憶。可他得到的答案是沒有。
楊草回憶起之前在陰海中戰鬥的情形,又問道:“聽上去你和歸海大人悟空大人都很熟,那你爲什麼不認識浮生鎮妖塔?”
閻苦澀的說道:“浮生鎮妖塔和以前不一樣了。”
頓了一下,他又接着道:“我對兩位大人很熟,但兩位大人或許根本就不記得我。當年我和很多魂丹境魂客都只是鎮妖塔下一個小小兵卒。”
魂丹境魂客,只是鎮妖塔下一兵卒!
聞言,楊草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小龍則是滿臉自豪。他的記憶裡很清楚,當年歸海浮生將三界攪得天翻地覆,和悟空率領鎮妖塔下十萬妖兵衝鋒陷陣的關係是密不可分的。那個時候,魂丹境魂客還真是隻能作爲一個馬前卒,根本就不值錢。就算是陰神境的魂客,頂多也只是一個小頭領罷了。
聽到這話,又何止楊草變色。應採鵝和周大炮都是臉色大變。在他們的認知裡,魂丹境那可是高不可攀神話般的存在。任何一個魂丹境魂客,在蘇城都可以成爲呼風喚雨的人物。而在閻的嘴裡,就成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名詞。
那個歸海浮生大人,和那個悟空大人,究竟是何等神通的人物?
熊抱畢竟是五百年的妖精,見識要比他們多些,驚訝之色也就小了一些。
不過一碼事歸一碼事,聽到閻這樣說,楊草和小龍都不禁點了點頭,覺得有道理。
你不過是一個“區區魂丹境的小卒子”,兩位大人又怎麼會記得你這個“小人物”?
而且最關鍵的是,閻此時完全沒有必要騙人。目前他的實力最強,楊草一衆都失去了戰鬥力,他要殺就殺,要宰就宰,要殺人奪寶就殺人奪寶,又何必多此一舉耍這些手段?
楊草從不自誇自己看人有多麼準,但此時他已經斷定,閻是真心投靠的。
或許,是他發自內心的對那兩位大人的敬仰吧!
他就和熊抱一樣,一想起當然兩位大人的輝煌,心裡便激動不已。甚至這一世都爲從前能在鎮妖塔下效力這個經歷而感到驕傲。
如今,兩位大人不在了,但鎮妖塔還在。他們要在鎮妖塔下重現兩位大人當年的輝煌!
尤其是,他們對鎮妖塔的新主人充滿了信心。
楊草帶給了他們這種希望。
無論是人與人,還是人與妖人與鬼之間產生某種關係,都不會是毫無理由的。
楊草和小龍熊抱一一對視,最後彼此都點了點頭。
“歡迎加入我們。”楊草微笑着對閻說道。
“謝吾主!”閻豪氣沖天的震震身子,點點頭,右手伸出,一把鬼頭大戟忽然出現在他掌中。他右臂一抖,那鬼頭大戟在地面上狠狠一跺,頓時一道筆直的黑光沖天而起,驚得原本停落枝頭休息的飛禽們又慌慌張張的飛了起來。
楊草聲音洪亮的說道:“從此以後,你就是鎮妖塔下第一鬼兵!並封你爲陰冥擺渡船的船主。陰海海底你比我熟悉,對於下面的陰鬼也要比我瞭解的多。我希望你不單單是要做一個衝鋒陷陣的猛將,而是得做一個傑出的統帥。將那些你認爲值得栽培的陰鬼培養起來,組建出一支陰鬼軍!”
閻纔剛剛加入,楊草就把前景給他描繪出來,聽的閻心潮澎湃,鬥志激昂,恨不得馬上就組建起一支陰鬼軍,爲楊草衝鋒陷陣。
“謝吾主賞識!以後閻就是你手中的一把劍,你指向哪,我就斬向哪!至死不渝!”
閻說的是心裡話。想想幾百年前,他只是浮生鎮妖塔下一個小小兵卒,現在居然成爲了第一鬼兵,並且還掌管陰冥擺渡船,被楊草賦予了允許自己組建軍隊的大權。這對閻而言,恍如做夢一般。當年歸海浮生手下號稱十萬妖兵,那只是一個籠統的稱呼。畢竟在這十萬妖兵裡,也有很多鬼兵。而能夠作爲第一鬼兵,該是件多麼值得驕傲的事!
楊草如此年輕就有諸多機遇,是這個時代衍生出的天之驕子,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若是他以後真成爲了歸海浮生那樣的大人物,那自己這個在他未發跡時就跟着他的下屬,日後的地位該有多麼高?
一想到這裡,閻便覺得有一股豪氣自腳下滋生,瞬間便涌遍全身。
或許,我來人界的目的,不只是活下去!
……
激戰過後,楊草一羣都進入了修復期。除了閻以外,他們都已耗盡了魂力和體力,需要時間去恢復。閻雖然還魂力飽和,精神充沛,但也要花點時間適應類龍獸這具新身體。
閻本身是來自冥界的鬼,類龍獸卻是妖。閻自己都有些弄不清楚,現在的他究竟算是鬼,還算是妖?
還是鬼妖?
不過似乎一直以來都只有人妖一詞,又何來鬼妖之說?
浮生戒和陰冥擺渡船中,楊草一衆都恢復的很快。
茫茫黑海之上,是一葉如浮萍般的青色小舟。
小舟上兩人,一男一女。
正是楊草和應採鵝。
起初和應採鵝相識的時候,楊草還對她有些忌諱,至少像浮生戒這樣的秘密是不能讓她知道的。但這些年經歷了太多事,從周大炮開始,劉繡、張政叔侄、閻、龍魁、陳鵬,一個又一個高手的交鋒,一個又一個高手的倒下,應採鵝已經知道了楊草的很多秘密。既然如此,再對她這樣遮遮掩掩,未免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而現在楊草也有了自己的心思。這一路上的諸多追殺,大部分都是因爲應採鵝的原因。那麼就算他還打算繼續陪着應採鵝走下去,那也要做一個清白人,而不是糊里糊塗替應採鵝擋刀。
於是楊草緩緩的睜開眼睛,第一句話便是:“應採鵝,到了該告訴我的時候了吧!”
簡短的一句話,充滿了朋友的關切,也充滿了不可抗拒的堅定。
應採鵝咬起了下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