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如果這一切真的是傅凌雲在暗中搞鬼,那麼對方的目的很明顯就是想在這大喜的日子裡給他找不痛快。
想到這裡,他瞇了瞇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底劃過一抹算計的精光。
既然傅凌雲費盡心機,送了這麼一份別開生面的大禮來孝敬他,如果不回敬回去,倒顯得他白麒楓小氣。
很快,這支小插曲就被衆人給忘到了腦後。
婚宴繼續舉行,而且中間沒再出現什麼差錯,但傅凌雲之前的舉動,倒是讓白麒楓給記恨在心裡了。
大婚過後沒幾天,宮裡便頒下一道旨意,說東陽之所以敢挑釁朝廷,並發動戰爭,皆是因爲前東陽世子傅凌天爲謀篡天龍王朝的江山所致。朝廷爲了警示後人不再犯相同的錯誤,故將已經入土的傅凌天之屍體挖出來,擇日將會當着衆人的面鞭屍碎骨,以示懲戒。
明真十年農曆十月二十,鞭屍儀式正式在午門舉行。
當日,午門口擺放着一個碩大的木頭臺子,臺子上放了一副骨架,劊子手手提長鞭,在令牌落地的那一刻,他甩起長長的皮鞭,對着那副骨架便甩了下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隻袖鏢從暗處被射了過來,直接打掉了劊子手手中的長鞭,緊接着,一羣不明來歷的蒙面男子也從人羣中竄了出來。
圍在午門周圍的皇城侍衛見有人試圖阻止鞭屍儀式舉行,兩方人馬很快便打鬥到了一起。
這時,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在人羣中走了出來,直奔那個擺着骨架子的臺子前。
在現場亂成一團的時候,隱藏在午門四周的弓箭手,在白麒楓一聲令下,齊齊拉弓放箭,狠狠的射向那個身穿斗篷的黑衣男子。
片刻工夫,就見那人身中數箭,可他就像是沒了痛覺一樣,用盡身體裡最後一絲力氣爬上那放着骨架的臺子上,並用自己已經傷痕累累的身軀,死死的護住那具骸骨。
在場所有的人都被這一幕給深深的刺激到了,只見那斗篷男子,慢慢揭下頭上的斗篷,露出一張連女人都爲之嫉妒的俊美面孔。
他嘴邊溢血,雙眼赤紅,卻捧着那具骸骨,輕柔的笑着:“哥,他們說你是這天下最大的罪人,所以要鞭你的屍,碎你的骨,讓你死後都得不到安寧。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該去死,可爲什麼死去的人卻偏偏是你?”
說話間,他將自己那張俊美的面孔緊緊貼向只猙獰的頭骨之上:“我知道你一個人在底下很孤單、很寂寞。沒關係,等着我,我很快就會來陪你了……”
“哥,你要記住,這個世上,對你最好,也最值得你愛的那個人,只有我一個。”
說完,他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吃吃的笑了起來,隨着鮮血越流越多,他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很快,那些蒙面黑衣人就被成批成批的皇城軍紛紛制服。
白麒楓親自帶着人馬將整個午門圍得水泄不通,他面無表情的走到斗篷男面前,冷笑道:“既然今天落到了本帥手裡,你這條命,今天就別想再走了。”
緊緊抱着骸骨的傅凌雲擡起頭,邪氣的看了他一眼:“如果沒有老天幫你,白麒楓,你永遠都是我傅氏兄弟的手下敗將。”
白麒楓不怒反笑:“既然你也說,連老天都肯幫我,這是不是意味着,你們傅家兄弟,原本就不該存活於這人世之間?”
這話就像是一味毒藥,刺激得傅凌雲竟吐了好大一口鮮血。
他狠狠的瞪着白麒楓,彷佛要用那惡毒的眼神將對方生吞活剝。
白麒楓也冷下眼眸,從腰間抽出長劍:“你殺我朝廷數萬兵馬,害得老百姓生靈塗炭,更利用邪佞藥物草菅人命。傅凌雲,既然你犯下不可饒恕的滔天罪孽,今日,本帥就代替上天送你一程吧!”
說話間,手起刀落,就見那狠狠瞪着他的傅凌雲頓時人頭落地。
這個影響了整個天龍王朝命脈的罪魁禍首,終於變成了刀下亡魂,再也不可能出來爲禍人間了。
那一刻,白麒楓說不出心底究竟是怎樣的滋味。
他想了無數種辦法引傅凌雲現身,沒想到最後,真正成爲他手中獲勝籌碼的,竟然是已經死掉的傅凌天。
按常理來說,手握重兵權的傅凌天死後,東陽就等於少了一個可以挑戰朝廷的重要對手。
但傅凌雲這個從小被養在深閨中的二世子,不但沒有苟且偷生的活着,反而還費盡心機發動了一場險些導致天龍王朝滅世的戰爭。
思來想去,他終於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管傅凌雲做了怎樣的壞事,他最終想要達到的目的,就是爲他哥哥傅凌天報仇雪恨。
既然傅凌天在他眼中的地位如此重要,那麼對外宣佈鞭打傅凌天的屍骨,肯定會引其現身。
事實證明,這個計策很成功。
可當白麒楓親眼看着對方死在自己刀下的那一刻,他心中突然很悲傷。
傅凌雲雖然壞,卻壞得執着而天真。他心中愛着一個人,即使那個人是他的親生哥哥,他也會不顧一切的爲了心底的那份執念而做出種種瘋狂的行爲。
他在想,如果今天死掉的那個人是墨雲卿,他會不會如傅凌雲這般發瘋發狂,甚至不顧天下百姓的安危,去發動那令世人所不恥的戰爭呢?
答案是肯定的!
所以他現在很慶幸,因爲他是這場對局最後的贏家。
“主子,傅凌雲的屍體,要如何處理?”
白麒楓看了眼那屍首分離的傅凌雲,帶着幾分沉痛的語氣道:“把他和傅凌天的骨骸,好好的安葬在一起吧!”
……
被龍神界稱之爲戰神的龍傲終於又重回天庭了!
他修復了龍身,找回了記憶,就連被封印多年的戰鬥力也重新迴歸到他的體內。
只見佈滿霧氣的天庭上空盤旋飛舞着一條金色的巨龍,它張開大嘴,發出一道刺耳的龍嘯聲。
緊接着,金色巨龍向下俯衝過來,直到落地的那一刻,原本碩長的龍身慢慢幻化成人形。
仔細一瞧,這是一個二十出頭男子的模樣,五官俊美逼人,渾身上下都散發着陰沉與暴戾的氣息。
他的出現,頓時讓四處遊走的小神小獸瞬間消失無蹤。
再瞧那龍神大殿正中是一把雕有龍頭和龍尾的金色大椅,椅子上靠着一個坐姿慵懶,且身穿青色龍袍的俊美男子。
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龍神界的最高統治者,也是龍傲同父同母的親哥哥,他的名字,叫做龍皓,是一條修練了幾萬年,且擁有極高法力和地位的青色巨龍。
看着龍傲一步步向龍椅的方向走來,椅子上支着下巴,面帶微笑的龍帝王懶洋洋道:“三弟,好久不見了!”
被叫做三弟的龍傲斂着眉頭,冷冷瞪了對方一眼:“記得在我被你封印之前,曾警告過你,我解除封印的那一天,就是我將你身上所有鱗片扯下來的那一天。龍皓,你害得我在人間輾轉上千年,今天,也到了我們算賬的時候了吧!”
龍皓微微一笑:“想找我算賬,你覺得自己有這個本事嗎?另外,你也不要忘了,當初我之所以將你封印在龍琥珀中,是因爲你犯下滔天大錯,罪無可恕,如果你不接受懲罰,讓我如何向整個龍神界的臣民交待?”
“滔天大錯?”
龍傲冷哼道:“僅僅是你當年加諸在我身上的剛愎自負,冷血無情,殘佞暴戾?”
“這些罪名還不夠嗎?”
“如果你口中的剛愎自負,冷血無情,殘佞暴戾是一種罪,那麼龍煜呢?比起他的冷酷與殘忍,我纔是真正溫和善良的那一個。”
龍煜不是別人,正是龍神界大排行排到第二的白龍神。
其性格陰鬱,冷酷淡漠,從來不懂笑爲何物,因爲容貌俊美到人神共憤,所以是天界龍女們互相爭搶的對象。
但他怪癖很多,誰若是不小心犯了他的忌,必然會在瞬息之間遭到他給予的最可怕的懲罰。
比起龍傲,龍煜身上的缺點的確是數不勝數。
可龍皓卻不緊不慢道:“龍煜再怎麼暴戾殘佞,他的手中,也沒捏着烏龍鎮十數萬無辜人類的性命。”
這話果然讓龍傲閉上了嘴巴。
他一度認爲,神是不需要擁有七情六慾的,就算是當年在烏龍鎮殘忍的害死了十數萬無辜百姓,他也從來不覺得那是他的過錯。
但遇到墨雲卿,兩人在一起相處整整八年,這讓他慢慢懂得了人類的感情。
在那丫頭爲了釋放出他的元神而自殘自己左眼的時候,他內心受到了極大的觸動,並不受控制的流下了一滴酸澀的淚水。
正是這滴眼淚,解開了囚禁在他身上一千多年的封印和枷鎖,也讓他懵懂的明白了人世間的愛恨情仇。
無法否認的是,雖然這上千年來,他心心念念想着有朝一日修回龍身重回天庭,但這一刻,他竟對人世間產生了些許的留戀。
見他眼中終於有鬆動的情緒出現,龍皓道:“我說過,封印你的記憶,鎖住你的能力,收回你的龍身,是想讓你知道,不管是神還是人,一旦失了良善的心,就等於失去了做人或是神的靈魂。你當年眼也不眨的將烏龍鎮十數萬百姓淹死在大水之中,不但沒有絲毫悔改的跡象,反而還一意孤行的認爲你所有的觀點都是正確的。龍傲,在你沒認識到自己身上錯誤之前,你沒資格重返龍神界。所以……”
對方換了個更加慵懶的姿勢,輕聲道:“請你現在告訴我,當年你的所作所爲,究竟是對還是錯?”
被質問的龍傲冷冷看着對方的眼睛,好半晌後,纔不肯服輸道:“我只是在執行應盡的責任。”
“也就是說,直到今天,你仍舊不覺得自己有錯?”
“我無心傷烏龍鎮任何一人,他們之所以會死在水難之中,只能說,那些人類太過脆弱和渺小。”
龍椅上的龍皓眼神一瞇,冷冷一笑:“好,既然你仍舊認識不到自己身上的錯誤,那麼……”
他緩緩起身,伸出修長漂亮的右手,漸漸的,掌心中凝聚淡淡的青光。
見狀,龍傲臉色一變,向後退了幾步,厲聲道:“龍皓,你要做什麼?”
他記得,一千多年前,當對方將他封在龍琥珀,並打下凡界的時候,用的就是這一招。
“等你有一天,能夠真正認識到自己身上錯誤的時候,再回天庭來見我吧!”
隨着這聲話音落下,集在他掌心中的青色光芒越來越刺眼,在龍傲試圖逃走的那一刻,青光直接射了出去,打在了龍傲的身上,下一刻,他便陷入了永恆的黑暗,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
同一時刻,人界!
今天是白元帥的夫人臨盆的大日子。
幾個月前,一向被外界譽爲妻奴的白麒楓,將帝都城一多半的產婆都接到了白府,準備給自己那懷了身孕的娘子接產。
日盼夜盼天天盼,今兒一大早,挺着大肚子的白夫人,終於感覺到肚子裡的小傢伙開始蠢蠢欲動,產婆一瞧,好嘛,羊水都破了。
接下來,整個白府頓時陷入了一陣兵荒馬亂之中。
初爲人父的白麒楓在產房門口來回踱着腳步,聽到自家娘子在生產的時候不斷的傳來尖叫聲,這可把疼妻愛妻的白元帥給心疼壞了。
隨着那尖叫聲越來越響亮,按捺不住的白麒楓受不了的一腳踢開房門,對着裡面忙得不亦樂乎的產婆吼道:“不生了不生了,你們這是要把我家娘子給活活疼死嗎?”
衆人聞言,皆驚。
不生了?
別說白夫人肚子裡的娃已經被接出了一半,就算是沒接出來,孕婦的肚子都大到這種地步,也沒有不生之理啊!
巧蓉見自家主子急得臉都白了,還進來搗亂,急忙將他拉出了門外,並好言勸道:“主子,小公子馬上就生出來了,您再忍忍,再忍忍啊!”
白麒楓氣得臉色煞白,咬牙切齒道:“敢讓我家娘子受這麼大的苦,等那小混蛋生出來後,看我不揍爛他的屁股。”
就在他指天對地的痛罵躲在雲卿肚子裡的那個小混蛋,膽敢給他娘帶來這麼大痛苦的時候,只聽房裡的產婆突然樂呵呵跑出來道:“元帥爺,生了,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少爺!”
正在院子裡急得直抓頭髮的白麒楓聞言,頭也不回的衝進了房裡。
就見兩個丫頭抱着一個血淋淋的小娃娃正在哄着笑着,而墨雲卿則虛弱無力的躺在產牀上累得直喘氣。
他看也沒看那個小娃娃一眼,直奔牀頭,用力拉住自家娘子的手,急切道:“雲卿,你還好嗎?肚子痛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剛剛在外面聽你叫得好大聲,你知不知道,你可真是把我給嚇死了。”
就在他抓着老婆的手噓寒問暖的時候,只聽抱孩子的一個丫頭道:“元帥,您瞧,小公子從出生到現在,怎麼一聲都沒有哭過啊?”
按理說,嬰兒呱呱墜地,都會扯嗓門子嚎上一陣,可這個孩子好生奇怪,不但一聲不哭,而且還皺着小小的眉頭,惡狠狠的瞪着房間裡的衆人。
奇怪,剛出生的小孩子,會這麼快就睜開眼睛嗎?
躺在牀上的墨雲卿聽丫環這麼一說,也意識到了幾分不對勁,她急着想要起身一探究竟,白麒楓哪肯讓她受半點勞累,急忙將她安撫在牀,自己則起身,接過丫環懷中的孩子瞧了一眼。
這一瞧,可真把白麒楓嚇了一跳。
只見強褓中的小娃娃他認得,正是縮小版的龍龍。
對方軟軟小小,光着屁股躺在他的手臂上,還瞪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彷佛在用這種無聲的方式來表達他的憤怒。
兩人對視良久,白麒楓突然哈哈大笑,他伸手捏了懷中娃娃的腮幫子一記,氣死人不償命道:“龍龍,沒想到轉來轉去,你終於轉世投胎,給我白麒楓當兒子啦!”
旁人或許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墨雲卿卻被這話驚得不輕。
她急欲起身,卻被白麒楓按倒在牀,並將那瞪着兩隻大眼睛,似乎想要說什麼的龍龍抱到她面前。墨雲卿仔細一看,這個縮小版的娃娃果然和龍龍有七分相似。
墨雲卿一喜,輕輕將小娃娃摟至懷中,用自己的臉輕輕蹭了蹭他的臉,欣喜道:“龍龍,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我。真好,你終於給我當兒子了……”
龍傲萬分無語,他怎麼也沒想到,龍皓那個混蛋不但將他打下凡間,而且還讓他投胎成白麒楓的兒子。
他又氣又怒,偏偏嬰兒模樣的他,只會用小眼神惡狠狠的瞪人,卻是一句話也吼不出來。
……
龍神界。
翹着二郎腿,拿着靈天寶鏡看熱鬧的龍皓,見已經化身爲嬰兒之身的龍傲那副氣鼓鼓的模樣,忍不住叫道:“哎呀!忘了封住那混球的記憶了。”
說話間,他對着靈天寶鏡展開手掌,慢慢醞釀出一束青色的光芒,口中道:“龍傲,我允你在人間生活八十年,八十年後,如果你還參不透世間七情六慾爲何物,從今以後,你就循入輪迴之苦,別迴天庭爲神了。”
隨着話音落定,就見那道青光直接透過白府的某間窗子,射進了正怒目圓睜的嬰兒的身體裡。
下一刻,就聽“哇”地一聲,原本不吵不鬧只知道瞪人的小娃娃,終於發出了一記嘹亮的啼哭聲。
……
數年後。
天龍朝明真皇帝后宮雖妻妾如雲,但年近四十的他,膝下卻始終無子。
爲了讓天龍王朝的血脈延續下去,某日早朝,明真帝鄭重宣佈,在他百年之後,將由天龍朝三軍統帥白麒楓膝下的麟兒繼承這片江山大統。
雖然這個決定讓在場衆臣皆爲驚悚,但不能否認的是,白麒楓在沒過繼給白震東之前,他的確是名正言順的皇家血脈。
如今明真帝膝下無子,由白麒楓的兒子繼承江山大業再正常不過。
更何況這位年紀小小的白家少爺不但容貌生得丰神俊朗,就連帶兵打仗的本事也絲毫不比其父遜色。
天龍王朝的江山交給他來管理,肯定會是明真帝做出的一項明智之舉。
秋季將至,皇族又開始舉辦一年一度的秋季狩獵大賽,被冊封爲太子,且已經由白君傲改名爲顧君傲的這位未來皇位繼承人向來驍勇善戰,打獵的本事不知要高出旁人多少倍。
看着堆積成山的獵物,就知道這次比賽最終的贏家肯定非他莫屬。
就在這時,他看到一隻身材嬌小的白狐從眼前跑了過去,顧君傲眼神一亮,急忙揮起馬鞭,拍了拍馬屁股,順着小白狐逃跑的方向便追了過去。
眼看那隻小狐離他近在咫尺的時候,他拉弓搭箭,正想去射那小白狐的腿,可就在這時,只聽撲通一聲,他竟連人帶馬,重重跌進了一隻大坑裡。
顧君傲先是一驚,好容易從地上爬起來後擡頭一看,才發現這個大坑足有二十餘尺高。
因爲掉進坑裡的時候不小心摔到了右腿,雖然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但稍微用力,右腿處就傳來鑽心的痛意。
他打獵有個習慣,就是不喜歡侍衛時刻跟隨,這裡雖然也是皇家獵場的範圍,可剛剛爲了追那隻小白狐,竟離主獵場越來越遠。
眼看着外面的天色就要黑了下來,不知他身邊的那些侍衛發現他久久未歸之後,會不會找到這個地方來救他。
最讓顧君傲生氣的是,好端端的,皇家獵場裡怎麼會出現這麼個巨坑?
就在他尋思着如何從洞中脫身時,只聽頭頂傳來一道嬌脆的嗓音:“哎!洞裡的那個倒黴蛋兒,你還活着沒?”
被叫做倒黴蛋兒的顧君傲迎聲望去,就見洞口邊上竟然蹲着一個十二、三歲的妙齡少女。
那女孩身穿一襲鵝黃色的長裙,耳朵兩邊扎着兩隻包包,每個包包上還繫了一條鵝黃色的緞帶子,最有趣的就是,她臉上還蒙了半塊黃色的小帕子。
雖然看不清她的全部五官,但她卻生了一雙靈魂又活潑的大眼,和皇族貴胄家的那些千金小姐不同的是,這女孩滿身靈氣,就像個不識人間煙火的小神仙似的。
女孩見他仰頭瞧自己,蹲在洞口皺着細眉,不客氣道:“這洞是我來捕熊的,你怎麼掉進去了?”
“捕熊?你是說,這洞是你挖的?”
“啊!”
女孩不“啊”還好,這一“啊”,可真把顧君傲氣了個半死。
想他貴爲一朝太子,雖然今年只有十四歲,但在羣臣眼中,卻是世間不可多得的一代英豪。
沒想到有朝一日,竟被個小丫頭給算計到熊洞裡來了。
他又氣又恨,如果不是自己的右腿受了傷,真想直接躍出洞口拍她兩巴掌。
“哎!我說你瞪我幹嘛?這洞是給熊挖的,又不是給你挖的,你自己沒長眼睛掉進熊洞了,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是先不樂意了。怎麼着,你還想打我不成?”
顧君傲心說,別看這丫頭生得嬌嬌弱弱,那張小嘴倒是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姑娘家都厲害百倍千倍。
雖然他的確很想在出洞之後狠狠教訓她一頓,但眼前自己所身處的立場實在有些尷尬,便嚥下心底的不滿,擡頭道:“只要你想辦法拉我上去,我們之間這筆帳可以一筆勾消。”
“嘿!我什麼時候欠你帳了?”
見這丫頭得理不饒人,顧君傲也來了脾氣:“如果我沒記錯,這裡可是皇家獵場,沒有聖上旨意,在狩獵時節隨便出現在皇家重地,你可知自己該當何罪?”
那丫頭聽了這話,擰着眉看了他半晌,隨後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在那扒拉兩下手指頭,一張小嘴還咕咕噥噥不知道在嘀咕什麼。
突然,她低叫一聲:“哎呀!不好,沒想到今兒居然是本姑娘的黑煞日,酉時出門,必遇剋星。”
嘀咕完,扒着洞口不客氣的對顧君傲道:“倒黴蛋兒,你是不是明真十一年八月十五生人?”
顧君傲微微一愣,這丫頭怎麼會知道自己的生辰?
見他瞇着眼盯着自己,那丫頭不耐煩道:“喂!問你話呢!你倒是給我吭個聲啊!”
“我是何時生人,關你何事?”
“你就說你是不是吧?”
見他露出一臉防備模樣,小丫頭哼道:“你最好乖乖答我,否則,我可不救你上來。告訴你吧!這附近時常有熊出沒,如果我不救你,沒準哪隻不長眼的熊也像你這麼笨的掉進這口洞裡,到時候你想哭可都沒地方哭去。”
顧君傲這輩子從未被人威脅過,更何況威脅他的人,還是個連毛兒都沒長全的小丫頭片子。
雖然他很想硬氣點,讓這丫頭有多遠滾多遠,但如果天黑之前自己的侍衛還沒發現他的蹤跡,他的下場就會變得非常不妙了。
想到這裡,他不情不願的點點頭:“沒錯,明真十一年八月十五,的確是我的生辰。”
小丫頭聽了這話之後驚得一蹦,嘴裡不停嘀咕:“完了完了,日防夜防沒防住,今兒到底給我遇到命中剋星了。”
想到這裡,她轉身就跑,跑了一半又折了回來,掐着小蠻腰在洞口處垂頭大喊:“我說倒黴蛋兒,我倆做個交易吧!”
“交易什麼?”
“你給我寫個保證書,保證從今以後你見了我繞道走,就算不小心走個頂頭縫,也假裝從沒見過我,只要你寫下這個保證書,我就想辦法把你拉上來。”
顧君傲滿臉不解,心道:這丫頭是不是有病啊?
“喂!你倒是寫不寫啊?”
“我沒紙沒筆,怎麼寫?”
“這還不簡單,你把你穿的袍子扯下來一截,再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寫唄。”
顧君傲差點沒被她的提議給活活氣死:“這袍子可是我孃親手縫給我的。”
“也就是說,你不肯同我做這筆交易了?行,你要不寫,那我可走了。”
見她真的轉身要走,顧君傲道:“好,寫就寫,不過,你可不能食言。”
“食言的就是小狗。”
雖然不知道這丫頭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顧君傲還是用力扯了一截袍擺,又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布料上清清楚楚寫下幾個大字。
寫完了,順手從洞裡撿了塊石頭,包了袍擺,向上一拋,那丫頭眼疾手快正好接了個準兒。
她右手扔掉石頭,打開那一小截袍子仔細看了一眼,隨後滿意的點點頭,又鄭重其事道:“記住你今天發的誓,以後要是不小心在路上看到我,一定要裝作看不到聽到沒?”
顧君傲不耐煩的點點頭:“你再囉嗦,天就要黑了。”
隨着這聲話音落下,就見一條長藤從頭頂被人拋了下來,他接了個正着,費了好大一番力氣終於爬上了洞口,這才發現,剛剛那個身穿黃衣的丫頭,已經消失不見了。
就在顧君傲斂起眉頭,尋思着自己是不是見了鬼的時候,不經意看到洞口的地上,居然躺着一塊鵝黃色的帕子。
仔細一瞧,這帕子正是剛剛蒙在那姑娘臉上的那一塊。
他撿起帕子打量了一陣,只見上面繡着一朵小小的白色花瓣,這花瓣繡得栩栩如生,極其雅緻,讓人看進眼裡之後,倒有些愛不釋手。
回想起那身穿黃衣的丫頭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樣,竟勾起顧君傲心底的幾分好奇。
甭管那丫頭讓自己寫下保證書的目的究竟爲何,既然她膽敢設下陷阱讓他來跳,又在他落難之時趁火打劫,他們之間的樑子都結大了!
……
九年之後,明真帝因病駕崩。
二十三歲的顧君傲正式登基爲帝,改國號爲隆澤。
登基大典過後的第二天,他乘着龍輦,在皇城侍衛隊的簇擁下開始巡遊帝都城。
巡至一半的時候,他隱約在人羣中看到一個妙齡姑娘,只見對方身穿一襲鵝黃紗裙,頭戴鵝黃珠釵,臉上蒙了個鵝黃色的帕子,在人羣中一閃而過。
坐在龍輦上的顧君傲神色一怔,猛然間勾起九年前發生在皇家獵場內的那段回憶。
他向人羣中四下張望了一圈,可那抹鵝黃色的身影已經在眨眼的工夫內,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蹙起眉頭,下意識的伸出手,從懷裡掏出那塊被他戴在身上整整九年的黃色帕子,放在掌心中用力捏了兩下。
再睜眼的時候,脣邊蕩起一記陰森森的壞笑。
“丫頭,不管你是誰,既然你不要命的再一次闖進我的世界,那麼,我們就順便把總賬算一算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