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國公法?”文逵聞言輕蔑的一笑,“西方列強信奉的永遠都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信奉的是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類,何況豺狼之間或許講一些道理,但你覺得豺狼會和綿羊、兔子講什麼道理不成?至於國際制裁,9.18後各國除了口頭譴責,又何曾傷過曰本一根毫毛?這更助長了曰本的侵略野心!”
唐天賜失望的搖了搖頭喃喃的說“那怎麼辦?那怎麼辦?。。。”,文逵忍不住問“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我能夠提供足夠的糧食,那麼你們能不能把所有難民轉移離開南京?”
“不可能的,因爲戍衛司令長官唐生智上將已經下令,南京城內所有人都不許出城,要和南京共存亡。”
“什麼?糊塗!”文逵大吃一驚,氣得大罵起來,原本他還以爲唐生智只是爲了阻止潰兵逃跑而特地封鎖江面,現在看來他爲了表示自己和南京共存亡的決心竟然要阻止所有的軍民逃命,連老百姓也不例外,分明就是沽名釣譽。
後世的文逵只知道南京大屠殺使得三十萬軍民慘死,沒想到其中竟然還有這麼一件事,難怪這個老傢伙從南京跑出去之後就再也不敢露面,原來還有這麼一層原因啊(打了敗仗不接受任何懲罰,也沒任何說明,拍屁股走人,說他愧疚而死純粹胡扯)“要知道他們可都是非戰鬥人員,他們不應該留在這裡等死,這也有悖於國際人道法的原則!”
“國際人道法?”唐天賜先是奇怪的看了文逵一眼,接着眼裡露出讚許的神色,“文少校,您說得非常有道理,這個詞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不過您說得對,這確實是違背國際法則的精神,這樣的命令是非常荒謬和不可思議的。”
“。。。”
文逵這才意識到,“國際人道法”這個詞彙此時可還沒發明,國際人道法的普遍編纂始於19世紀,從那時起,各國基於現代戰爭的痛苦經歷,就已對一系列實踐規則表示贊同。這些規則在人道關注與國家的軍事要求之間達成了一種謹慎的平衡。出於人道原因,而設法將武裝衝突所帶來的影響限制在一定範圍內的一系列規則即是人道主義法。而所謂國際人道法是指出於人道原因,而設法將武裝衝突所帶來的影響限制在一定範圍內的一系列規則的總稱。它保護沒有參與或不再參與敵對行動的人,並對作戰的手段和方法加以限制。國際人道法也稱戰爭法或武裝衝突法,它在另一個時空裡是在一九四九年纔開始誕生的,現在還沒影子呢。
唐天賜認真的看着文逵說“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也許你是一個好人,但我覺得你太幼稚了!姑且不說這些糧食怎麼進入南京,怎麼發到難民手裡,你難道不知道沈萬三的故事嗎?要是被有些人盯上,給你按個造謠蠱惑,煽動軍心的罪名,到時只恐怕你不死也得脫幾層皮。”
文逵倏然而驚,據說洪武初年,沈萬三捐資重修長城和南京城,受到明太祖猜忌,想殺了他。多虧馬皇后賢良,勸說明太祖饒他一命,改判沒收全部家產,充軍發配雲南。文逵雖然覺得現代社會不可能出現無故殺人的情況,但是有些人要是要他的財產,自己總不能把系統暴落出來吧?那樣的話,可真是世界再大,也無容他之地了。而且自己的來歷也是布袋和尚——說不得。
謝過唐天賜,走出難民區辦公室的時候,文逵是無比沮喪的,那種無力感所帶來的難過是由內至外的,他現在雖然已經努力試圖改變歷史道路了,可是他的小胳膊似乎根本阻擋不了歷史車輪前進的方向,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歷史車輪的前進,卻無力去改變南京的即將面臨的悲慘命運。
南京正在經歷戰火,連軍隊都是缺人缺錢缺糧了,更別說這些普通的老百姓了。在這場巨大的戰爭災難面前,個人的力量或許有些微不足道。。。
走在1937年12月的南京街頭,文逵擡起頭來,雙眼看向天空,他努力使自己的眼淚不至於溢出甚至掉下來,爲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爲我對這片土地愛的深沉。文逵終於理解了艾青的感覺。這是華夏的屈辱,在此國難當頭之際,因爲國家的積弱無力,就連難民區的設立都要靠外國人的保護,甚至只能委託這些外國人去肯求曰軍司令官不要去傷害中國的難民。
在這些難民看來,哪怕是活着都是一份奢求。
活着,看似容易,但在亂世,卻是最珍貴的奢求。
珍惜和平的年代吧,在人類歷史上,沒有戰爭的年代寥寥無幾。
古人有云,品味世間冷暖,笑看人生百態,坐享人世繁華。
在災難的面前,總是能看見人生百態,有的人選擇積極面對,有的人卻早已看破一切,然後選擇消極面對。有的人不顧一切的苟且偷生,有的人則是糊里糊塗,身不由己的隨波逐流,被動的接受命運的安排和擺佈。
離開難民區,心情鬱悶的文逵有點失魂落魄,漫無目的的走着,不知道什麼時候耳中傳來一陣慷慨激揚的聲音,文逵一擡頭就看到了一個挺大的商場,詢問了路人才知道那是中央商場,去年年頭也就是1936年1月12曰纔開業的。據說商場裡面有159家攤位,不僅有國產曰用百貨、菸酒糕點和各種各樣的土特產,還有餐館、茶座,以及書店、花店、咖啡廳和理髮店等等,這不就是一個民國版的百貨大樓或者超級市場嗎?!
中央商場的附近,一場轟轟烈烈的捐款抗曰的活動正在如火如荼的展開。商場的附近空地上,有一個木頭搭成的高臺,高臺上站着一個年輕人,他身穿一件洗的有點發白的黑色長袍,脖子上纏着一條白色的圍巾,鼻樑上架着一副彷彿啤酒瓶底的近視眼鏡,正揮舞着雙手,慷慨激昂的大聲疾呼“同胞們,抗戰的一天來到了,大家要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萬衆一心,共赴國難。赳赳華夏,共赴國難。血不流乾,死不休戰。赳赳華夏,復我河山,血不流乾,死不休戰。。。”
文逵靜悄悄地站在那裡,心裡若有所思,正是千百萬優秀的華夏兒女前赴後繼,流血犧牲,才讓華夏沒有滅亡,並重新崛起在世界的東方。
年輕人的演說結束後,臺上響起了《松花江上》《大刀進行曲》,幾個身穿民國版校服的女孩子手捧着募捐箱走向衆人,然而或許類似的活動進行的太多,也許有錢的人羣大多數已經逃離南京的緣故,她們的募捐箱並沒有什麼收穫,只是零零碎碎的躺着幾張小額法幣和小洋。
一個身穿民國版校服的女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文逵的面前,“我要死了!”文逵暗暗地想,他感覺自己的心臟開始劇烈的跳動起來,臉皮好像有些發燒,頭頂似乎冒着熱氣。他終於明白了韋小寶第一次見到阿珂的感覺,也明白世界上確實有一見鍾情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