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作爲一級組織部門,在甄選幹部時必須要有全局的眼光:書記的意圖你固然要充分領會,而副書記甚至是其他常委的意見你也要照顧到;自己的嫡系和盟軍固然是要用上去,關係一般甚至是敵對派系的人你也不能置之不理,這是一個平衡和協調的問題。
否則的話,官帽子又不是你家產的,憑什麼讓你一個人說了就算?因此組織部長在向書記提交這份草案之前,一般都已經和兩位副書記深入地溝通過,有時甚至還徵詢過下面各位常委的意思,這樣你提交的名單才具有廣泛的代表性,不至於一上去就被人否個七零八落。
當然,這種溝通也不是萬能的,因爲每個人的利益訴求最終肯定有差異嘛,如果每個人都認爲自己比較牛逼,不願意向後退步或妥協的話,那你即使溝通了,最後也免不了白刃相見的局面,這時候雙方也只能憑着實力去說話了。
焦世厚在這方面的經驗無疑是比較老道的,因此他每次向杜書記提交名單時,基本上都已經和兩位副書記溝通協調過了,針對某一崗位,如果他協調得順利,大家的意見能統一,那麼這崗位就只有一個備選名額,而如果他經過溝通協調,幾方的意見分歧依然非常大,那麼他就按組織部、裘書記、夏市長這個順序,將各自定的備選名額一一列上,這樣杜書記看起來就一目瞭然。
當然,這裡所說的組織部,其實就代表杜書記的意見了,因爲對於一級組織部門來說,那一般都是以一把手的意志爲轉移的,反過來說,作爲一個書記,如果你連組織部也控制不了,那你這個書記絕對是不稱職的。
有了這番細緻的準備工作,如果杜書記想和和兩位副書記溝通協調的,就可以趕在碰頭會之前,先做單獨的交流,這樣該妥協的,該退讓的,在正式的討論之前就已經基本解決了,這樣到正式的討論會上,就不會出現矛盾公開化的現象。
在四月份的時候,焦世厚正是以這種方式協助杜書記完成了一次波瀾不驚的人事調整工作,當然,作爲這次操作的□□人物之一,他自然知道杜書記爲了維持這個相對平和的局面,做出了多大的讓步,其實在某些時候,連焦世厚都覺得他好象“軟”了一點。
但是經過黃必清的落馬事件之後,焦世厚終於明白,其實杜書記不是軟,而是在等待機會,一旦時機成熟了,他下手之快,下手之狠,是一般人根本無法企及的,而且他也從中悟出了一個道理,人處在某個位置上,最好是安守本份,不要把手伸得太長,否則總有一天你會吃虧的。
因此這次杜書記安排他定這個草案,他不敢有一絲馬虎,而是真正盡心盡力去做了,但是有些問題並不是他盡心就能解決的,因爲鬥爭這個東西在官場上是無處不在的,就比如這次的人事調整,裘書記在地稅局局長和審計局局長這兩個重大人選上,和組織部的意見都有較大分歧。
焦世厚和他溝通過兩次之後,沒有進得什麼進展,於是他還是按照老規矩,把兩個人選都列在大名單上,並把自己和裘書記溝通的經過簡要地跟杜書記說了一下,杜書記聽了以後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微微一笑道:“那就先這樣放着,到碰頭會上再定吧。”
焦世厚聽了這話,心中不由一格磴,因爲他四月份提交名單時,也遇到了同樣的情況,當時杜書記的說法是:你先把名單放在這裡,我再仔細看看。而在一天之後,當焦世厚再把定好的名單拿回來時,發現有好幾個原來由組織部定的人員,都換成了裘書記提議的,或者是夏市長提議的。
這意味着什麼?當然是杜書記和他們經過私下的溝通以後,決定妥協了唄。而現在杜書記的態度,就明顯地不同了,先放着,那就是提名並存的意思,而他說到碰頭會上再定,那就是不準備私下交流,而是準備在碰頭會直接討論了。
看來裘書記這次恐怕還沒看清風向啊,焦世厚不由在心裡暗暗嘆息了一下,因爲作爲一個副職,你必須有副職的自覺性,在某些重大的人事問題上,你可以有自己的看法和意見,但是這些你必須主動去跟正職溝通,以縮小彼此在想法上的差距。
這既是實際工作的需要,也是對對方的一種尊重,這就如同焦世厚在擬定名單時,也會事先跟裘書記溝通一樣,其實這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給對方一個面子,在天朝的官場上,只要雙方都有了面子,許多事就好解決得多。
而根據焦世厚的估計,裘書記這會兒只怕還在翻四月份的老黃曆,所以他還是用的老一套,先在人事上提出異議,再等着杜書記主動找他談,然後雙方在某些問題上各做出一些讓步,這樣到最後還是保持一個一團和氣的局面。
可是在現在的情況下,裘書記還有這個本錢麼?焦世厚不由暗暗搖了搖頭,人們都說,裘書記這人有點書生意氣,看來這話確實不假啊,看不清形勢,把握不住風向,也難爲他能走到現在的這個位置上,看來失去了黃必清這個狗頭軍師,他在仁清市的處境不太樂觀啊!
說實話,這次黃必清落馬,焦世厚心裡還是比較高興的,因爲作爲一個副市長,居然把手伸到人事問題上來,這連焦世厚心裡都很不爽,可是他又拿黃必清無可奈何,因爲黃必清是通過裘一鳴這個口子把手伸進來的,而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裘一鳴也算是他的直接領導,所以他有苦也只能往肚子吞。
但是焦世厚也知道,裘一鳴這人性格比較迂,而且耳根子又軟,所以他如果單槍匹馬,那是成不了氣候的,而他之所以在杜書記來了以後還能坐享一方山頭,主要就是因爲有黃必清在後面給他出主意,拉關係,因此焦世厚在背後就把黃必清稱作狗頭軍師。
現在黃必清倒了,裘一鳴卻還沒有這個覺悟,還想跟杜書記擺擂臺,這在焦世厚看來就有點自不量力了,但是這件事,他回去之後不會再跟裘一鳴通氣了,因爲在他的潛意識裡,他是希望裘一鳴栽跟頭的,而且是栽得越重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