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淵再次睜開眼時,已經回到了界域。
窗外依然是紅得清澈的天空,青冥不斷震顫。注入的青氣早就消耗完了,現在青冥中一池青水已經只剩一半。
衛淵顧不得心疼氣運,一口氣投了三十道氣運下去,讓青冥池水的消耗肉眼可見的放緩,這才鬆了口氣。
他走出房間,向四周望去。所有大陣都還在,此刻主峰上已經沒人了,太初宮諸人都去各個陣法支援。空中到處都是瀰漫的紅色光帶,稍有接觸就會讓大陣劇烈顫動,這種程度的攻擊只有太初宮諸修主持,陣法纔不那麼容易被攻破。
按照食夢透露的信息,出手的幽巫名爲叔離,在幽巫中算是不上不下,食夢言語中對他頗爲看不起。但再普通的幽巫對衛淵來說也是遙不可及的存在。這一次對方本體還不知道在哪,跨越千萬裡的一次咒殺就逼出了衛淵全部底牌。
現在界域裡不是隻有衛淵自己,還有太初宮年輕一代諸多天才,但連一天都支撐不住。
衛淵忽然想起一事,就從主峰上飛下,衝進牢房。此時牢房裡只有幾名修士看守,連許婉兒都去防禦陣法節點幫忙了。
衛淵徑自走進一間牢房。
牢房牀上躺着一個異常高大的巫族男子,長長的尾巴拖在地上,上面一口氣綁了三道鎖鏈。
他聽到牢房門響,就翻了個身,看到是衛淵,就沒好氣地道:“看來只有這種時候才能讓你清醒一點。”
“是誰下的咒?”衛淵問。
“叔離或者是風葉大人,附近只有這兩位幽巫。不過這兩位跟我都沒有什麼關係,你要是想在我身上打主意,那就想錯了。”
“關於你的贖金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衛淵問。
“都這個時候,我的贖金只會降不會升,你在想什麼呢!”天語冷笑。顯然被關了這麼久之後,他對衛淵是一肚子怨氣。
衛淵沉吟了一下,說:“退兵?”
“你覺得可能嗎?”
“保證再不進犯界域?”衛淵又試探着進了一步。
天語放聲大笑:“你覺得這個條件,我配嗎?”
衛淵嘆了口氣,說:“你如果拿不出什麼誠意的話,我也只能不考慮收贖金的可能了。希望伱不要後悔。”
天語冷道:“大不了一死而已!你覺得哪個力巫會怕死?”
“你們巫士不是都挺怕死的嗎?”
天語一怔,然後呸的一聲,道:“那些都是天生的貴族,全靠與生俱來的血脈力量混日子。真正的力巫要不斷打破自己的極限,蛻變成更高形態的巫!這個過程九死一生,怕死的根本不會成爲力巫!”
衛淵淡道:“脾氣還不小,我們走着瞧吧。”
衛淵離開牢房,空中的清澈紅色終於開始消褪了。
這一輪攻擊強度極高,但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比前兩次的大巫血咒還要短些。即使如此也讓青冥消耗了一半的溫養之力,要不是衛淵積攢了大量氣運,光是這一擊就能幹掉界域中絕大多數的凡人。
在抵禦幽巫的血咒方面,氣運效果超乎想象的強,甚至比青冥本身都要強很多。
看着天穹中殘餘的紅光,衛淵在身周灑下靈物,布了個簡單的風水陣。這次風水陣加持的方向是直覺。衛淵身爲界主,本身就得到青冥的加持,因此風水陣的效果格外的好。
片刻後風水陣起效,衛淵心中一動,忽然感到一種撲面而來的壓力,這壓力沉重如山、透着明顯刀兵殺伐的意味。
大兵壓境!
直覺極爲清晰,拋開風水陣的因素,也是因爲巫族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意圖。
危險自西北方而來,在那個方向上衛淵放了一個兩萬人的城市。現在城市只建起了一道數尺的土牆,所有凡人都在修士的帶領下日夜無休的挖掘地道。城市中現在只有成片連綿的窩棚,但是地下已經快要挖空了。
時間太緊,已經來不及修建城防工事,就只有向地下挖掘。
血咒剛退完,衛淵就開始集結軍隊,所有精銳全部向界域中心集結,各個城市則由各自的城防軍負責。所謂城防軍,現在都是要自備盔甲法器的修士,許多人不過就是沙楊村民勇的水準,別說衣甲,連武器都湊不齊。但現在已經顧不上那麼多,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下完命令,衛淵就找到了崔聿。
這位來自崔家的大少此刻正在檢視永安城防軍。他一個個地看過去,格外仔細,時不時從裡面拉出幾個十分瘦弱、看上去還沒有成年的孩子推回到平民中。那些孩子十分不情願,但崔聿態度十分堅決。
見衛淵到來,崔聿就把工作交給副手,問:“界主有何吩咐?”
衛淵微微皺眉,但也無可奈何。現在在衆人面前,特別是凡人面前,崔聿都堅持稱呼衛淵爲界主。他說只有這樣才能讓域內子民明白誰纔是真正主宰,免得喧賓奪主,又或者給有心人可趁之機。
衛淵道:“巫族來了。”
崔聿一驚:“這麼快?”
“還沒到,但應該不遠,或許已經不到一千里了。”
崔聿吐了口氣說:“那還來得及。永安城防軍能調出三千人,都經過初步訓練,有了一定戰力。”
衛淵道:“你能不能通過崔家的渠道,把巫族進兵的消息通知朝廷那邊。”
崔聿道:“沒問題。朝廷既然重新開府置郡,現在巫族入侵,自然有守土之責。”
崔聿所說是正理。現在情況就是巫族入寇,西晉大軍又在源源不斷的調入寧西,不可能坐視巫族肆虐,眼看着破碎之域又是一場大戰。
這一戰誰輸誰贏還不好說,衛淵也不清楚來襲巫軍的具體實力,只是知道定是非同小可。崔聿取出一張手掌大小的玉紙,在上面寫了要求,然後就向天上一扔。
玉紙瞬間變成一隻紙鳥,衝破雲端向遠方飛去。
以衛淵感知敏銳,又是如此近的距離,也只能隱約感知到道力波動,這隻紙鳥速度即快、又異常隱蔽,傳遞信息也多,屬實相當好用。大家族的底蘊從這些專有的道術法器上就可見一斑。
“那我繼續點兵去了。”見衛淵沒有其它吩咐崔聿一刻也不停留,直接回了軍營。
衛淵看着崔聿離開。
此時的崔聿已經瘦了一圈,肌膚居然有了些下等人才會有的黝黑,全身上下的線條更加剛硬,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衛淵心裡一酸,想要叫住他,可是仔細一想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讓他去了。
第二日傍晚,巫族的先鋒部隊終於出現在衛淵的感知中。
衛淵和寶芸立刻飛出界域,藉助寶芸的七妙寶樹隱藏身形,偵察巫族實力。
巫族大軍自西北而來,沿着山脈邊緣的平緩坡地一路行進。整支部隊綠氣滾滾,顯然得了極強的巫法加持,可以長時間行軍,並且隨時可以投入戰鬥。
衛淵小心翼翼的避開大軍中的強者,稍作清點就數出三萬步卒和一萬騎兵。
和此前見過的巫族不同,這支部隊個個都穿着厚重戰甲,許多戰士的頭盔下還有毛皮的襯墊。他們的盔甲都是灰白色,上面塗抹着淺綠的色塊,和尋常巫族墨綠色盔甲迥然有異,整體實力也比衛淵以往所見任何一支巫族軍隊都要強出一大截。陣中上到主將、下到普通士卒,都是散溢着掩藏不住的殺氣。
整支部隊極少有人說話,沉默着大步行進,如一條蜿蜒前行的遠古巨蟒。
看到這裡,衛淵幾乎可以斷定,這支部隊是從北方調來的!
二十萬年過去了,巫御族的主要敵人依然是北遼,而不是人族。他們真正的精銳部隊都在北境和遼族廝殺。寧西幾次大戰巫族出動的都是二線部隊,現在怎麼把北疆部隊都調來了?
從部隊中偶爾的交談中衛淵得知,自己看到的只是先頭部隊,真正的大部隊還在百里外的後方。
“回去吧,準備戰鬥。”衛淵道。
從巫族先鋒的行軍路線就能知道,不管大軍的最終目標是哪,至少這支前鋒部隊是直奔界域而來,一場大戰不可避免。
返回界域,衛淵就要太初宮衆人召集在一起,作最後的戰前部署。
崔聿來得晚了些,但卻顯得很高興,進門就說:“家裡面剛剛來了消息,寧西提督嶽晉山已經統兵五萬出發,將在沿途彙集兵力,湊齊八萬大軍,然後取道界域北方直擊巫族大軍中路。按照行軍時間,也有可能攻擊中軍和後軍中間。”
“真的假的?”衛淵第一個反應是有些不信。西晉會出兵解救界域?
“千真萬確。”崔聿遲疑了一下,然後說:“嶽提督麾下幾員大將中就有我們崔家的眼線。”
衛淵鬆了口氣,西晉肯出兵,那這仗就還有得打。
不過他忽然發現寶芸並沒有參加會議,不知道去哪了,這讓衛淵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寶芸、紀流離經常獨來獨往,衛淵也不好去限制她們。眼下軍情緊急,衛淵就決定不等寶芸,先行召開會議。
主峰數十里外的一道小溪邊,寶芸正順流而下,最後在一座小水潭邊駐足。
平靜的水潭中突然出現一個旋渦,然後一箇中年男子的身影在旋渦中升起。他容貌本也十分英俊,只是看起來氣質十分陰鬱,讓人有些畏懼。
看到寶芸,中年男子眼眸深處有一抹光芒一閃而逝,然後平靜的說:“家主有令,讓你即刻返回。”
“理由呢?”寶芸問。
中年男人不悅道:“家主下令自然有緣由的。”
寶芸淡道:“我若在這個時候抽身而去,名聲也就毀了。既然家主想要讓我做這等背信棄義、臨陣脫逃的不義之舉,必然會給我一個足夠的理由。還是說,家主其實並未下令,只是某些人在假傳聖旨?”
中年男人臉色微變道:“長輩們那也都是爲了你好。”
“替我謝謝他們,還有讓他們以後多操心操心自己那些不肖子孫,少給寶家丟臉就行了。”
中年男子這下臉上再也掛不住,怒道:“你跟那個沒根沒底的小子混在一起幹什麼,象什麼話!”
寶芸淡道:“我那幾個堂兄表哥根底倒是足,還多修煉了好幾年,只是不知道加在一起能不能接得住人家一下。”
中年男人臉頰抽動,但知道自己雖然是長輩,但無論鬥智還是鬥嘴都遠不是寶芸對手。當下只能不再爭論,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扔給了寶芸,說:“家主原話,你要想留下,就必須把這塊玉佩帶在身上。族中長輩一旦發覺情況不對就會隔空攝你離開。另外不管這塊玉佩激活與否,此戰結束你也必須回家。”
寶芸接過玉佩,感知到裡面附了太上長老的一縷神識。透過這塊玉佩,太上長老時刻可以感知到寶芸周圍的一切,這樣在危急時刻纔來得及隔空出手,救下寶芸。
寶芸沒有走,而是問:“爲什麼?”
中年男人哼了一聲,說:“你在這裡,他們投鼠忌器,很多事都做不了。所以晉王非常不高興,已經好幾次大發雷霆。再這樣下去,他說不定真會做出些什麼出來。我們寶家在西晉有那麼多利益,不可能爲了你一個小輩徹底和晉王翻臉。你要是心裡還有幾分寶家,就不要讓家中難做。”
寶芸站了好一會,才平靜的說:“告訴爺爺,這一仗打完我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