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族退兵,不是戰場上處於劣勢,而是軍氣出現了劇烈動搖,令鎮壓士氣的祭祀之力提前耗盡。
衛淵一發陽彈終歸還是沒用出去,但是已經讓對面的紅葉、一衆幽巫們看得明明白白。
主峰上,蘇雪晶負手而立,本人已經處於與天地合一的狀態,隨時可以一劍斬出,但始終沒有這個機會。
他仰望着沐浴在朝陽中的衛淵,讚道:“如此英傑,可與吾並稱。”
張生站在旁邊,冷道:“大戰整夜,你一劍未出,和你並稱什麼,並稱能忍嗎?”
蘇雪晶保持着與天地同在的淡漠,道:“你懂什麼?我養劍於天地之間,若出劍,斬殺的也必是立於崑崙之巔的強敵。那時一劍即出,當驚天動地,光耀寰宇。劍與心同在,它又不是殺豬刀,豈能什麼污物都斬?”
張生冷笑:“一劍未出,你這劍有跟沒有有什麼區別?養得再好,還不是你自己吹。若是我四劍仍在,早就讓你知道何爲殺伐之劍,還容得你在這裡指點江山?說的再多,怕還是不敢出劍吧,萬一打不過,那就糟糕了。”
蘇雪晶大怒,道:“你說我一劍未出,你那四劍又在哪裡?!”
旁邊上官阡陌咳了一聲,蘇雪晶忽然省悟過來,他說這話等於揭人瘡疤,十分令人不恥。可是自和張生論道以來,蘇雪晶每每就壓不住心中邪火。
這張生明明深諳劍道,是不世出的天才,可偏偏就擅長鬍攪蠻纏,死扣字眼。蘇雪晶與她論道,多說了一個字,就會被她抓住,往往就要辯論小半個時辰。
聽張生說話稍多,蘇雪晶總有拔劍衝動。
果然天地間萬物沒有十全十美,張生這樣一個奇女子,天資才情見識容貌俱是世間頂尖,就是多生了一張嘴。
蘇雪晶再看看衛淵,就覺得衛淵生得好、實力強、才華橫溢,最主要的是他說話特別好聽。這同門師徒,怎麼差距就這麼大呢?
衛淵依然立在空中,沐浴晨光,如真仙降世。
現下巫軍潰退,人族士氣高漲,殺聲驚天動地,一路掩殺。衛淵很想衝到一線親手追殺,但這樣一來就變成了一介蠻夫,好不容易纔樹立起來的光輝形象、無敵之姿會毀於一旦。
衛淵沒法動手,但偷偷把龍衛和所有開慧武士都派了出去,率衆追殺,同時一口氣將上百枚飛彈全打了出去。
巫族潰逃之時可沒有大巫有閒情攔截,於是衆多飛彈結結實實的落地,帶走數萬性命。
這一場追殺,只出界域十里。巫族也有高明之巫,直接以血咒斷後。血咒沒落在青冥上,衛淵就沒有因果,無法反擊,只得作罷。
看到人族再勝,蘇雪晶也是十分高興,隨口對上官阡陌道:“你剛纔與衛淵手談了幾局,勝負如何?”
上官阡陌臉色就是一黑,不過蘇雪晶並沒有注意到。
她淡然道:“沒有時間,隨手試了試棋而已,每一局都沒超過百手。”
“哦,他棋力棋風如何?”
“每每別出心裁,頗有創意。”
蘇雪晶頓時來了興趣,道:“我近來得了本名爲塗鴉十局的棋譜,可惜只有四五兩局。研究下來頗有心得,正好與衛淵試試手。若能把他教出來,日後也能有個對手。”
上官阡陌眼神幽深:“師叔,你這是不要我了嗎?”
蘇雪晶頓時心有愧疚,道:“你棋力跟不上我,與你下已經沒什麼助益了。現在正是我晉階的關鍵時期,每一點開悟都彌足珍貴,實在不能分心。”
上官阡陌幽幽一嘆:“明白了,我已經對師叔道心無益,自不能再浪費師叔的時間。”
蘇雪晶大感頭痛,不明白這個師侄今天怎麼突然變得陰陽怪氣起來。
此時衛淵終於熄了身上光芒,落了下來,開始善後。
這一戰從子時打到天明,時間雖然不長但是打得極爲慘烈,青冥這邊的法相修士幾乎各個帶傷。
李治負責的左翼也遇到了出人意料的猛攻,結果青冥的凡人沒出問題,反而是李治的鎮山軍出現了混亂。在傷亡兩成後,鎮山軍軍心渙散,後軍不斷有人逃走。
李治當機立斷,揮劍斬殺了好幾個帶頭逃跑的軍官,再親自上陣廝殺,人王鼎炎黃劍光耀全場,這才把戰線穩定下來,好不容易撐到巫族退兵。
但李治也是衣甲皆碎,負傷十七處,中了九個詛咒,傷口裡流出的血都是綠的。
巫軍一撤,李治仰頭就倒。
兩名法相修士也是遍體鱗傷,大驚之下急忙救治。只是他們來的時候三位法相,戰鬥中有一位同伴被一隻大巫從百丈外偷襲,甩出舌頭粘住了他,然後被生生拖入巫軍,就此消失。
好在兩位法相和李治傷勢雖重,也有天地饋贈源源不斷的補充元氣,暫時還沒有性命之憂。
藥園中,鋤禾老道臉色蒼白,雙手顫抖,正給飛貂治傷。飛貂一隻前爪幾乎被切掉,只剩下一點皮肉相連。
老道一邊治傷一邊嘮叨:“對不住了,孫宇只會治人,而且他現在還昏迷不醒,只能老道我自己來了。這是哪個混賬王八蛋,居然下這麼重的手。”
貓也遍體鱗傷,只比飛貂好一點。蛇的一截尾巴不翼而飛,貓正給它舔着傷口。
這一戰兇險,儘管鋤禾真人出戰之心甚是堅定,但衛淵卻是將他牢牢按在藥園,不許他出藥園一步。
還好衛淵有先見之明,否則以今夜一戰的兇險,老道很可能不知不覺地就死在哪個角落了。
張生返回自己居處,將房門關好,就躺在了牀上。大戰之後諸般事務極爲繁雜,人間煙火中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張生現在無法出戰,就要在俗務上幫一幫衛淵。
但這一次進入人間煙火,卻不是出現在研究院大殿中,而是置身於一個巨大的黑白陣盤中央,所站方位正是陣眼。在陣眼中還有一個龐大的幽巫虛影,正在痛苦地無聲號叫着,身上散出點點星光。
張生忽然心中一動,仰頭望天,發現天穹之外一點劫雲浮現,瞬間就到了張生頭頂!
張生心中一動,她連觀兩場慘烈大戰,於天地大勢、人間生死又有新的感悟,再與蘇雪晶論道,早就補齊了道心最後一環。可是沒想到一進入人間煙火,就引來了天劫!
鑄個道基而已,怎麼就有天劫了?
天上的劫雲是實實在在的,鎖定的目標就是張生,這就是鑄成道基的天劫,不管張生願不願意,反正都是來了。
在人間煙火中,張生所有法寶都不在手邊,只能靠本身元神硬抗。其實就算能用法寶也沒有什麼差別,張生手上那點法寶,有約等於無。
張生從來沒有看到過陰陽大陣,但是感覺到自己站在陣眼中,已經被大陣和身邊那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巫族連接在一起。
劫雲成形,一道粗大天雷殛落。張生雙眼驟然一縮,這天劫的威力竟然直追晉升法相的天劫!
看到天劫的瞬間,張生就知道了自己要凝聚的道基有問題,恐怕已經觸犯了天地禁忌。
正常情況下,她應該是返回太初宮山門,請衍時真君佈陣,請玄月祖師庇護,憑藉太初宮山門、天青殿秘地、以及臨時陣法對抗天劫。
但是現在,這裡就只有一座用途不明的陰陽大陣。
不過張生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迅速鎮定下來,集中全力保護自己的元神。
天雷雖然粗大,但並無其它特異,落下後整個陰陽大陣啓動,對將雷劫威力削弱了三成。張生立刻對大陣刮目相看。
天劫本就是天道意志的直接體現,其它陣法最多隻能稱之爲近乎道,但天雷就是大道本身。因此再厲害的大陣也不能把天劫威力削弱兩成左右,人間煙火中這一座大陣竟然比衍時真君布的陣法還強?
衛淵身影突然出現在陰陽大陣旁,一看到天劫落下,瞬間臉色大變。他很清楚現在張生的肉身根本扛不住這樣的天劫,換了自己還差不多。
但是他來得太晚,天雷已經落下。
然而此時陣眼中除了張生,還有一個幽巫殘魂。儘管是殘魂,但依然比張生強大太多,魂體少數也是張生的數千倍。劫雷落下,不可避免地分出一支,劈在了幽巫殘魂上!
這幽巫殘魂本就被大陣日夜折磨,此刻又捱了一記天雷,頓時一聲哀嚎,散溢出數百星火。
張生則是全身顫抖,滿身雷火。這裡是人間煙火不是外界,元神沒有肉身保護,只能硬抗。
片刻後第一道雷餘波過去,張生雙手前伸,一把仙劍從無到有,漸漸顯形。
衛淵頓時鬆了口氣,看樣子這一關是過去了。
轉眼間張生手中仙劍成形,綻放光芒,照亮了周圍百丈!這把仙劍形制優美,光芒四射,劍刃上還隱隱有龍騰走獸之形。
但衛淵怎麼看這把劍怎麼覺得熟悉,過去一年多,他少說也看了七八百把了。這正是青冥道基代表作:大光明伏魔劍!
雖然張生手裡這把劍各方面都堪稱完美,且龍獸之形不斷遊動,應是有些神異,但它還是大光明伏魔劍。
衛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師這是要以大光明伏魔劍證道無敵之心?
此時衛淵忽然發現,天劫還沒有完,張生手持新得的大光明伏魔劍,正等待着第二道天雷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