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地面戰場已經進入尾聲,巫族主力撤退,而分出來的西路部隊全軍覆沒。
整場戰鬥巫族丟下了超過二十萬的屍體,傷者不計其數。而青冥傷亡三萬,絕大部分是死在血咒下,此外地壘區死於黑水的也有數千人。
五處地壘區都被黑水污染,地面已經長不出任何東西,地下生機斷絕,只能靠界域之力一點點淨化。
巫族折損的大巫基本都死在衛淵手裡,兩個被巨弩射殺的大巫的死因也大部分被天地歸於界域,所以天地饋贈基本都到青冥和仙植手裡,於是天空中不時出現陣陣的靈氣之雨,讓青冥的溫養得以補充。
這一次巫族撤退時尚有可觀實力,只是因爲御景戰敗纔不得不撤軍,因此他們帶走了許多傷員,甚至還搬走了一些屍體。
成立近兩年,青冥已經經歷過無數大戰,老兵少說也有二十萬,各個將領都是經驗豐富,就連鋤禾老道都能對行軍佈陣說得頭頭是道。因此此時就不用衛淵怎麼操心了,將領們自行清理戰場,救治傷員。
而衛淵此刻正面對着黃雲、玄月、朱元瑾,四聖書院大儒歐陽鳴,寶家七長老、沉舟、秋月和尚,這七位氣機彼此牽連,誰都無法壓制誰,每一尊都是菩薩,需要衛淵這座小廟鄭重對待。
衛淵以氣機感應,覺得眼前同時站了七座高山。
四聖書院的歐陽鳴簡單向衛淵點了點頭,就去了李治處,順便再指點一下這個書院的得意弟子。
太初宮三位真君則是勉勵了衛淵一番,然後黃雲真君無法久留,和寶芸交待了些話就自回北方戰場去了。朱元瑾則只是拍拍衛淵,隨即消失。她一向神出鬼沒,衛淵也習慣了。
玄月真君自是對衛淵極滿意的,只是他現在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裡裡外外的法袍都變成了布條,只能用雲氣遮掩真身,以作掩飾。
衛淵見了,忙悄悄取出一件剛從太初宮兌換出來的法寶級外袍,附上了隱匿之意,偷偷飄向玄月真君。
東西纔剛離手,忽然間就消失了,然後玄月真君身披新衣,精神抖擻地現身,特意甩了甩大袖。
只可惜衛淵不是道士,沒有兌換道裝裝束,無法讓祖師從頭到腳都煥然一新,只能稍稍意思那麼一下。衛淵有心用石頭捏個道冠出來,可惜在場的都是真君,根本瞞不過他們耳目。
衛淵和玄月祖師交談幾句,知道了大致的戰鬥經過。
玄月還是不屑於圍攻對手,最後和諸人族真君交流之後,他一人拖住了三名幽巫,然後歐陽鳴拖住一名幽巫,其餘諸真君聯手,幾下就重創了一位幽巫,但那幽巫在絕境中的爆發也引來了天外怪物的關注。
衆幽巫見勢不妙,只能頂着天外怪物的注視逃走,結果個個根基受損。而最初被圍攻重創的那位幽巫更是行將隕落,沒有一兩百年養不好傷。
玄月真君一如既往的強悍,但也一如既往地高估了一點點自己,以一敵三十分勉強,還好他戰鬥經驗極爲豐富,法體上的傷都集中在身上,臉上毫髮無損。
與祖師敘過話,衛淵再向七長老等三位真君道謝。
這三位真君突然出現,完全在衛淵意料之外。如果沒有他們,現在人族在數量上還要少一個。雖然玄月真君以一敵二,整體實力仍是落於下風,須得等李治家長輩趕來方能扳回局面。
道謝之後,三位真君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且七長老臉色相當不善。
要知此地是破碎之域,天外怪物的意志剛剛降臨過,連衛淵這些法相都時不時地會感覺到了一絲心悸,更不用說這些御景大能了。
他們必須時刻保持心如止水,道力不能有一點波動和外泄,如此才能不被天外怪物發現。
真君心相世界龐大,很難約束,因此在這裡待着十分辛苦。所以黃雲真君和大儒歐陽鳴都是簡單寒暄後就離開,朱元瑾也走得十分乾脆。
但是七長老和兩位陌生御景都沒有走的意思,他們不走,玄月真君也就不走,倒是想看看這三個傢伙敢對自己的重徒孫作點什麼。
七長老看着衛淵,不自覺地就想到了脆敗的那一盤棋,臉色就越來越不好看,怎麼看衛淵怎麼不順眼。
這種感覺就像教了徒弟一套劍法,但徒弟就是不按照套路出招,自己還偏偏就是打不過,所以空有一肚皮的大道理都沒機會講,說不出的彆扭。
七長老重重哼了一聲,道:“我覺得你在棋藝上劍走偏鋒,已經偏離了大道,這樣下去遲早會毀了你!但我料你也不服。不過秋月大師和沉舟先生看過你下的那一局棋譜後,起了惜才之心,準備過來指點你一下,免得你的棋道走偏。”
衛淵只得道謝,同時把人間煙火中的凡人調動起來。
此時士兵剛剛大戰過,主力部隊已經撤了下去,飽餐一頓時開始休息,因此人間煙火中又多了幾萬人,推衍速度大增。
這秋月大師和沉舟先生有備而來,明顯不好對付。好在衛淵沒那麼強的勝負心,覺得贏一盤輸一盤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想深一層,自己既然贏了七長老,要是輕易就輸給了秋月和尚和沉舟先生,那豈不是說七長老的棋藝很差?
衛淵剛剛得了七長老的支持,自不能在這時落了他的面子,所以怎麼着都得和兩位大國手力戰一番,再敗不遲。
玄月真君聞聽此事,也是愕然,然後束手無策。他雖然自忖棋藝不差,但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肯定到不了國手水平,棋力上至少要差一等。沒有實力,就沒資格說話,所以玄月真君很明智地閉嘴。
幾人落入青冥,來到衛淵居處坐,衛淵命人找來棋具,就擺開陣勢,先和秋月對弈。
旁邊玄月只看了幾步,就看出不妙。衛淵這落子根本就是棋譜上沒有,棋形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好幾顆棋子還排成了一堵牆,棋形之呆,無以復加。
玄月真君也只能暗歎一口氣,天青殿一向不重視琴棋書畫,一心精研拳頭功夫,衛淵這棋形,一看就是天青殿路數。
反觀秋月和尚,落子輕靈大氣,即有禪機韻味又有山川大河之意,氣象萬千,這一局隱隱有能成傳世名局的潛質。只是衛淵的棋實在太過難看,狠狠地拖了秋月和尚的後腿。
玄月看得實在無趣,就對沉舟先生一瞪眼,道:“來,咱們也試一局。”
沉舟先生爲人雖然高傲,但是剛纔大戰他已經見識過了玄月真君的可怕戰力,自己還真不夠他打的。因此對玄月真君的不客氣只當沒看見,手一揮,面前已經出現了一副仙氣飄飄的玉桌玉椅和玉棋盤。
玄月真君也不客氣,直接一子落於星位。這是標準下法,玄月真君先手,是自認棋力不及對手。
雙方落子如飛,轉眼間玄月真君的眼中就有了殺氣。
沉舟先生忽然袍袖一拂收了這一局,道:“此局不算,重開。”
他直接在對角星位各落一枚白子,然後自己持黑下了一手。剛剛那一局雖然短,沉舟先生已經看出玄月真君棋力不行,在他惱羞成怒之前收了棋局,改爲了讓兩子。
玄月真君也默認了,畢竟他只是脾氣不好,並不是會耍無賴之人。藝不如人,就要被讓子。
片刻後,沉舟先生又收了棋局,改爲讓四子。
然後是讓五子,六子,七子,直到八子。讓八子一般就是極限了,下到讓九子的地步,雙方差距已經大到了可以讓徒弟的徒弟跟對方下的程度了。
玄月真君這次終於認真了,下了十幾手後就是越來越慢,最後一子往往要思考一柱香的時間纔會落下。玄月真君倒不是真在長思,以他棋力和神識速度,一息時間就夠了,再多想也想不出好招。這不是漏算問題,而是水平問題。
因此玄月真君打定主意,大不了自己一天才落一子。現下御景在破碎之域待着十分難受,時刻都在消耗道力而無任何補充,心境還不能有波動。所以玄月真君篤定對方修爲不如自己,只要耗個七八天沉舟先生就會支撐不住,從而順手把這盤贏下。
所以玄月真君一顆棋子拈在手中,如同化作了雕像,神識早就飄到衛淵那一局上。衛淵此時頭頂熱氣升騰,已經盡了全力,人間煙火中已經動員了八萬凡人,且數量還在增加。
凡人們推衍棋局的次數越多,速度就越快,得出的着法也更爲犀利有效,只是有時看起來匪夷所思。
衛淵的棋形一如既往的難看,並且成功把秋月和尚帶偏。在衛淵不斷逼迫下,秋月和尚也下出了一團一團的呆型。
秋月棋型本是一幅絕佳山水,但現在就像是塗上了幾團大墨團,看着快要跟衛淵的棋形一樣醜了。
此時的秋月和尚臉色鐵青,光頭泛紅,禪心眼看着就要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