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哭了。你呢?
“快點快點!熱場演出已經結束了,客人們都在等着!”凱撒三步並作兩步跳上舞臺,在鋼琴邊坐下,把雪茄在鞋底上捻滅。
楚子航和路明非拖後兩步,一邊走一邊繫着領結。這對楚子航倒不是什麼難事,可路明非無論怎麼系都像紅領巾。原本以爲跟系領帶差不多,卻沒想到這條小綢布那麼難纏,路明非急得手忙腳亂,直到登上舞臺還沒弄好。
“喂。”楚子航向他招手。
路明非老老實實地走過去,楚子航把他系的領結完全解開,重新給他打出飽滿的銀藍色蝴蝶結來:“別緊張,唱完這首歌你的牛郎生涯就結束了,留個紀念。”
“知道知道。”路明非使勁點頭。
“歌詞還記得麼?”楚子航拿起薩克斯。
“練過那麼多遍,這點腦子我還是有的。”路明非拿起話筒,站在那張黑金色的大幕前。
大幕緩緩拉開,愷撒點下琴鍵,楚子航吹出漫漫的長音,掌聲和哭聲疊在一起,就像迎面涌來的海潮。無數的熒光棒在他們面前晃動,橫幅上寫着“愛xxxxx”【日文】“basarakingforever”和“右京命”。
路明非好不容易攢出了點自信,在這個陣仗前瞬間就崩掉了,腿在褲管裡像彈琵琶似的打抖,好在今天他沒有穿那種緊身的窄腳褲,而是穿着頗爲正式的黑色禮服西裝,褲管比較粗,輕易看不出腿抖。
今夜是他的處子秀,也是他們三個的告別秀,對外宣佈的主題是“xxxx【日文】,花樣男子一番隊”。高天原女性減壓俱樂部在電視上遺憾公告,之前從國外請來在店裡站場的新生代紅星basaraking、右京·橘和sakura因爲合約到期,即將返回美國,今夜是他們的最後一場演出。不僅如此,他們還會暫時或者永久地退出這個圈子,所以這是一場真正的告別。
所有的票都提前售罄,vip們都買不着票,所有的座位都被撤掉以便容納更多的客人,舞池裡站滿了青春少女和風情歐巴桑,所有人都穿着盛裝,從閃閃發亮的性感短裙到端莊大氣的黑留袖。據說還有更多的客人因爲買不到票被阻擋在門外,爲了確保安全,警視廳臨時啓動了交通管制措施,今夜所有人都必須步行進入歌舞伎町。時事評論員在電視上大驚小怪地說如今牛郎的退役演出跟影視紅星的退役演出有得一比了,是否這個半地下的行業正在漸漸步入正軌呢?
其實單靠愷撒和楚子航的擁躉還不至於搞得這麼人滿爲患,但天后級別的女歌手青木千夏小姐在電視上談及不久之前的那次海嘯侵襲時,繪聲繪色地談及了在災難襲來之時牛郎們和武裝分子勇敢作戰的故事,東京都知事小錢形平次先生也感慨地說在災難面前東京市民是何等的堅強,連歌舞伎町的服務人員都勇敢地站出來保護民衆,正是這樣的精神讓東京轉危爲安。隨後他們就作爲偶像而徹底紅了起來,店裡把他們的頭像印在大幅小幅的廣告上,各種高端大氣,各種玉樹臨風。
事實上這是經過諾瑪誘導產生的扭曲記憶,當天晚上在高天原裡親眼目睹過死侍的人都被送進精神病院做康復,在那幾個星期裡卡塞爾學院心理系和諾瑪合作對她們進行了記憶誘導,加上藥物的作用,抹掉了她們對死侍的記憶,取而代之的是愷撒、楚子航和路明非勇敢地跟持械黑幫搏鬥的故事。這類善後工作卡塞爾學院做過幾百例,心理系駕輕就熟。以青木千夏對愷撒的着迷程度,她很容易相信這樣的故事,通過她向民衆解釋,好把民衆的注意力從種種離奇事件上引開。
在今天這個特殊的夜晚,客人們很容易想到三個月前那場驚心動魄的災難,當時她們都以爲東京要沉入大海了,所以情緒都很激動。加上負責熱場演出的青木千夏在高歌之後熱淚盈眶,進一步感染了大家。大幕拉開的瞬間,蓄積了很久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嗚咽聲潮水般迴盪在大廳的每個角落,倒像是給他們送葬來了。
楚子航吹着薩克斯,看似在試音,從路明非背後走過的時候在他背心戳了一下,低聲說:“別想太多,今天晚上我們就是演員。”
路明非愣了一下,是啊,今晚他們就是演員而已,作爲東京危機時的英雄登場,他們的告別演出會通過網絡視頻傳到日本各地,佐證說那場幾乎毀滅東京的危機不過是海嘯地震加黑幫作亂而已,並非什麼超自然事件。這場演出跟他們自己其實沒有什麼關係,這座建築、這座城市,乃至於這個國家很快就跟他們沒有關係了,客人們激動的哭聲也不是隻爲了他們,也爲了那場災難中她們自己失去了的朋友或家人。
那場潮水,那場潮水退去的時候把很多東西都沖走了,那些人那些事,如退潮那樣離開了這個世界,東京看起來還是東京,可跟他熟悉的東京已經不一樣了。
經過了這些事你還緊張什麼呢?經過那麼多人那麼多事,你還沒有長大一點麼?
他自嘲地笑了笑,把話筒高舉過頂,愷撒炫技般地彈出華麗的前奏,但在楚子航的薩克斯介入的瞬間,樂聲變得清冷寂寥。全場靜穆,燈光從天而降,打在路明非的身上。
“xxxx。”路明非輕聲地唱出了開場詞,有些生澀,但自己還算滿意。
“xxxx”,日語中“再見”的意思。有人說這個詞不能多說,因爲它的意思是很長很長時間的再也不見,讓人聯想起永別,最好說“xx明日”或者“xx後xx“,預先把下次見面的時候也說好。
往往就是這樣,因爲告別的時候忘了約定再見的時間,從此就天各一方。所以如果是最好的朋友,怎麼能不預約明日呢?
他端起放在鋼琴蓋上的香檳一飲而盡,好像忽然間回到了那個狂風暴雨的夜晚,他駕駛着那輛蘭博基尼,奔馳在多摩川的山中,要赴遲到的約會,去救那個盲目愛他的女孩。
車內音響的音量開到最大,風雨中玉置浩二唱着這首離別的歌,那麼哀婉那麼孤獨的一首歌,在功率強大的音響催動下,變得像雷鳴,像龍吟,像是對着整個世界的呼嘯。
只有再見,再無言
在你的影子裡,我的眼淚掉了下去
手指、頭髮和聲音,都變得冰冷
兩人相伴的生活遠去了,連氣息也失去
已經是朋友
從心裡是朋友
凝視也是朋友
變得悲哀,因爲已無法回憶
但夢境仍然清醒,夢中一見,還是不能忘記
今晚也是這樣,全東京最好的劇院音響被調到高天原來使用,低音炮送出的聲音轟然如萬炮齊鳴,愷撒那手傳自世界項尖大師的鋼琴技法在這套音響系統的幫助下被美化到了極致,每一次擊鍵都像是直擊心房中央,楚子航的薩克斯吹得也很好,以前路明非都沒想到殺胚師兄還有這一手。音樂越攀越高,在這座大廳好像再也容納不下這麼澎湃的樂音時,頂部轟然打開,放入月色和星光。被海水浸泡之後,這座老建築的樓板受損嚴重,改造的時候乾脆把層層樓板都拆除了,把樓頂改造爲可以電動開啓的,這樣在晴朗的夏夜,在歌舞到達最高潮的時候,就能打開屋頂,放入新鮮空氣,也讓天空之美駕臨高天原。
滿場掌聲雷動,這個精妙的設計果然打動了客人們,她們尖叫歡呼,淚如雨下。
今夜整個歌舞伎町的人都能聽到高天原中傳來的歌聲,在夜涼如水的夏天,遙遠的歌聲讓人思緒清明。對面的住宅區,人們紛紛推開了窗。
唯一的遺憾是路明非追不上愷撒那絢麗的琴聲,作爲演唱者,他本該是最出風頭的,但他的歌藝原本就平平,當年唱那種能打分的卡拉ok也就是路人水準,即便愷撒想降低自己的音樂造詣來配合他,他也顯不出來。他只能竭盡所能地提高音量,唱得大汗淋漓,嗓子都要裂開似的。
已經是朋友
漂亮的朋友
就像這樣的朋友
溫柔的……
已經是朋友
從心裡就是朋友
永遠是朋友
從今往後…
朋友…一隻能說再見,其他都說不出口
樂聲和曲聲彌散在夜空中,很久很久的沉寂,大廳裡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沒有掌聲,也無人喝彩。
愷撒從鋼琴邊起身,楚子航放下薩克斯,他們走到路明非的左手,三個人彼此握手,深深地鞠躬。
哭聲和掌聲如暴風雨那樣席捲了舞臺,今晚這裡的秩序由蛇岐八家負責維持,但執行局的精銳們已經阻擋不住這些女人的熱情。她們試圖涌上舞臺擁抱那些即將離去的年輕人,但舞臺太高很難如願,於是就向他們投擲玫瑰花,成千上萬的玫瑰花,舞臺上下起了鮮紅、粉紅、深紅的大雪。他們再三地謝幕,但沒有用,在各種因素的催動下,客人們的情緒達到了滿值,怎麼也無法平復。
“右京!右京!右京!”
“basaraking!basaraking!basaraking!”
滿場都是這兩個名字,再就是“我愛你”和“不要離開我”。路明非默默地看着這些流淚的女人,看着楚子航跟站在遠遠角落裡的中島早苗擺手,中島早苗也輕輕地擺着手,身旁站着英偉的北條議員。
“看你這個樣子,怎麼跟我兒子結婚啊?”vip包廂裡,森隆子輕輕地嘆了口氣,對喊啞了嗓子的青木千夏說。
“婚禮會如期舉行。”青木千夏輕聲說,“那只是我人生裡的過客啊,每個人的生中都有那麼一兩個過客的,對吧?母親大人,你也不例外。”
“是啊,每個人的人生裡都有那麼一兩個過客。”森隆子又嘆了口氣。
“今天是好日子啊,大家都很圓滿啊!要不要再喝一杯啊,乾媽?”芬格爾站在森隆子身邊,一臉殷勤一臉肉麻。
另一邊的vip包廂裡,牧師裝束的男人坐立不安,作爲侍奉神的男人,出入這種燈紅酒綠的場合讓他心裡不安,雖說這些年輕人是東京災難中的偶像。
但出於某種原因,他不得不出現在這個場合,這涉及一筆價值12億美元的饋贈。
“這塊地位於你的教·區,是一條沒有改造的老街,在東京大學後門附近。之前的擁有人你認識,他經常去你的教·堂做禮拜,雖然你未必知道他的名字。”昂熱把裝有地契的信封遞給牧師,“他叫上杉越。”
牧師戰戰兢兢地拿着信封,怎麼也想不起來那個名叫上杉越的逝者是誰,每個週末到他教·堂裡做禮拜和義工的老人太多了,大家都以兄弟姐妹相稱呼,有好些他都不知道名字。
難道在那些無名老人裡竟然隱藏着這樣的超級富·豪,把一塊12億美元的地皮捐贈給了地區教堂設立的基金會?
“雖然那傢伙只是想把這塊地送給你們教·會,沒有提出什麼要求,但作爲他指定的監管人,我還是有些要求的。這塊土地所產生的收入都會進入你們那個基·金會,它也可以做商業改造,但必須基本保持現在的風格。你們用它賺到的錢中,75%的比例應當用於救濟沒有子女的孤寡老人,我指定的會計師事務所將對你們的財務進行監·管。”昂熱淡淡地說,“如果讓我發現你們有挪用的行爲,比如拿了錢去修什麼豪華的新教·堂,或者養·情·婦什麼的,那你的神也救不了你。,,
牧師上上下下地打量這個優雅挺拔的老人,完全想象不出他能說出這麼兇狠的話。“那你的神也救不了你”,他剛剛把一塊價值12億美元的地塊轉手給教·會,卻說出這麼不敬神的話來。
“別看了,我不信你們教。“昂熱明白他在想什麼,聳了聳肩,“那傢伙都說了我是魔鬼來着。“
“請有興趣買花票支持sakura留下的客人在箱子中投下你們珍貴的一票!謝謝大家的支持!”主持人藤原勘助大聲說。
今晚是告別秀,但也是路明非第一次登臺,按照高天原的慣例當然得有投花票和燃放櫻花爆竹這兩個環節,但激動的客人們只顧揮舞着雙手高喊愷撤和楚子航的花名,根本顧不上聽藤原勘助說話。那個捧着金箱子在舞·池中游·走的侍者也被撞得東倒西歪,客人們從他左邊右邊涌向舞臺,把發給她們的花票隨手亂扔,滿地都是櫻紅色的信封。
路明非自覺無趣地笑笑,這時候他才覺出座頭鯨的牛逼來,只有他那麼誇張的表演才能鎮住這些發瘋的女人,不愧是高天原的控場天王。跟他相比藤原勘助也就是個雛兒。
其實藤原勘助也沒必要煞費苦心。這只是一場表演而已,本想用“投花票留下他”再煽煽情,可現在已經沒必要了,客人們已經很入戲了,這就足夠。
шшш●ttκa n●CΟ 原本也不會有很多人投票留下他吧?尤其是愷撒和楚子航在的時候,他根本就顯不出來。果然座頭鯨還是哄他的,什麼一眼看中,什麼白罌粟,歸根到底還是無人問津的冷門牛郎。
他想起後臺還有幾件小東西沒拿,想趁着愷撒楚子航和客人們對丟玫瑰的時候去取一下。
這時聚光燈忽然亮起,光束中揹着羽翼吊着鋼絲的男人從天而降!他抓住高腳話筒,以呂布揮舞方天畫戟的氣魄嘶吼:“女孩們!今夜我們的花……爲你們盛開!”
他的吼聲震驚了全場,混亂的秩序略略恢復了。
不愧是牛郎之王,不愧是有鯨之稱號的男人,只剩下了一條胳膊還那麼屌!
座頭鯨大難不死,救護隊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失血過半,但是斷臂處的傷口卻包紮得很好,加上他天生體魄強壯,輸血之後竟然挺了過來。路明非去醫院看他的時候氣得鼻子都歪了,在這廝身上浪費了這麼多感情,結果他在醫院裡給每個女性病人發名片,給她們普及男派花道,說他的花道不同於那些藏污納垢的牛郎店,是體面的、有品位的女性減壓會所。除了丟了條胳膊,他跟之前沒什麼兩樣。
座頭鯨還沒有痊癒,今夜醫生原本不批准他出院,可他還是來了。
“主治醫生是個女人,店長感動了她。”藤原勘助壓低聲音跟路明非說。
“女孩們!在這個繁花盛開的美好夜晚,在這個既是離別又是相聚的夜晚,我要向你們隆重介紹……小櫻花!”座頭鯨伸出獨臂一指,燈光打在路明非身上。
路明非聳着肩耷拉着腦袋,本想悄悄撤走,這下子不得不站直了,勉強擺出風情萬種的笑容來,卻沒能吸引什麼掌聲。
“根據高天原的慣例,小櫻花能不能留在我們這個溫暖的大家庭裡,只取決於一樣東西——愛!那就是你們的愛!”座頭鯨高呼,“你們愛的花票才能留下他!現在讓我們揭曉,在實習的這段日子裡,小櫻花收穫了多少愛呢?”
服務生捧着信封登臺,座頭鯨拿着信封以牙齒撕開,魄力十足。他掃視全場,以揭曉奧斯卡獎的語氣大吼:“小櫻花收到了……三百二十張花票!”
路明非窘得恨不得找地縫鑽進去,還有些不懂高天原規矩的客人茫然地四顧,不知道三百二十張花票是什麼意思,倒是溫柔的中島早苗趕緊掏錢包找錢想補票。
三百二十張花票就是不及格,按照高天原的規矩,在實習期必須攢夠八百張花票,一張花票一千日圓,也就是用花票給店裡賺到八十萬日圓,對於一般牛郎來說這並不算難,前期攢上三四百張,處子秀那天把客人們的情緒煽起來,再弄幾百張就夠了。對於愷撒和楚子航這種天賦絕頂的傢伙來說,沒等實習期過完座頭鯨就搞了處子秀,輕鬆撈上九百多張花票,愷撒還覺得自己未出全力。
可路明非只有三百二十張,這還是今夜人多,有些客人本着行善積德的心給他投了一票。
路明非心說店長你你你你……你少搞幺蛾子會死麼?這是你自己的店啊!我是你旗下的人啊!丟我的人對你有好處麼?
“這樣加上之前在我這裡買的花票,總數是十萬零三百二十張花票,恭喜小櫻花,你通過了實習期,成爲這個家庭的一員。”座頭鯨忽然不鬧騰了,從西裝口袋裡抽出一張支票,舉過頭頂給所有人看,投影機立刻把放大之後的支票投在舞臺背景上,沒錯,那是一張一億日圓的支票,以今日的匯率來說,大約是95萬美元,一張罕見的大額支票。座頭鯨把那張支票投進服務生手中的金箱子,看着路明非說:“是的,有人希望你留下,幾個月前她來找過我。”
《f日end》再次響起,這次是玉置浩二的原唱版,歌聲像是風從山項吹過。
只有再見,再無言
在你的影子裡,我的眼淚掉了下去
手指、頭髮和聲音,都變得冰冷
兩人相伴的生活遠去了,連氣息也失去
可路明非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沒有掌聲沒有哭聲,也沒有雨打風吹的歌聲,在他的耳朵裡整個世界一片寂靜。在他的眼睛裡只有那張支票的簽名,角落裡用他熟悉的筆跡寫着:
上杉繪梨衣。
真討厭……這種悲劇啊,在一個人都消失了的時候,再度發現她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可那又有什麼用呢?爲什麼還要提起?就讓所有無法挽回的事都隨着潮水離去不好麼?
可淚水還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路明非低下頭來,做了個奇怪的動作:他輕輕地扣自己的胸口,想知道那裡面的心是不是疼痛。
在他的世界之外,歡呼聲震耳欲聾,上方落下幾十串櫻花爆竹,足足十萬零三百二十響,座頭鯨把它們一一點燃,櫻花的香氣中,爆竹碎片像飛雪那樣席捲整個大廳,模糊了所有人的視線。
“趁這個時候走吧,“座頭鯨拍了拍愷撒的肩膀,“否則你們就走不了了。
“真是那個女孩留下的支票麼?”愷撒從箱子裡拿出那張大額支票,輕輕地彈着。
“蛇岐八家的支票怎麼會有假呢?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敢僞造黑道宗家的支票?”座頭鯨淡淡地說,“幾個月前的一個下午,有個穿洛麗塔裙子的女孩來店裡找sakura,但是小櫻花不在,店員就帶她來找我。
“那是個很漂亮的女孩,但不會說話。她說她要找sakura,我說店裡的規矩,只有在營業時間牛郎才能跟客人見面,私下約會是不允許的。她顯得很高興,她說sakura在這裡就好,下次營業時間她再來。我說你那麼喜歡sakura就記得買花票支持他留下來,她問我說多少花票能讓sakura留下來,我說八百張,她說她沒有那麼多現金,但她可以給我一張支票,讓我悄悄地去銀行兌,不要讓她哥哥知道。真沒想到那種呆呆的少女會有支票本,她一口氣簽下了一億日圓給我,沒想到是蛇岐八家的支票。她真的很想把sakura留下來吧?
“店長你有眼不識泰山啊,那可是黑道的公主啊,她當然有支票本了。”凱撒說,“不過還是第一次使用吧。”
“現在知道了。老闆娘說今晚黑道公主不能來,所以我一定要帶着這張支票來。”座頭鯨說,“所以我還是得來,少了一條胳膊也得來。,,
“她居然能找到這裡來。”楚子航說。
“好像是用立ne的導航找來的。可別以爲女人是好甩掉的東西,她喜歡你,是會追着你到天涯海角的。”座頭鯨說,“女人愛一個男人,要付出的代價大很多,但她們願意。“
“路明非。“愷撒衝着路明非的背影喊。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路明非已經走得很遠了,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在飛雪般的櫻紅色爆竹花中,他走得搖搖晃晃,像個發條將要用盡的人偶。
直升機停在兩條街外的停車場上,蛇岐八家執行局列隊歡送,這次事件之後日本分部再度成立,但新的盟約也得以簽訂,昂熱放棄了對日本分部的人事管轄權,但仍握有最高的決定權。
上杉越說得對,在屠龍這件事上,昂熱是暴君般的人物,在黑王的葬禮之前,他不會放棄權力的。
作爲唯一一位倖存的家主,櫻井七海升職任日本分部長,帶着新任的執行局代局長烏鴉,等候在直升機的旋翼下。
“大家長留下的一些小禮物,不成敬意。“烏鴉把玻璃瓶裝的防曬油分贈給愷撒、昂熱、路明非、零和芬格爾,“都是他的收藏品,他真有認真考慮過要去賣防曬油。”
愷撒收下了這件禮物:“我會代替他抹在漂亮姑娘的背上。”
“那樣最好,那是他最期待的。”烏鴉說着轉向楚子航,“有單獨的禮物給您。“
他打開白木的長盒,裡面是樸實無華但線條優美的古刀,源稚生所用的蜘蛛切和童子切。
“說實話,這樣珍貴的古物要贈給家族以外的人,我心裡也有點不捨得。”烏鴉說,“不過這是大家長的意思。大家長離開神社前留下的錄音說,如果最後這對刀沒有毀掉,就把它重新裝好送給楚先生。很抱歉您拜託的那件事他沒能查出結果,他確實派人去查過那柄刀的碎片,但沒有查出結果,唯一能確定的是那柄刀並不是真正的日本刀,它很可能是在日本之外鑄造的。”
楚子航輕輕撫摸那對刀的刀鞘,回想自己跟它們的前主人爲敵的時候,這對危險的武器壓迫得他幾乎無法喘息。
現在他是它們的主人了,卻覺得刀鞘摸上去有股暖意,因爲帶着故人的祝福。沒想到經過那麼多事源稚生還記得他拜託的事情,真的去查過那柄刀的事情。源稚生就是這樣,對什麼都太認真,最後自己活得很累很累。
直升機帶着他們騰空而起,這座城市已經恢復了燈火輝煌,大屏幕播放着商業廣告,明亮的東京天空樹矗立在城市中央,車像水那樣在高架路上流動。
愷撒的手機響了,竟然是eva發來了短信。東京危機之後eva再度進入沉睡,取而代之的是學院秘書諾瑪,但她竟然還能發來短信。
短信裡是一張照片,愷撒和那個檀香味頭髮的女孩的合照,他們把頭偏向對方,女孩的髮梢落在愷撒的肩上,真像情侶大頭照。
愷撒:“師姐饒命,我又做錯什麼了麼?”
eva:“按照之前你的要求,這張照片即將刪除,我可以把它在互聯網每個角落的備份都刪除乾淨。你確認之後這個操作就會執行。”
愷撒沉默了很久:“師姐幫我把照片發一封郵件到諾諾的郵箱吧,就說是這個女孩在東京的槍林彈雨裡救了我。”
“孤獨的喬治死了。”正在閱讀雜誌的楚子航把雜誌放下,“居然在這個時候。”
“孤獨的喬治?”愷撒沒聽懂。
“世界上最後一隻平塔島象龜,它的名字是喬治,源稚生曾經說他就像那隻象龜。”楚子航把那本雜誌遞給愷撒,“不久之前它被發現死在那個保護區裡了,它似乎想從保護區裡逃出去,但沒能跑到保護區的邊界就死掉了。它爬得很慢。死的時候人們發現它的頭衝着聖克魯斯島,它是在那座島上被捕獲的,有人猜測那座島上有它的水坑。“
“他也沒能爬到自己的水坑啊。”愷撒幽幽地說。
“只差一步。”
他們用很低的聲音聊着天,昂熱戴着防噪耳機睡着了。芬格爾正給零上藥,三個月過去,零的膝蓋骨基本恢復了,但醫生還是推薦了一種藥膏日常塗抹。芬格爾在零的膝蓋上摸來摸去,但毫無淫·蕩的表情,反倒滿臉諂·媚,看上去就像女王腳下的哈巴狗。以這廝的禽獸程度,居然還有美·色在前不爲所動的一面,也不知道零用什麼辦法收服了這傢伙。
路明非默默地看着下方,鐵龍般的新幹線列車在夜幕下奔馳,是誰搭乘着這樣的夜班列車,去向什麼樣的遠方?
耳邊似乎有人在說話,是啊,在那個大雨滂沱的晚上,在那問紅色的情·人酒店裡,那個被認爲是啞巴的女孩湊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們都是小怪獸,有一天會被正義的奧特曼殺死。”
是啊,你是小怪獸,可小怪獸也有小怪獸的好朋友,孤獨的小怪獸們害怕得靠在一起,但如果正義的奧特曼要來殺你,我就幫你把正義的奧特曼殺死。
可是我答應了,卻沒有做到。
“04.24,和sakura去東京天空樹,世界上最暖和的地方在天空樹的項上。,,
“04.26,和sakura去明治神宮,有人在那裡舉辦婚禮。,’
“04.25,和sakura去迪士尼,鬼屋很可怕,但是有sakura在,所以不可怕。,,
“sakura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