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父女倆還真是沒完了,一個走了又來一個,他只是個搭車的過客,這些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克里斯廷娜扭頭看了他一眼,表情淡定。大概是覺得路明非已經是自己的線人了,大家大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用不着藏着掖着。
茶几上擺着兩杯伏特加,這是連酒都給路明非倒好了,看起來是要深聊。
路明非嘆了口氣,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深更半夜來我這,你那些崇拜者們如果喝多了提着刀來找我,我該怎麼解釋?”
克里斯廷娜顯然也喝了不少,但還沒到醉的地步,聳聳肩,滿臉無所謂的樣子,“我跟他們說我覺得皇女殿下的秘書很有趣,但他一路上都沒有多看我一眼,他們都說你跟皇女殿下是一對,當然不會多看我一眼,我就跟他們打了個賭。”
“打什麼賭?”路明非一愣。
“打賭我能叫你迷上我!”克里斯廷娜雄赳赳氣昂昂,“這樣我來找你說話就不用怕人知道。”
路明非心說人家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您不一樣,您自己就是熱鬧。
但正好套套克里斯廷娜的話,看布寧有沒有說真話。
他舉杯抿了一口,“少尉小姐,是不是應該跟我解釋一下您和布寧先生之間的關係?”
“他跟你說什麼了沒有?”克里斯廷娜歪着頭看他,眼神兇狠。
“剛纔散步的時候遇到了。”路明非故意說得含混。
克里斯廷娜使勁地咬嘴脣咬了半天,“好!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他是我父親!但我不承認他是我父親!”
路明非點點頭,“他也這麼說,但我不敢確定,你倆長得真不像。”
“我媽媽是個美人,”克里斯廷娜惆悵地盯着那枚黃鑽,“我像我媽媽。”
“父親是軍火商,女兒是要摧毀軍火商團夥的情報員,你家關係真頭疼。”路明非把玩着杯子,“他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你想要完成任務很難了。”
“我是不會放棄的!”克里斯廷娜冷冷地說,“我的字典裡,沒有放棄這個詞!”
路明非心裡嘆氣,“我的字典裡沒有什麼什麼詞”,這種中二的宣言又有什麼用呢?這個世界最終是靠實力說話的,你的字典裡沒有的詞,別人能硬爲你加進去。
“還是想讓我爲你搜集他犯罪的證據麼?可知道了你的身份,他應該會把所有的馬腳收起來。”路明非說到這裡,又有點疑惑,因爲布寧剛纔邀請了他和零參加那場神秘的拍賣會。
難道說那場拍賣會上並無什麼危險的違禁品,不過是尋常的軍火拍賣?可是這羣老家族的後裔不遠千里跑來西伯利亞做交易,如果只是買點AK步槍或者國際法允許交易的武器,又有點說不過去。
“他很在乎你們那位皇女殿下,應該是有什麼事有求於你們,細心點總能抓到蛛絲馬跡。你放心,你立功的表現我都會寫在報告上的。”克里斯廷娜嚴肅起來就像一位班主任。
路明非配合地笑笑,“我會留意的。”
“防空洞裡的那個大傢伙,是什麼東西?”克里斯廷娜問。
“我們在防空洞裡不都說了麼?”
克里斯廷娜皺眉,“離得太遠,又那麼黑,沒看清,也沒聽清。”
路明非心說沒聽清就好瞎編了,斟酌了片刻,“你父親認爲蘇聯時代遺留下來的研究所中,有一個是專門研究神秘主義的,它的遺址就在西伯利亞,但還沒被髮掘出來。那個大東西是某種基因變異的動物,應該就是從那個研究所裡逃出來的。你聽說過那個研究所麼?”
克里斯廷娜疑惑地搖搖頭,“沒有,我接受的任務書上沒說什麼研究所,就說他們應該是在西伯利亞交易毀滅性武器技術。”
路明非點點頭,心說老爹對女兒還是很瞭解的,克里斯廷娜對於西伯利亞雪原上的真相知道得並不多,她很可能是某位幕後人的棋子,等她摧毀了自己老爹的團伙,沒準等待她的就是牢獄之災和一顆子彈。
“明白了,我會幫你留意。”路明非隨口敷衍。
“你們來這裡是想買什麼?”克里斯廷娜又問,“核武器?洲際導彈?聽說羅曼諾夫家族一直乾的都是金融業,怎麼會捲進軍火交易裡來?賺點乾淨的錢不好麼?”
“如果我跟你說我們什麼都不想買,壓根沒想當你父親的客戶,你們完全搞錯了,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在說謊?”路明非苦笑。
克里斯廷娜歪着頭,審慎地看了他好一會兒,點點頭,“好吧,我相信你,但就算你沒犯什麼罪,跟聯邦安全局合作也是明智的。你們要是局外人,我爹沒準會殺人滅口,只有聯邦安全局和格魯烏特種部隊能保護你們。”
“明白,給機會誰不想當正義的夥伴呢?”路明非微笑。
“正義的夥伴?這個詞很好!”克里斯廷娜情報員眼睛一亮,深深認可路明非的修辭。
路明非心說你當然覺得這個詞好,因爲你從某種意義上跟那個男人是類似的生物啊。
克里斯廷娜端起茶几上的酒杯,正要喝,手忽然抖了起來,酒液灑了滿桌。她臉色煞白,牙關緊咬,看得出她想要強行控制住自己的手,可顫抖越來越厲害,像是癲癇病人發病的樣子。
路明非急忙起身,正準備上前查看,卻被克里斯廷娜以強硬的手勢阻止了。她哆嗦着從隨身小包裡摸出藥瓶,把兩粒橙紅色的藥丸丟進嘴裡,用剩下的半杯酒吞服。
那是某種見效極快的藥物,十幾秒鐘後她握着杯子的手就穩定下來,全身繃緊的狀態也解除了。
她看了路明非一眼,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這事兒誰也別說!”
“癲癇?”路明非略略放心,癲癇症倒不算罕見,但癲癇病人充當情報員,關鍵時候犯病怎麼辦?
“不,肌萎縮側索硬化,聽過沒有?”克里斯廷娜深呼吸幾下,躺在沙發靠背上。這還是她第一次流露出疲憊的表情。
路明非搖頭。
“也叫漸凍人症,我的神經和肌肉系統會漸漸地萎縮,一步步地失去行動能力,最後我會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窒息死掉。”克里斯廷娜輕聲說,“沒有藥能治,我媽媽也是死在這種病上。”
路明非心裡微微一動,克里斯廷娜的說法和布寧的說法不謀而合,那兇狠狡猾的老傢伙還真沒撒謊博同情。
他默默地打量着克里斯廷娜,如零所說,情報員小姐是個真正的美人,青春洋溢,矯健婀娜,那玲瓏浮凸的身段,纖細修長的雙腿,簡直就是上帝用黃金的圓規量着做出來的。
可這樣完美的作品卻被註定悲劇的結局,就像什麼書上說的,所謂悲劇,就是把最美的東西打碎。
克里斯廷娜趕緊拉扯裙襬擋住腿,然後雙手抱懷,把禮服裙的深V開口擋上了,氣勢洶洶,橫眉立目,“看什麼看?看女孩脖子以下是很失禮的!”
“你的崇拜者們不也把你全身上下的看?”路明非聳聳肩,“你在桌子上跳舞的時候,裙襬都飛到大腿根了。”
那些放浪形骸的酒局中,聚焦在克里斯廷娜身上的目光確實都透着赤裸裸的慾望,讓路明非有點不適應。但可能斯拉夫民族本就開放,克里斯廷娜又那麼火辣撩人,激發了年輕人的征服欲。
也難怪布寧有酒必到,在老父親的眼裡,想拱他家好白菜的豬原本並不是路明非這一頭。
“那不一樣!”克里斯廷娜哼哼,“我是故意賣弄色相給他們看,他們不看我豈不是白賣弄了?我那是爲完成任務!”
路明非收回目光,“我很遺憾。”
克里斯廷娜怔了一下,似乎是明白了路明非那番打量的意思。
她理了理耳邊的細發,“沒關係,我從小就知道。雖然活不過40歲,但是我可以活得比別人都有意義!”
“記得你答應我的事!”克里斯廷娜站起身來,整整裙子,揚長而去。
總算可以獨自清淨一會兒了,路明非還想望着窗外再發會兒呆,忽然聽到牀底下傳來細微的呼吸聲!
那毫無疑問是個高手!只有經過嚴格訓練的人才能把呼吸控制得那麼緩慢卻悠長,類似太極拳中的吐息之術,這種人可以靜如處子,但一旦動起來就如雷霆閃電。也是今晚喝了不少酒,他居然沒有覺察到房間裡其實還有第三個人!
用膠布貼在茶几下的沙漠之鷹瞬間就到了他手裡,他一個旋身單膝跪地,確保了自己和牀之間的安全距離,同時鎖定牀下的敵人。
“是我。”牀底下傳出熟悉的聲音,跟着楚子航從牀下爬了出來。
路明非想要慘叫說你這尊神從哪裡冒出來的?藏在我牀底下偷聽算什麼意思?怎麼每次克里斯廷娜來找他,旁邊都有人聽壁腳?
“我來找師兄,師兄不在,我就說在屋裡等等你,結果她撬門進來,我以爲是敵人,就藏到牀下去了。”楚子航拍了拍身上的灰,認真地看着路明非,“我爲我之前說的話向師兄道歉。”
“你之前說了什麼?”路明非沒明白。
“師兄你不是那樣的人,你心裡只有師姐!”年輕人說這話的時候帶着欣慰的語氣。
路明非想說你滾!但最後還是苦笑着說,“既然來了,要不要一起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