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乾坤和夏墨林博士商量一番,決定在沙丘對面的戈壁灘上休息一晚,等到天亮以後再穿過沙丘。對於衆人來說,樓蘭的夜晚是那樣漫長,與之前相比,他們現在的恐慌遠大於好奇,每個人都很茫然,每個人又幾多無奈。
“不對,噶倫老爹說過,他在敦煌潛伏了二十多年,已經將薩爾尼陀羅經的前半部分拿到手了,還說把它藏在了一個秘密的地方。你們還記不記得,他要帶我們去取佛經,結果卻把我們引入洛水迷宮,原來他是想利用我們拿到另一卷佛經啊。這樣看來,佛經的前半部分肯定在樓蘭。”夏墨林博士越說越激動,以至於情緒有些失控。
宋乾坤當即下令,隊伍立刻開進樓蘭古城。走在筆直寬闊的大街上,衆人可以看到大街兩邊是整齊的住房和店鋪,還有完整的馬廄和用來拴駱駝的木樁。從一座已坍塌的房屋來看,古城的主體建築都是由沙土建造而成,如果是普通的民居,則會先用胡楊木搭建外部框架,再用紅柳樹枝編織成牆體,外部用泥巴糊起來,這樣的牆體既堅固又能抵禦沙漠風暴。夏墨林博士僅從古樓蘭高超的建築工藝上就敏銳的覺察到這是一羣具有非凡創造力的古人。他們不但有繁榮的商業,雄偉壯觀的城堡,而且還有燦爛的文明,無窮的智慧。
“連長,咱們昨天晚上看到的明明是幾個沙丘,現在一夜之間怎麼就變成一座古城了?真他孃的邪門了!”炮兵胡山舉起手中的洛陽鏟,指着古城說:“老子還以爲這沙丘下面有什麼大冢,咱們好歹挖些寶貝出來,現在看來是沒什麼指望了。”
屋裡始終沒人回話,馬武是個急性子,一把推開門,只聽“吱呀”一聲門開了,原來門並沒有從裡面反鎖。一股濃烈的塵土氣味鋪面而來,嗆得馬武連連咳嗽。他迅速環視一圈,發現屋裡的傢俱擺設一應俱全,而且擺放得十分整齊,彷彿是房主臨時外出,只把門虛掩了。他又喊了幾嗓子,仍然沒有人迴應,他怏怏不樂,只好退出屋子。
詹姆斯教授的研究助理安娜一聽到夏墨林博士說這就是樓蘭古城,她登時怔住了。自從二十世紀初,英國人斯坦因和瑞典人斯文.覈定分別發現了尼雅古城和樓蘭古城以後,在西方文化領域裡最神秘的瑪雅文明被一種更加神秘的文明所取代。當然,這同樣是赤裸裸的文物掠奪,是明目張膽的文化侵略,相比日本人一直用武力企圖構建大東亞共榮圈,斯坦因和斯文.覈定的行爲顯得更加“文明”一些。特別是斯坦因,他製造的那場敦煌浩劫,時至今日還是中國人心中永遠的痛。而這些,安娜並不知曉,或者她知曉卻並不覺得有什麼可羞恥的。她認爲凡是輝煌燦爛的文明都屬於世界,不應該深埋在地下,而讓這些文明重現人間,去執行這項使命的人應該是那些更加“文明”的人。
炮兵胡山一聽這話就火,他揪住達達瓦卡的領子,惡狠狠地說:“連長,讓我斃了這小子,看他還嘴硬不?老子就不相信他爺爺能眼看着孫子遭難而不管!”說完,他用手槍頂住達達瓦卡的脖子,準備開槍,他想用這種方法逼噶倫老爹現身。
夏墨林一聽,哈哈大笑,衆人都感到不解。他解釋說:“這座古城已經被廢棄一千六百多年了,哪還有什麼人類居住,你急着給大夥弄吃的,心情可以理解,但這次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宋乾坤聽着二人拌嘴嚼舌頭,心思卻全在夏墨林身上。他發現此時的夏墨林凝望古城,眼神幽深,表情莊重,似乎是在盤算什麼事情。突然,夏墨林打斷二人的爭吵,激動地說道:沒錯!這就是樓蘭古城!沙漠裡的天堂已經向我們敞開了大門!”
馬武剛退到門口,迎面碰上宋乾坤他們,宋乾坤迫不及待地問:“什麼情況?”
曾幾何時,安娜做夢都想來到樓蘭古城,夢境裡也是駝鈴悠悠,商賈雲集的西域風情。當斯坦因把從中國“發掘”的奇珍異寶堂而皇之的擺在西方的博物館裡展覽的時候,她正在博物館的某個角落裡仔細的觀看一件來自樓蘭的寫有佉盧文字的簡牘。她被那些美妙的字符所吸引,那上面記載着絲綢之路上最強盛王國的傳奇歷史。那一刻,她浮想聯翩,她徹底陶醉了……
通訊兵王冶眯起眼睛,將頭上的帽子歪戴在一邊,奚落道:“你小子還挖呢,就那什麼光月王后的假墓幾次都差點要了我們的命,更何況是她的真墓,我是不冒險了,寶貝再多,要是有命挖沒命拿,到頭來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無可奉告。”達達瓦卡眨着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醞釀了很久才平靜的說出這四個字。此刻,他臉上只有孩童般的幼稚,在他身上,絲毫看不出有很深的城府的樣子。
距離孔雀河不遠的地方,有幾個大沙丘立在沙海之中,烈風吹過,黃沙彌漫,幾個沙丘若隱若現。隊伍到達沙丘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衆人舉着火把,深一腳淺一腳的在沙海里艱難的行走。十幾年前,夏墨林博士跟隨西北科學考察團來到新疆,當時他是考察團中方代表黃文弼的助手,本可以進入樓蘭考察的,但那天黃文弼卻安排他留守營地,所以他沒能進入樓蘭古城,這也成了他的一塊心病。
隊伍沿古孔雀河南岸行進了七公里,時近傍晚,黃沙夾雜着烈風席捲而來,地上的腳印開始變得模糊不清,隊伍又被迫停了下來。夕陽如血,遙遠的天幕看上去就像是一張沾滿鮮血的毯子。
通訊兵王冶聽說另一卷佛經在敦煌,沒好氣的說:“敦煌離這裡少說也有幾百公里,我們現在人困馬乏,不適合長途奔襲作戰。”
“你是說……這張椅子和炮烙營有關?”美女記者邦妮接上話茬。
“博士,您就別開玩笑了。我剛纔都看了,屋裡擺着桌子和椅子,桌子上面還擺滿了瓶瓶罐罐,那就是一些吃飯的傢伙。還有,那椅子腿上刻着一些花紋,還真他孃的好看,長着人的腦袋,怪獸的身子。您怎麼能說古城裡沒人居住!”馬武一邊比劃,一邊解釋道,一臉疑惑的表情。
東方天邊漸漸露出魚肚白,隊伍裡集合的號聲突然響起來。當隊伍集合完畢,整裝待發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哪是什麼沙丘,而是一座千瘡百孔,殘垣斷壁的古城。古城整體佈局巧妙,外觀雄偉,固若金湯,層次分明。城裡有衙署,有佛塔寺廟,城外有一條河道環繞古城,這說明古城外面原來是有一條護城河的。高大矗立的城門和城牆如今早已坍塌,經歲月風沙侵蝕,形成新的雅丹地貌。
後來,他潛心研究從新疆出土的大量漢代簡牘,希望能破解樓蘭古城的所有秘密。這一次樓蘭之行,考古隊和特遣隊雖然經歷了不少波折,也看到了很多奇特的東西,但是樓蘭古城卻一直沒有出現,這令他焦躁不安。樓蘭的夜裡風很大,再加上黃沙肆虐,如果沒有一個熟悉樓蘭地理的嚮導帶路,隊伍隨時有可能被沙海吞沒。
宋乾坤一把推開馬武,三步並兩步闖進了屋裡。他確實看到屋裡有很多擺放整齊的傢俱,這些都是有人類居住的跡象。屋裡的一張椅子頓時闖入夏墨林的視線,說它是一張椅子,也不很恰當,因爲它要比普通的椅子小很多,造型及製作工藝也有明顯不成熟的地方,它只能算是椅子的雛形。這張椅子的獨特之處首先集中在椅子腿上雕刻的花紋上,它正如馬武所說,上面雕刻的圖案,是一個人首獸身的奇特造型。像這樣的木雕帶着明顯的西域風格,夏墨林博士研究樓蘭歷史多年,他曾在很多器皿和胡楊木樁上見過此類圖案,但是帶有如此紋樣的椅子還是第一次見到。它會不會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像這麼珍貴的文物,斯文.覈定當年在“考古發掘”時是不會輕易放過的,它怎麼會完整無缺的保留了下來?衆多的疑問縈繞在夏墨林的心頭。
特遣隊一排長馬武是個粗人,他並不瞭解樓蘭的歷史,當他第一眼看到保存如此完整的古城時,他就覺得古城裡肯定還有人居住,他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大家也連續幾天水米未進,身體都變得很虛弱。他來到一間店鋪門前,剛想踹門而入,覺得又不妥當,便一邊敲門一邊嚷道:“屋裡面有人嗎?俺們是過路人,幾天沒吃沒喝了,到你這裡討些飯吃,俺們不挑三揀四,糠菜,窩頭,隨便給些就中!”
平川櫻子的身體很虛弱,平時都是由夏墨林來照顧的。剛纔,夏墨林看到宋乾坤下達了緊急行動的指令,就知道薩爾尼陀羅經有了下落,經過這些天的相處,他對宋乾坤的秉性也掌握得差不多了。眼看着寶藏的下落有了眉目,他一激動就把櫻子拋到了腦後,櫻子不急不慢地在隊伍後面走着,趁人不注意從懷裡取出一塊繡帕扔到了地上。
達達瓦卡緊緊盯着夏凌昊,似乎要洞穿對方的心靈世界。直到宋乾坤向他投去一個信賴的眼神,他才緩緩說道:“爺爺說過,人在塵世犯下的罪孽是不可饒恕的,唯有潛心研習佛法才能得到佛祖的點化和庇護。”
詹姆斯教授看着達達瓦卡,不無擔憂的說道:“你爺爺拿走的是一份極其珍貴的帛書,我想很可能與寶藏有關,你現在是炮烙營的新首領,又和日本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按理說,我們不應該爲難你。可是,你爺爺違背了自己的諾言,把我們帶到了洛水迷宮,使我們險些喪命。當然,這些我們也可以不必計較,我們只想知道,你爺爺現在在哪裡?那些神秘的腳印是不是你爺爺留下的?他到底要幹什麼?”
夏墨林博士把自己的疑問說給衆人聽,安娜似乎想到了什麼,說:“你們還記不記得在地下神殿的柱子上也刻着這種圖案。”
“太不可思議了!沙漠裡竟然隱藏着這樣一座氣勢宏偉的古城,是另一座金字塔還是巴臺農神廟?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我一定是在做夢!”傑克禁不住讚歎道。
“這得問問大漠血狼了。”特派員方雁雲盯了達達瓦卡一眼,話中有話。此時,衆人的目光一致投向噶倫老爹的孫子達達瓦卡。
“去佛塔!”宋乾坤不等達達瓦卡說完,就下達了行動的指令。隊伍立刻集合完畢,朝着佛塔的方向全速前進。
“達達瓦卡,你爺爺說過把敦煌的那捲佛經放哪裡了嗎?”夏凌昊突然插了一句,一雙明亮的眼睛不時有流光閃過,周身散發出一股陰冷之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古孔雀河的河道早已被歷史的車輪碾碎,如今放眼望去,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的沙海。夏墨林博士還清楚的記得,十年前他來的時候,還看到河道兩旁生長着駱駝刺一類的耐旱植物,甚至有幾棵完整的胡楊樹立在那裡,胡楊樹的枝條張牙舞爪的做着各種奇怪的動作,如同荒野裡面目猙獰的惡魔。而今,河道兩旁只剩下了一片沙海,胡楊樹也沒有了軀幹和枝條,只有幾個樹樁**在地表。或許,只有匆匆而過的風沙記錄下這裡的生命跡象,或許,再過十年,這裡也將被沙海吞沒。
“屋裡沒人,家裡收拾地挺整潔,我看房主可能是串門去了,我們要不在這裡等等,好歹給弟兄們弄點吃的。”馬武說道。
宋乾坤剛走出幾步遠,達達瓦卡突然開口說道:“宋叔叔,我爺爺曾經跟我說過,薩爾尼陀羅經原本分爲兩卷,一卷在敦煌,另一卷在洛水迷宮。我們在金棺裡找到的那份帛書其實是薩爾尼陀羅經的後半部分。我爺爺要想破解寶藏的玄機,肯定要去取在敦煌的那一卷佛經。”
達達瓦卡輕蔑的一笑,然後注視着宋乾坤,眼裡沒有一絲驚恐,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宋乾坤感到十分驚訝,他在想,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應該有怎樣的自信才能表現出成人的成熟穩重。他示意胡山放開達達瓦卡,並親自爲達達瓦卡整理好衣領,深沉的說道:“達達瓦卡,宋叔叔相信你沒有任何惡意,可是……我們真的很想知道你爺爺現在的去向,我們不是怕你爺爺獨吞財寶,而是怕他單獨行動,會遭遇不測,那些日本忍者心狠手辣,比起你們炮烙營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你可要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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