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觀的壁畫讓我久久沒有回神,石洞上方似有小小洞口,一束銀白的月光灑落下來,也多少驅散了石洞裡的黑暗。
我驚歎地走入石洞,那些用像是黑木炭畫出來的簡單的線條,像是山頂洞人認真地記錄着珍貴的歷史。
白白的爺爺把我帶到一幅畫前,那是山洞左側石壁的第一幅畫,像是後面所有故事的開端。
畫面裡是一片沙漠,一座古城和一個像是和尚的光頭,他的身邊站着兩個樓蘭衣着的士兵,他們把他綁在沙漠的一根石柱上。
第二幅圖裡,士兵割開了他的手腕,僧人的血從手腕裡流出,流淌在沙漠裡!
一幅幅壁畫在我的腦中形成了動畫,如同電影一般放過,僧人鮮紅的血染滿了他腳下的沙漠,在烈烈炎日中蒸發,曬乾,只留下一片血紅的沙。
樓蘭士兵放幹了他的血,還要砍下他的頭回去交差。當他們的鋼刀劃過烈日,砍下僧人的頭顱之時,忽然從他的脖子裡噴涌出了紅色的細沙,那詭異的紅沙瞬間吞沒了行刑的士兵!
天地變色,僧人的屍體化作紅色的沙掀起翻天覆地的沙暴,轉眼將樓蘭吞沒,無數亡靈在他的沙暴中掙扎,他將它們全數吞入口中帶到了地下,從此囚困它們在這個地下世界,無法進入世間的輪迴。
整個故事看得我半天沒有回神,它和安歌唱的,《因果》裡說的,是相似的,但這次我看見的更加詳細,完完全全把當時的景象展現在我的面前,我宛如回到兩千年前,就站在那片沙漠裡,看着這一切的發生。如臨其境。
我再次看向第二幅圖,那是一個世界觀的圖,八個世界畫成球體圍繞一箇中心,我想那個中心應該就是鏈接八扇聖光之門的那個地方,八個世界之間彼此也有通道,在安都扎圖魯說過。很多人前往別的國家找活幹換食物,但路程非常長。安都捱餓的百姓等不起。
而在中心的上方有一個世界,那是神都。與神都相對的,在中心的下方,是精靈國,這個人把精靈國畫成了黑白對半開。
他在神都的位置寫了神王兩個字,那是跟《因果》絲絹上一樣的字,非常地古老。
接着,在八個世界圍繞的中心寫了人王,精靈國的地方寫了精靈王。這是和《因果》上介紹的世界是一致的!說明這個世界創造之時。只有三個王。但隨着立時的過去,人們野心的變化,才變成了現在的格局。
接下去的畫紀錄了一些比較重大的歷史事件,但是,沒看到霸王叛亂,說明這些事件發生在八王叛亂之前。
終於。我看到了一個女人,一個長長卷發到腳踝的女人,她拿起了武器,對抗人王,在將士的幫助下,她用手中的神器打敗了奴役人民,虐待人民魔化了的人王!
而她的肩膀上……也有一隻……白猴……
我怔然站在這幅畫前。終於明白涅梵看見我和白白一起出現時,眼中那抹驚訝的,猶如看到死人復生顫動眼神。
白白的爺爺伸出手,輕輕撫過壁畫上的女人,手指停落在那隻白猴身上,然後指向了自己。
我驚訝看它:“你的主人是闍梨香!”
白白的爺爺點點頭,和白白一樣寶藍石的眼睛裡是點點淚光。
“你已經五百歲了!”我沒有想到白白的爺爺居然年紀那麼大了!
他搖搖頭,用手中的沾了黑色液體的木棍在牆壁上寫下了一個“七”字。
他,他居然七百歲了!
對啊,我真笨,闍梨香死了一百五十多年,忘記把這一百五十多年算上去了。
我不可思議地看他:“你怎麼會長生不死?!”
白白的爺爺指向下一幅畫,闍梨香在殺死人王之時,也有一小股力量到了他的身上。他指指自己的臉,然後躺下緩緩閉上了眼睛,也屏住了呼吸。
我恍然明白:“人王不老不死,而你會老,也會死,只是活得特別久。”
他睜開眼睛坐起來,點點頭,隨手拉過白白,把他抱緊,溫柔而憐愛地看着他,發出一聲如同慈父一般擔憂的長鳴:“恩……”
白白抱住了他,在他的懷裡緊緊閉上了寶藍石的眼睛,像是在擔憂着什麼。
我繼續看下去,看到了闍梨香把白白的爺爺放生在靈都之中,一隻又一隻白猿開始出現在了山間樹中。
時間一晃五百年,猴子猴孫萬萬千,心心思念主恩情,生生不息在山間。外面的那些白猿全是老白猿的猴子猴孫吶。
我在這曠世無雙的壁畫前坐了下來,看向下一幅畫又下一幅畫,當我看到畫面上是闍梨香在畫壁畫時,我驚訝地陷入了呆滯……
這些畫……是闍梨香記錄下來的,是她畫的!而她把老白猿留在這裡,正是爲了守護這些畫,守護這些歷史,讓未來人可以從這些歷史中,找出方法,解開他們樓蘭的詛咒!
不知不覺地我睡着了,朦朦朧朧的,我看到一個女人的背影,她身上是一件鎧甲,捲髮盤起,正在石壁上畫着什麼,她一直畫一直畫,白白蹲在她的身邊一直安靜地看着她。
不,那不是白白,那應該是白白的爺爺,而那個一直在畫畫的女人,應該是闍梨香。
“闍梨香?”我喊了一聲,她停下了筆,緩緩轉過身,我看到闍梨香的臉,我朝她跑去:“真的是你!闍梨香,能告訴我離開這裡的方法嗎?”
她微笑地對我搖搖頭,擡手指向了石壁,那裡是另一幅畫,一個人從天上掉下來,摔在了地上,死了,他的靈魂從軀體裡出來,忽然沉入了地下,從這個世界的下面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茫然地看了一會兒,大腦驟然一片空白!
“不,不!”我一步一步後退,“活的來,死的走,不!不!我不相信只有死才能離開這個世界!我不相信!”我朝闍梨香大喊,我不相信離開這裡的方法只有死!
她無奈地,愛莫能助地看看我,垂下臉,伸出自己的手臂,挽起衣袖時,上面是閃耀的花紋。
她指指花紋,再指指我,搖了搖手指。
我看向自己的雙手,自己的手上沒有花紋。花紋是神給樓蘭靈魂打上的標籤,有花紋的人,他的靈魂也無法離開樓蘭,只能在樓蘭裡輪迴。
而我身上沒有,所以我不屬於樓蘭,我死後的靈魂可以離開!
而那些被樓蘭同化的人漸漸的也成了樓蘭人,所以這座詛咒之城裡的人才會越來越多!
闍梨香無聲地走到我的面前,用柔和的目光看看我,轉身在我身邊的石壁上又開始畫畫。
這一次,她把我畫在了上面,然後,畫上了一把匕首,畫壁上的匕首忽然動了起來,它瞬間刺穿了我的心臟,我驚悚地站在原地,看着石壁上的自己緩緩倒落,鮮血漸漸染滿自己的身下……
“不,不會只有這個辦法的。”我心顫地看向神情無奈的闍梨香,“不會只有這個辦法的!一定還有別的,還有別的!我那瀾是不會死的!”我大喊一聲從夢中驚奇,額頭上一片汗溼。
陽光從石洞頂端灑落,我匆匆爬起來看石壁上的畫,驚到了躺在邊上的白白。
“沒有,沒有!見鬼的沒有!”我感覺到了惡寒,夢中闍梨香所指的那幅畫居然不在石壁上!
“吱吱吱吱!!”白白跟着我跳來跳去。
我全身的寒毛在蒼白無力的陽光中豎起,我索索多多從自己的包裡拿出油畫筆,沾上黑色的油墨,開始還原夢中闍梨香只給我看的那幅畫。
當人從上面的世界墜入這個世界,只有死!
才能離開……
畫到最後我全身惡寒,顫抖地扔掉畫筆,雙腿發軟地跑出石洞,跑出被樹林遮蓋的通道,跑出樹藤形成了樹簾,衝向了外面燦爛溫暖的陽光。
我跪落在陽光下,面前正好有一個小小水池,平靜的水面照出了我蒼白地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闍梨香……你嚇到我了……
昨晚我看見的難道是你徘徊在這個石洞裡的幽魂?不管怎樣,你真的嚇到我了……
我抱緊自己的身體蹲在池邊,不斷地吸着明明沒有感冒,卻忽然出現的鼻涕。全身即使在陽光下,依然感覺到寒冷。雙手依然冰涼,手還在顫抖不止。
“吱……”白白出現在水團裡,他就跟夢中闍梨香身邊的猴子一樣。我立刻閉緊眼睛,心裡菩薩耶穌上帝喊了一個遍,纔有勇氣再次睜開看白白目露擔憂的寶藍石眼睛。
“喔……”身後傳來了白白爺爺的長吟聲,我轉身看他,他前掌落地也是一臉擔憂地看我。
我抱緊身體吸了吸鼻涕看他,低低地說:“我昨晚見到闍梨香了……”當提及這個名字時,我全身再次起了一層雞皮,“我想……那應該是闍梨香的鬼魂……”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迅速躥上我的脊樑骨,讓我的頭皮也一陣發麻。
白白的爺爺立時驚訝地睜圓了眼睛,眸光顫動地看我。
我哆哆嗦指向那個山洞,白白的爺爺頭也不回地朝那個山洞奔去,得此忠心耿耿的靈猴,死也瞑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