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
季梵真考慮着用詞，她內心不解更多於驚訝。
黑暗環境下樑左行爲彷彿根本不受任何影響，不，更準確一點，黑暗反而變成了樑左的主場。他準確地捕獲了那三個人，將他們一個個分割開來然後逐個擊破。她記得自己纔看到這個揹着自己的搭檔時，他嘴脣發白，虛弱地走路都費勁，活脫脫一個大病號。他身體裡的麻痹還是在自己的嘗試性按摩下才慢慢有所緩解，可哪怕抵達蜀都他身體裡依舊基本沒能夠留住什麼氣，那種他稱呼爲狼吻的病毒實在厲害。季梵真並不認爲他能夠在折返回到聯盟前自行恢復。
然而他的突然不告而別，再次出現就彷彿完全恢復。
那股一瞬間爆發的氣，還有他戰鬥時帶給包括自己在內的那股一往無前的氣勢，隨時利用地形還有那自由風格戰鬥模式，頭、手、膝蓋、胸、後腦、幾乎他身上每一個部位都能夠一瞬間變化爲武器，季梵真還是第一次見識到。
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樣一個人，你看到他向你衝來時就在心裡產生了退卻的感覺。
這傢伙……
是個天生戰鬥狂。
“應該就是這裡了。”
樑左仰起頭，看着眼前高峨的鐘樓。它就在一個哨塔身後，高度有三十米左右，下面是類似教學區的建築羣，上面則是一個高近十米的尖塔，頂端有一把長劍和盾牌組成的標誌，毫無疑問這代表了軍事學院的臉面和榮譽。
他想要把背上季小姐放下。
“我也要去。”
季梵真卻說。
樑左沒有拒絕：“抱緊我。”
他整個人彷彿是一隻起速獵豹，從地面一下子騰起來，踏着牆壁一路往上，很快就抵達了尖塔下方。
從這裡能夠看到大半個蜀都，是一個很好的風景口。
樑左心想，就這裡吧。
然後他整個人突然安靜下來，雙臂中氣流涌動，迅速纏繞。
蓄勢。
一圈。
兩圈。
……
五圈。
樑左大喝一聲，雙臂翻山捶掄出，正中尖塔底座中央。一個沉悶的聲音從塔身上傳來，樑左收回拳頭。
搖搖晃晃。
尖塔開始彷彿地震一般左右戰慄，肉眼可見，它慢慢朝着前方空空校場墜落，發出沉悶的碎裂，巨大的聲響讓整個蜀都的人們都驚起，一扇扇窗戶被打開，軍隊和獵人們也急速朝着這裡馳援。
塔尖徹底倒在地上，軍事學院的建築羣頭頂上光禿禿一片，看起來就像是被剝奪了王冠。
樑左扭頭朝身後人一笑：“這算是禮尚往來了。”
季小姐點點頭。
“走吧，我們離開這裡。”
一道身影擋住了倆人去路。
“對不起，此路不通。”
蝙蝠衣，面具，唯一不同於之前樑左面對的那四個獵人的是，他臉上的面具是青色的。
樑左討厭青色，這讓他想起曾經不得不完成老骷髏的骨頭任務，第一個青衣人就差點殺了他。
“我是獵人衛隊五隊隊長，林詢。再給你們一次機會，練氣士，跟我走。”
林詢的語氣之前的獵人一般惡劣，彷彿不過是帶走幾個不懂事的刁民。
樑左更是覺得有意思了。練氣士不是被人稱作救星，外星人嗎？縱然是獵人，哪來的信心一定能夠壓制練氣士？此時他感覺到身後季小姐有些不對勁。
“就是他，偷襲我……”
樑左頓時對眼前人沒了興趣：“那我幫你宰了他。”
林詢只覺得眼前一花，下一秒自己胸口彷彿被一頭巨蜥撞到，他整個人給砸得落在地上。正要掙扎，他被對方瞪了一眼。林詢彷彿身處冰窟之中，渾身血液都要停止流動，身體裡的氣完全沒法驅使，更可怕的是他竟然產生了一種無法與對方對抗的怯弱情緒……
“好，留下他。以後你自己回來處理。”
樑左對季小姐說了一句，也不想再看一眼腳下敗將，揹着季小姐輕輕一躍跳上房頂，朝着城外走去。
躺在地上的林詢眼神都有些渙散。
情報錯誤……
失誤太大了。
這根本就不是什麼普通練氣士，那個男人至少是C級危險程度的練氣士，光是氣勢外放那一招就可以幾乎壓制大多數不如他的人。被他攝魂就彷彿案板上的魚肉，任憑他處置毫無辦法。自己早該想到，他那一拳砸斷了塔頂，完全達到了超凡的狀態。
這些算是不可抗力。
林詢最痛苦的是，那一瞬間自己暴露出來的懦弱。自從成爲自然覺醒的獵人，開始修氣，哪怕再惡劣的環境下他也從未放棄過。可之前，對方那彷彿對待木偶一樣的一擊，以及再也沒有看過自己的樣子，都給他留下了深深陰影。
他知道，自己終究有一天必須再次挑戰那個男人。否則，他永遠無法從這個噩夢中醒來！
“林詢隊長，你沒事吧？”
林詢慢慢說出了他的遭遇。
周圍都是幾個和他同層次的獵人隊長，聽得一個個都臉色難看。
“怎麼可能還會有這種程度的練氣士出現，那些領主不是說C級別和之上的練氣士根本不可能出現的嗎？”
“林詢不可能說謊。”
“我當然知道，只是這件事未免太……”
衆人都知道。
練氣士到達某個層次能夠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頓時他們都有些後悔。
“軍事學院這次實在是託大了……所有後果要他們承擔，想要捕捉練氣士，用他們來製造獵人，給蜀都帶來了大麻煩，消息敗露，會讓蜀都處於風口浪尖……”
大家達成了一致意見。
軍事學院院長應該換人了，所有責任會在他一個人身上，以此來緩解練氣士的壓力。
可是，憤怒的練氣士會認嗎？
這纔是最麻煩的事情。
當夜，就在倒塌的軍事學院會議室中，大人物們都來了。
有身着軍裝的年長軍人，也有風塵僕僕趕來的官員，按照規矩，軍方坐於右手方，挨個按照身份坐下去，官員們則是進門左手那一排，唯獨剩餘頂端中央處的那一個位子空缺。不同於以前的活躍發言，此次大家都是保持了相同狀態的沉默，每一個想要率先開口。
最後還是左手方官員一系的第一人開口，他是蜀都基地的市長，名義上政府首腦。
“這次的事情，我們還是先做好善後。”
市長少有的沒有趁機打擊削弱軍方勢力。
向來和市長不對付的蜀都基地防務司令直接站起來，對着衆人鞠了一躬：“這次事情是我監督屬下不利，我負全責，願意請辭。”
市長也不由頭痛，他從來不否認司令是一個真漢子，可眼前可不是搞意氣用事的時候。
他只能夠安慰：“軍事學院的人一直直屬於城主，和你沒有直接的關係。這件事不是你一個人的失誤……況且眼下我們需要的是解決問題，並不是要找出一個負責的人。”
司令緩緩坐下，他並不是純粹莽撞。他當然知道自己要的是表態，哪怕他真要請辭，市長也不會同意。倆人雖然存在很多分歧，可在大問題上一直是意見一致，倆人可是從蜀都基地建立到現在爲止配合良好。摩擦來自於軍方和政方互相之間思維和利益關係不同，並不是倆人互相敵視。
他直接說：“我建議，叫醒城主。”
這句話讓在坐衆人都是不由神色凝重。
市長揉了揉額頭：“可是，城主的身體一直不好，上次大戰讓他一直處於恢復期……”
“眼下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際！軍事學院仗着有特殊授權和獵人衛隊，搞得城裡亂七八糟！”
司令猛地一拍桌子。
他身旁的軍方二號人物冷哼了一聲：“司令未免過於危言聳聽了，軍事學院的一切計劃都是經過了城主療養前批准的，他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蜀都人民！”
倆人之間剛正面還是第一次。軍方都是一個個神色複雜，一個是老大，另一個雖然是二號人物，卻是城主的親信，是實際上軍事學院的掌控者，沒有他的授意和要求，軍事學院是不敢這麼大張旗鼓，這次竟然還將主意打到練氣士身上。那可是B級練氣士，和怪物領主是一個層次的恐怖人物！
司令一腳將自己椅子踹開：“我去你媽的，我們給蜀都蓋城的時候，你做過什麼？”
二號絲毫不懼，一臉嘲諷：“我做的事情城主知道，不需要告訴你們。”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慣用伎倆，城主這張牌是他的最大保障，沒錯，他是沒有什麼才能，不過他足夠忠誠，所以他現在身居高位！這些五大三粗的人懂什麼？
“三月，軍事學院將隔離區難民帶走三名，黃一，劉明，吳涇，四月，五人，五月，六人，六月三人……每一個月帶走的難民都沒有送回來過。有人在城外發現了他們的屍體，都已經被肢解，要不是野獸和怪物拖曳出來，還無法發現。”
司令突然從懷裡摸出一疊報告惡狠狠丟在桌子上：“隔離區本來是用來接納難民，預防其中有人攜帶病毒或者是奸細，這是一種不得不爲之的措施。卻被你們軍事學院變成了活體實驗庫，你們刻意壓縮他們工作的機會，更換守衛，把他們變成了小白鼠……你以爲我真不知道！”
他怒目圓睜大喊一聲：“給老子把這個敗類拿下！”
周圍軍官也是氣得雙眼發紅，起來將二號人物控制。
二號雖然身體有些發抖，不過嘴上依舊不服：“你是誣賴！軍事學院是研究需要，他們都簽署了自願同意的合同的，這根本不是什麼實驗庫……”
司令冷冷看着他：“說夠了嗎？”
“我要見城主，我要見城主，讓城主來評評理！你們自以爲是，隨便對自己人動手，我們也是爲了研究需要，想要研究出更快的量產獵人的方式，根據其他幾個大城的研究結果這完全是合理的……市長，你快點制服他，他瘋了！他瘋了。”
意識到司令並不是說笑，二號徹底慌了，他嘴上語無倫次起來，想盡辦法想要擺脫眼下不利局面。
對此市長只是慢慢喝着茶，彷彿大家只是在討論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一衆官員看到老大這幅姿態，自然一個個效仿，談笑風生。
“你們是陰謀！你們早就計劃好了，想要篡權，想要針對排開城主！你們是叛徒，叛徒！我們都是爲了人類！”
司令看着他：“從來沒有靠殘害自己人就能夠崛起的種族。”
“說得好！”
一個老邁的聲音傳入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大家心裡都肅然起敬。
蜀都真正的守護人。
城主。
他不需要被提起名字，因爲他就是蜀都的城牆，蜀都的利劍，蜀都面對黑暗的火焰。他身上每一處傷口都是和怪物頭目、領主搏殺造成的，他從來沒有對自己人下過一次手，蜀都是他硬生生從怪物們的領地裡頭打下來的。如果蜀都只有一個英雄，只能是他。
“城主！”
所有人都站起來行禮。
城主是一名白髮老人，他咳嗽了兩聲：“你們做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二號當即跪下：“舅舅，他們想要殺我！他們瘋了！他們想要搶了你的權！”
老人走到他身邊，一雙古博不驚的眼睛憐憫地看着他：“我一直以爲你能夠長大，以爲你會成熟，可是你始終不是你母親，她哪怕現在還活着，都不會反對我的做法。”
拍了拍司令的肩膀，老人道：“辛苦了，老夥計，該怎麼辦怎麼辦。是我錯了。”
司令點點頭。
“押走，上軍事法庭！”
二號被拖着一路往前，路上不停大喊大叫，可沒有人一個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