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在仁壽宮正快活着,自然不知道那邊東宮和後宮又給他下了套子。
一句普普通通的生死有天命,給修改修改吹風吹到李淵耳朵裡,就成了老二說他生死不怕,他有天命。
老父親一下就從圈椅裡跳起。
天命?什麼天命。
這天命是可以亂說的東西?
受命於天,有天命。誰可以有天命?那只有天子可以。
怎麼着?老二這是想造反?
不行,這小子是越來越狂,不把老父親,不把天子放眼睛裡了怎麼着?得叫過來訓話。
小內侍麻利的噔噔噔跑到偏殿叫人。
幸好兩位皇子已經更衣沐浴完畢,縱情聲色毀了個行跡全無。一聽老父親傳喚,急忙整整衣冠速速前去報道。
撲通撲通兩個人跪下,叩首行禮。
“齊王,邊上去。秦王你跪着。”老父親沉了臉,伸手一指,語氣硬幫幫的。
李世民心裡一個咯噔,頭微微一側看向李元吉。
李元吉也摸不着頭腦,低着頭茫茫然退到一邊。宮人端過來墊子給他坐,看起來似乎沒他什麼事。
“秦王。”李淵低沉喚了一聲,語氣裡有一股威懾。
“父皇,兒臣在。”李世民急忙收斂心神,頭伏得更低,恭敬說道。
“方纔你騎馬的時候,是不是說你自有天命。”李淵慢悠悠問道。
李世民身體一震,心一下提起。
“父皇,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好了。”李淵大喝一聲打斷他的話。
“不用再說了,看來你是說了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秦王,你可知這樣的話視同謀反!”李淵怒斥。
“父皇,兒臣不敢,兒臣只是。。。。。。”李世民擡起頭,急促辯解。
“閉嘴。給我跪好!”李淵大喝一聲,伸手一指。
“是。父皇。”李世民急忙低下頭,戰戰兢兢,心裡七上八下十分慌亂。
“大逆不道!”李淵喝斥一句。
“這種話也是隨便可以亂說的嗎?你身爲親王,卻這樣不合禮制,胡言亂語,眼裡還有我大唐武德律沒有。”
李世民低着頭,一動不動,大氣也不敢出。
旁邊的李元吉也嚇得不敢動彈,不明白怎麼二哥隨便一句戲言,會惹得父皇這麼大動肝火。
“你呀你呀。”眼看着這個好兒子嚇成這樣,李淵發了一通火以後氣也消下來,腦子裡浮現他小時候的乖巧聰慧,長大了的英明神武,心也就軟了一些。
他語氣一軟,大家身上的勁也鬆了一鬆,可到底還是沒敢動彈。
天子發威,可真不是鬧着玩得。
李淵重重哼一聲,擡擡手剛開口想再訓幾句。
突然門口一個管事內侍急促跑過來,普通跪地。
“啓稟陛下,有急奏。”
李淵一怔,面色緊了緊。
急奏?什麼急奏?這個時候來急奏,一準沒什麼好事。
眼皮一垂,瞥了瞥兩個兒子。
“你們兩下去吧。”手一揮,家事還是先讓國事。
李元吉急忙起身和李世民一起跪下行禮。
“是,兒臣告退。”
匆匆退出去,到了殿下互相看一眼,一摸額頭,一手得冷汗。
一路走着兩人都不說話,各自思量着剛纔的事情。
李世民一個轉身停步,一手抓住李元吉的衣領,將他拽到眼前,陰鶩瞪住。
“說,是不是你搞得鬼?”
李元吉伸手推他,掙扎一下。
“二哥,你什麼意思?我搞了什麼鬼?”
“方纔在馬上只有我和你兩個人,我說了生死富貴自由天命,這話只有你聽見了。現在卻傳到父皇耳朵裡,不是你傳的話嗎?”惡狠狠瞪着他,李世民咬牙切齒道。
“不是,我都和你在一起,我和誰說這閒話去。不是我。誰傳誰死全家。”李元吉受了冤枉心裡一股氣,死命一把推開他的手,憤恨詛咒。
李世民眉一皺,這算什麼倒黴詛咒。死全家,那還不也包括他。這個蠢東西,詛咒都比別人差。
臉上狠勁鬆了鬆,說實在的,他也不希望是他。不然情何以堪。
“真不是你?”
“都說了,誰傳誰死全家。”李元吉瞪他,氣鼓鼓的。
李世民走過去,伸手一把撩住他的肩膀,將人勾到懷裡。
“放開,誰和你好。”李元吉耍脾氣。
“我信你。”李世民不撒手,用勁勾住,另一隻手還拽住他的胳膊。
“不用你信,反正到時候看誰死全家就是誰。”李元吉還發狠了,就是不要他摟着。
兩個人扭在一起,在僻靜處你推我攘的鬧騰。
匆匆敢來的秦王親隨看見了,急忙立住低頭喚了一聲。
“秦王。”
兩個人頓住。
李元吉趁機推開他,李世民惱恨瞪他一眼,然後整了整神色側頭。
“什麼事?”
“啓稟秦王,長孫無忌大人求見。”親隨低頭稟告。
李世民一怔。
無忌怎麼來了?出了什麼事?
面色不由一緊,舉步要走,突然又停住,回頭看向李元吉。
“回頭我再和你說,我信你,彆氣了。”
李元吉不理會,哼一聲撇過頭。
李世民瞪他一眼,想了想還是先去見長孫無忌要緊。沒什麼大事,這個大舅子可不會趕這趟遠路。
“什麼?你說的可當真?”李世民一把抓住長孫無忌的手,急促問道。
“秦王,千真萬確。這是我和如晦,玄齡一起商量出得絕妙計謀。這一次要是成了,太子恐怕就要易位了。”長孫無忌也抓住他的手,語氣裡一股子興奮勁。
李世民不語,嘴脣微微顫抖,目光閃爍不定。抓着他的手指用力握着,最後一咬牙。
“可給我們抓住了機會,這一次一定要掀個底朝天。”他低低說道。
“正是。秦王,我這一路過來估摸着杜淹那邊可能已經得手,估計這會可能爾朱煥和橋公山已經到了仁智宮,陛下隨時可能傳召你,要做好準備。”長孫無忌說道。
李世民點點頭。
“這個沒問題,打仗什麼的我在行。”
“不是這個。”長孫無忌急忙說道。
“怎麼?”李世民眉一挑。
“秦王,陛下這次有求於你,你可不能答應得太快了。得要點酬勞。”
“酬勞?你是說。。。。。。”
“沒錯,不能再讓陛下含糊其辭的糊弄咱們了。陛下得把這事給敲定了,給了實話,咱們才能辦事。”長孫無忌急切說道。
李世民點點頭。
“我明白了,聽你的。”
“這就好。東宮這次謀反的事情,咱們還得給他落實了才行。秦王這邊你心裡有個底,我即刻還得趕回去,和如晦他們把事情再弄周密一些,務必一次性解決問題。”
“好,你這就回去。這邊我自由分寸。”
“秦王,在此一舉了。”長孫無忌握住他的手。
“我有數。”李世民微微自得一笑,目光炯炯有神。
得到了信心,長孫無忌立刻馬不停蹄的趕了回去。
他的預料沒有錯,剛纔給李世民解了天命圍困的急奏就是爾朱煥和橋公山兩個人的自首奏疏。
得知太子謀反,李淵大驚失色。
這個最心愛平日裡老實巴交孝順聽話的大兒子竟然謀反了?這玩笑可真開大了。
可惜謀反從來不是開玩笑,這是帝國頭一等的要命大事,由不得他慌亂。
只是太子謀反事關重大,不能僅憑兩個下屬的密奏就定案。這事,還是得問問太子本人。只是不能說是謀反了來問,得找個藉口。
“來人。”李淵伸手,高喊一聲。
“陛下。”隨行的書令急忙應承。
“去傳我的口諭給太子,就說我風疾上身,讓他從長安帶我常用的要來。”李淵說道。
“是,陛下。”書令急忙點頭。
“記住,太子隨行的人都給我留在仁智宮二百里外的驛站裡,只需太子一人前來覲見。”他有囑咐道。
“是,陛下。”
“去吧。”手一揮,讓書令退下。
李淵低眉沉思。
這兵甲是要送給楊文乾的,但送兵甲不等於要謀反。可到底是不是要謀反,也得有個底。他得派個人過去探探底,趁現在事情還沒暴露。
“來人,給我傳宇文歆。”
宇文歆是李淵一直信賴有加的老部下,幹事有譜。
“拜見陛下。”宇文歆立刻就到。
李淵招手讓他過來,和他如此這般一說。老部下立刻臉色一變,神色凝重。
“陛下,這裡邊恐怕有事。太子。。。。。。不至於吧。”
李淵呼出一口氣,臉色緊繃。
“我也有此考慮,所以纔要你去楊文幹那裡一趟,給我摸摸底。”
宇文歆點點頭。
“只是你去不能和楊文幹說實話,我怕他本來不反,被嚇得謀反,那就真不可收拾了。”
宇文歆撩起眼皮看看他的神色,心裡明白,陛下只怕是不希望太子真有謀反的事實。
“我明白的,陛下。”
李淵點點頭,手揮了揮。
“那你即刻起程吧。”
“是,陛下,臣告退了。”宇文歆退了下去。
李淵深吸一口氣,太子來不來,楊文幹到底反不反,這兩樁合起來才能真正定罪。
只是不知道,這兩人會給自己一個什麼樣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