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就有了篡位的野心?”
“不過是小孩子的虛妄幻想罷了。當時我對武學十分着迷, 也沒多少時間去胡思亂想。十歲那年我無意間發現了那間地下密室,還在裡面找到了一本叫做《無塵相》的武學秘籍。它讀起來不過是強身健體的內功,我閒着無事便練了。”他抱着孩子, 纖細的指頭拂順額前的髮絲, 那點緋色淚痣嫵媚得近乎妖豔, 卻縈繞着不散的清冷, 迷離着難以捉摸的哀傷, “原本妖狼門主給我訂過親,十八歲便該迎娶那女子過門,可我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只有同齡人十三四歲的樣子, 妖狼門主不明所以,也只得退了親事。勉強長到二十歲的模樣之後, 我身體的生長已經完全停止了。我不生長, 也不衰老。”
“那豈不是長生不老?”我皺皺眉頭, “等等,你……你到底有幾歲了?”
“我看着養父母慢慢老去, 慢慢衰竭而死,再看着與我同齡的孩子額頭現出白髮長出皺紋,那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他沉湎在對往事的回憶裡,表情竟然出奇的的溫柔沉靜,“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現任的慶王已經年逾四旬……我至少也該有六十歲了吧。”
噼裡啪啦, 我當場外焦裡嫩。
“父母死後, 妖狼門自然由我繼承。爲了不讓人起疑, 我假意娶了一個啞女, 又分別收養了兩個孩子,就是星落和星彩。星落是族親中父母早喪的孤兒, 星彩是則是被從一個遭遇劫殺的商隊中撿回來的。”
“就算是撿來的孩子也不能送給慶王糟蹋啊!”想起星彩自殘而死的事情我就不寒而慄,心頭一陣可怕的涼意,“那麼你娶的那個啞女呢?”
“死了。”他靜靜的望着我,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她的身體本就很差,不到三十歲便過世了。”
“她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不知道我哪根神經搭錯線,居然問出這麼奇怪的問題。
“端莊賢淑,把那兩個孩子都當成自己親生的來疼愛。而她最大的優點就是安靜,可以保守住所有的秘密。”他緩緩的說道,“和你完全不一樣。”
“果然是個好妻子。”我低聲道,“真是可惜,她死得這麼早……憑你的本事也救不了她?”
“我沒有救她。”他又是一付冷淡的模樣,“她是慶王派到我身邊來的眼線。她不但會說話,而且還是一流的殺手。”
我暫時性無語。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可怕了,確實不適合我這種單純的生物生活。
西樓聽風纖細的指尖滑過髮絲,帶出細膩的輕響:“我沒有救她,而且……親手殺了她。”
我一愣,沒有說話。
“毒下在她每日的飲食當中,她的身體自然越來越差。她知道飲食有毒,還是一直維持着端莊賢淑的模樣一口口全部吃下。”
“你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既然她是殺手,你大可一刀殺了算了,何必這麼折磨她?”
“她若猝死,慶王必定知道我已經對她有了戒心。”西樓聽風依舊冷冷的笑着,“況且她若不想死,大可以冠冕堂皇的自休出門。”
“雖然自休出門大概也免不了一死,但總比這樣靜靜的死去要強吧!她是心甘情願赴死的,也許她只是想留下來陪着你呢?也許她真的愛你呢?”
“那又如何?”西樓聽風的表情沒有變化,“我不愛她,也不可能愛她。”
他不是冷酷,只是驕傲,不容任何人與之並肩的驕傲。這樣的人絕不可能輕易交出真心,更不可能輕易的讓一個人成爲自己的弱點。
“好吧,你想解釋的已經都解釋完了吧?反正你也是在利用我,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了。”我笑了一笑,故意裝成不在乎的模樣慢悠悠的轉身,“再見了您吶。”
“南風凌……”身畔一陣風聲,西樓聽風已經飛躍到了我面前,銀灰色的眸子含着莫名的情愫。沉默片刻,忽然開口:“我不能有牽掛,不能有弱點。”
“情毒是你自己下的吧。小的明天一早就會死得清潔溜溜,你將不再有弱點。”我自嘲的一笑。從望城宮到碩城宮,這一路出生入死,每一番心動,每一分痛惜,即使只是一場自導自演的戲劇,到頭難免也會陷進去。一場纏綿,一場破滅。到頭來還是由他來斬斷一切,還是他親手……殺了我。
他凝視着我的眼睛,不言不語,卻也沒有讓路的意思。
“麻煩讓個路。”我不願意再和他糾纏,“麒麟現在在你手裡,小的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你要去哪兒?”
“你管得還挺寬。這種時候當然是想辦法去找我的大小美人好好度過這最後一晚了。別的不說,白眼狼不是還在客棧嗎?”我撣撣袖子上的灰塵,忽然氾濫出惡趣味,“拜拜,啊不,永別了,爹。”
西樓聽風立刻怔住,臉色變得異常蒼白。看出來他生氣了,而且是瞬間憤怒值滿點。
“是你自己答應把白眼狼給我的!他是我家夫郎,你就是我爹爹,啊,還有星彩,他要是沒死便也是我的……”趕緊岔開話題,從邊上繞道開溜,“別耍賴……唔……”
腰上重重一摟,差點把我可憐的小腰掰折。氣還沒順過來,那種獨特的吻已經重重的落在脣上,繞着無限的牽絆,糾纏,離散,彷彿生死輪迴般聚散疏離,由不得我抗拒分毫。若有若無的白蘭花香糾結在脣齒之間,且清且淡,但吻的姿態卻如此激烈,縱然有溫柔,也已經破碎成無痕。我能清晰的感覺到恨意,比任何時候都強烈的恨意。可憐的小孩子被擠壓在中間,也跟着受活罪,多擠了幾下他便醒了,拉開嗓子哭得格外來勁。
“唔……瘋了哦!你有什麼不爽的!”我狠狠的推開他,低頭看了看那個小功率的電燈泡,忽然把心一橫,“那我喊伯父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