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終南神彩已經做好了準備,我倆帶上小貓兒上了馬車。唯一推託身體不適居然避而不見,只委託八字須小眼珠的魁梧掌櫃替他送了我們出來。白眼狼和北宮紅月夫妻意外的達成共識企圖要跟我們一起上路, 被終南神彩以新婚夫妻需要親熱的空間爲理由委婉的拒絕了。白眼狼縱然失望, 北宮紅月的神色那就是明顯的不捨和哀怨了。我還沒有自我感覺良好到認爲她也會愛上我, 倒是一路狐媚的終南神彩更可疑些。莫非這兩人也有一腿?
嗯, 腿的問題稍後再說。我們晃盪着上路, 離了黃泉之井不到二十里便望見遠處黃沙漫天,活像是一場平空掀起的沙風暴。我手搭涼棚朝那邊看,依稀看見黃沙前面是一隊三四十人的軍騎。
“妻主, 那是七王爺的部屬。”終南神彩氣定神閒,“看來這次咱們有難了。”
“那刺蝟頭不是當着你們的面說原諒我了嗎?”
“他好歹也是王爺, 哪吃得那種啞巴虧。”終南神彩笑了笑, “藏月社每年向朝廷繳納的稅金佔了國庫收入的四五成, 就是真王也不敢隨意得罪藏月社。妖狼少主現在是武林盟主,身份自然不可小覷。至於我嘛, 不大不小也是個小侯爺。那天唯一、妖狼少主加上我的面子才勉強保了你,難道我冰雪聰明的妻主看不出來嗎?”
我望着那些佩戴虎頭大刀氣勢洶洶奔來的彪形大漢們,狠狠罵了一句,“呸!居然給我耍陰招!這刺蝟頭長得超越了人類的承受力,連肚量都給真國王室上下五千年抹黑, 真是不肖子孫!”
終南神彩執着小扇子不疾不徐的搖着:“罵歸罵, 咱們要是再不快逃可就要做這沙海中的亡魂了。”
“他們要殺的是我, 你帶上小貓兒快走, 我來引開他們。”我略一思索, “好歹你也有個小侯爺的門面,這些殺手死士應該不至於對你和小貓兒下狠手。逃脫之後你將他送回長河洛羽世家請他們悉心醫治……”
“我們乘的是笨重的馬車, 他們駕的快馬輕騎,你想如何引開他們?妻主啊,他們選這種地方動手,明顯是要把我們一網打盡再嫁禍給山賊,怎麼可能留我活口?”終南神彩眯着細長的狐狸眼嘆氣,“唉,我爹爹這侯爺爵位只是真王封的異姓王,和刺蝟頭那幫真王正統可是一點也不親近呢。”
“不會吧!”我扭頭望向在車廂裡昏睡的小貓兒,心頭微微一痛。就算終南神彩真能帶他逃生,將來他恢復神智那天卻再也見不到我……
還沒等我想好脫身的計策,那一隊軍騎已經飛快的將我們乘坐的馬車團團圍住,二話不說,大刀向鬼子……啊不,我們頭上砍去。我冷冷一笑,將昏睡的小貓兒抱在懷裡,慢慢閉上了眼。
小貓兒,從此我就能和你在一起了。我會等到你長大的那一天……一定可以……
“小心!”終南神彩發現我根本沒有反抗的意思終於失了冷靜,顧不上自己的安危,飛身到我旁邊踢開了砍到面前的幾柄大刀。
我茫然擡頭,卻感覺到一滴滾燙的液體濺到額上。終南神彩護在我面前,頸項處有一團血紅的顏色正在慢慢浸開。溫暖的手指撫過我臉頰上那個幾乎徹底消失了的傷痕,微微一笑,妖媚依舊。
“妻主……”話未說完,他身後那個彪形大漢已經再次揮起屠刀。終南神彩的身子重重的搖晃了一下。我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看見鮮血噴薄到那個彪形大漢臉上形成的猙獰表情。
“小娘子……”笑容停留在他狐狸般嫵媚的臉上,單薄的身子撲倒在我面前。黒鬱的長髮裹着觸目驚心的紅,隨着失去生命的身體一寸寸滑下馬車,慢慢的,消逝。
“啊!”撕心裂肺的咆哮聽來如此不真實,完全不像是發自我自己的喉嚨。
剎那間風雲變色,雷電環繞着我的身體,頭髮上噼啪作響的電火花聲格外響亮。面前的那幫軍騎都現出了驚愕和恐懼的神色,一步步開始後退。後背和肩頭不再是癢,而是發瘋似的痛,憤怒不再是海潮,而是最狂暴的海嘯,瞬間將我面前的一切事物通通拖入了黑暗。
故事到此已經完全演變成了一出留下無數疑惑的悲劇。如果我能和星彩、小貓兒死在一起,倒也算個變相的大團圓吧。一隻妖媚狐狸,一隻迷糊小貓,黃泉路上左擁右抱,做鬼也風流。
但是按照穿越文第一定律,我是不會這麼容易掛點的。
從昏迷中醒來,我開始詛咒那個該死的第一定律。
依舊是一望無際變幻出了沉默的昏黑的金色沙海,依舊是堆疊出古老的寧靜和神秘的新月形沙丘。漆黑的天幕羣星璀璨,一塊肉被架在噼啪作響的篝火上,隨着火苗的舔舐爆發出濃郁的香氣。不知爲什麼,我聞到那股令人傾倒的肉香卻隱隱有想吐的感覺。
無力的翻身,依稀看清了蹲在火堆邊的那個身影:“啊?你你你!怎麼會是你!”
“不能是我嗎?”他皺起眉仰臉看我,那雙眼睛是很純粹的深黑,眼底微微的一絲夜藍,無法再掩飾潛藏着的獨特傲氣和綻放在最深沉夜晚的夜藍色亡靈花那低調的華麗。
不夜奴。他在妖狼門華麗的完成任務又消失了好幾個月之後終於又回到我面前來接受忽悠和折騰了。
在此我可以很負責任而沉痛的告訴那些期望星彩迴歸小貓兒恢復小狐狸詐屍的姐妹們,恭喜你們猜錯了。
我愣了半秒,忽然發瘋似的跳起來:“小狐狸呢?小貓兒呢?那幫殺手呢?你救我的時候看見他們沒有?”
“狐狸?貓?我並沒有看到寵物的屍首。”不夜奴非常不解的重複我的問題,然後很鄭重的回答,“如果圍在你身邊那三十幾團焦黑的肉塊就是殺手,那我就是看見了。”
肉塊?我愣了一愣,回憶起了失去意識之前的情景。從天空劈下的雷電都變成了銀白的色澤,每個雷電束都足夠水桶粗細,相互交織着構築成了一個密集的雷電陣。被籠罩在裡面的人在一瞬間渾身焦黑,淒厲的慘叫着像蠟燭似的開始溶化……
我狠狠的搖搖頭,試圖將腦中那種驚悚可怕的畫面清除出去。不會的,我是正常人,就算和那水晶塔上的青色怪物說我是天生的術師,又怎麼可能召喚來如此強大的雷電陣!喘了幾口氣,繼續追問不夜奴:“不是寵物,是兩個人……”
“不是兩個,是三個。”不夜奴沉聲道,“從你進入黃泉之井我便開始跟蹤你。早晨你們離開藏月社我也一路尾隨,只是沙漠上不好躲避,我只敢遠遠跟着。後來見了軍騎騰起的黃沙我才察覺出事,趕上去的時候地面如同遭遇雷擊似的焦黑一片,只剩下一地肉塊了。你躺在馬車的灰燼裡,身邊還有一個渾身是血的紫袍公子和一個抱着枕頭拼命發抖的小公子。我正想過去,卻有一位紅衣公子搶在了我前面。他將那兩人抱好便迅速離開,我也沒看清楚他的長相。明明帶了兩個人,他離去之時卻異常輕靈,完全不用着地借力……”
“是不是……像在天上飛?”我的聲音開始無法遏制的顫抖。
“對。那般驚人的身法已經不像是輕功了。”
不夜奴說完,我已經顫抖得說不出話。彼岸?爲什麼彼岸會出現在這裡?他爲什麼要帶走終南神彩和小貓兒卻又扔下了我?
“那人察覺到我在近處,臨走時留下了一句話。”
我眨眨眼睛。這個情節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料。
“他讓我對你說:終南少主還有救。五天後花神祭典,我在範國碩城宮等你。”
“五天?”掰着手指頭數了數,馬上月亮偏西我便只剩下七天壽命了。嘆氣,小狐狸能活下來是個好消息,但我馬上就快去找閻王喝茶了還得再路上繼續顛簸,果真是勞碌命啊。
“那小公子被帶走前也喊了一句話。”不夜奴老老實實的繼續複述,“鎮魂歌,天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