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各位老爺的光顧，菀翠閣的生意才能這麼紅火，閣裡的姑娘也越來越美。閣裡頭最近又進了一個姑娘，名兒叫‘凌波’，今兒個，就讓她上臺來爲大家彈一曲琵琶，爲大家助助興。這個姑娘還是頭一回出場，若是緊張了，彈琵琶時出了點小差錯，還望各位老爺海涵啊。”
“又來了新的姑娘？”有一個男人聽到了，高喊出聲道，“筠媽，是不是美人啊？”
筠媽聽到那個聲音，循聲望去，眼熟得很，是店裡的常客，城西有名的色鬼。
“王老闆，是不是美人，我說了可不算，要是說了的話，還大有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嫌疑，您就自己看吧。可是，這姑娘是閣裡的清倌，只賣藝不賣身。”說到這裡，筠媽目光在大堂中的人的臉上轉了一圈，笑道，“各位老爺，只可遠觀，可不能動手動腳啊。”
“切，卻是個清倌……”那男人面露失望地道。
這麼一說，坐在他旁邊的那個妓子就嘟起了嘴巴，賭起氣來，道：“王老闆卻是將奴家放在哪裡了呢？剛剛還口口聲聲地叫奴家心肝寶貝，這會兒還沒等人家姑娘出場，就已經在惦記着她了，還可惜她是不是清倌的。”
聽到這樣的抱怨，那男人立馬回過頭來看着她，伸出手緊緊地將她摟着，將嘴湊過去道：“美人這是吃醋了麼？”
“什麼吃醋吃醬油的，奴家纔不懂呢。倒是王老闆您還是惦記那未上場的美人兒去吧，奴家可不是什麼美人。”那妓子更加使起了小性子。
那男人是花叢中的老手，勾欄妓院也不知道逛過多少，也見識過不少的青樓女子，對於她們的那點小心思小伎倆自是再清楚不過了的，遂伸出手去在那妓子的腰上使勁地掐了一把，道：“我心中不就只惦記着你麼，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嗯？”
那妓子也只是裝模作樣，在他這樣的調戲之下，自然也是撲倒在他懷中，任他在那裡上下其手。
就在這時，琵琶的聲音在大堂之中響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臺上，其中也包括那個男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筠媽已經走下了臺，風若凌抱着琵琶走到了臺上，在事先擺在臺上的那個椅子上施施然地坐了下
來。沒有多說一句話，她就低垂着眉眼，開始彈起了手中的琵琶，清脆靈動的聲音從指間接連不斷地涌出。
大堂中的人全部被風若凌給吸引過去了，一襲藍衣溫婉如湖水中靜靜站立的無法觸摸的水神，面上不施粉黛，卻也美得讓人心顫，眉眼俱靜，不染雜塵，好像這大堂之中的靡靡景象都與她無關，她所在的那一塊小小的地方，跟他們這邊是兩個世界，中間隔了一層無形的界限。
即便筠媽先前沒有說明她是個清倌，他們這會兒也覺得她如同一朵在水中靜靜綻放的白色芙蕖，任何人都不能用自己的手去沾染她。
“這個曲子……”坐在大堂中的一個男子聽到這個曲子的時候，不禁腦中一跳，口中喃喃道。他只覺得這個曲子好生耳熟，好像以前在哪裡聽到過。
還沒等他細想，只見風若凌輕啓脣畔，開始唱起了歌：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
她甫一開口，衆人就更是被吸引了過去，整個大堂中都安靜了下來。
那聲音不似尋常女子一般嬌媚，一點也不軟糯，音稍低，音調偏向少年，卻是十分能勾住人心。煙柳之地的那些女子，都是一貫的嬌聲嬌氣，拿捏着嗓子，雖然酥人肌骨，可是聽得多了，卻也讓人沒有多大的感想。這個女子的聲音就顯得獨特的多，嗓音清清淡淡的，透着一股暖意。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這首曲子很是新鮮，他們從來都沒有聽過，這個詞兒也是絕妙，透着哲理之思，不知道是怎樣的妙人，才能寫出如此好詩來。煙柳之地，多是淫詞豔曲，能夠聽到這樣的曲子，也真是新鮮不已。
這一首曲子還沒有唱完，臺上的那個
女子一邊彈着琵琶，一邊繼續輕輕地唱着。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花搖情滿江樹。”
一曲唱罷，風若凌的手指在琵琶的琴絃上一掃，尾音一出，整支曲子完了。她先是靜靜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嘴角上勾。生平第一回上臺，卻也比想象中更加順利呢。
風若凌從那椅子上又站了起來，身形修長，她擡起了頭，目光在在場的人臉上掃了一圈，隨後彎身行了個禮，折身便要往回走。
“姑娘且慢——”就在她邁開步子走了一步的時候，安靜的大堂中響起了一個男子的聲音。
風若凌聽到那句喊聲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循聲望去，看到大堂中，有一個年紀較輕的男子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滿臉都是興奮地看着她。
風若凌抱着琵琶，看着他，微微一笑，出聲問道：“公子何事？”
那個男子便是先前在風若凌彈起琵琶的時候覺得那曲子甚爲耳熟的人，他看到她臉上露出的笑容，只覺得周身一陣清風拂過一般清爽。他的心不規則地跳了幾下，道出了心中的疑問：“姑娘是從濼歧國來的麼？”
風若凌聽他這麼問，點了點頭，回道：“正是，公子如何得知？”
“剛剛那首曲子是叫《春江花月夜》吧？那是濼歧國遼陽城棲仙閣的上弦月姑娘在三年前的歌舞大賽之上所唱的曲子，不知道姑娘你是否跟上弦月姑娘熟識？”那男子繼續說道。三年前遼陽城的歌舞大賽，當時他有幸能前去觀看，便看到了那上弦月姑娘宛如月閣仙子一般從月上翩翩而降，唱出了這一首歌，嗓音輕靈。這一曲，便讓她名動天下。那一張巧笑倩兮的嬌顏也刻在了他的腦海之中，這首曲子也被他記了下來。
今日又再度聽到，一下子便喚出了當年的記憶，鮮活如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