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貝貝她說的倒也沒錯,季達先生雖然思想腐舊,可學問卻是不錯的,否則貝貝又哪能有如此長進?”喬月訶和顏悅色地說。
“那是我們家貝貝聰明。”喬星訶摟着喬霏親了一口。
喬霏卻有些尷尬,喬星訶很小的時候就隨兄姐去了美國,在那裡生活了十多年,思想和思維方式都已經西化,回國之後喬伊請了私塾先生逼着她學了一段時間的傳統文化,她難免有了牴觸心理,對陳鬆之流的大儒都不屑一顧。
何況最爲家中的老幺,喬星訶自幼集三千寵愛於一身,加上人又聰明活潑被兄姐慣得有些嬌縱,和喬月訶的內斂穩重完全不同。
“貝貝的天分好,季達先生教得也好,只是這裡畢竟是小地方,越往後眼界見識便越有侷限,貝貝這樣的孩子應該到更廣闊的天地裡去見見世面,更有益於她今後的發展。”盧林愛憐地拍了拍喬霏的頭,公允地說。
喬月訶一向尊重敬愛自己的丈夫,立刻順從地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覺着的,待我去和大哥大嫂商量商量,他們讓貝貝回鄉讀書,現在也都一年多了,她應該去接受更加正規的教育了,否則真要荒廢了。”
“還商量什麼呀?我們哪來那麼多時間?我們明早就去上海了,不如就掛個電話和大哥說一聲,直接把貝貝帶回去。”喬星訶爽朗地說。
“這麼倉促大哥大嫂來不及準備。”喬月訶皺眉,聽說大嫂並不喜歡這個小女兒,若她真要回去,大哥還得費上一番功夫說服她。
“那就別準備了啊,大哥忙,大嫂身體又不好,不如就把貝貝交給我,我和貝貝一塊兒住,由我親自負責照顧教導貝貝,這下總能放心了吧?”喬星訶轉了轉黑亮的眼珠子。
“你來照顧貝貝?那誰敢放心啊?”喬月訶笑道,“你自己還是個孩子呢。”
“星妹的主意倒是不錯,貝貝是根好苗子,你要是不放心星妹,不是還有我們麼?”盧林笑道,喬霏這樣聰明而有悟性的孩子,正是他所需要的,留在老家成天受那些封建守舊的教育,就算是她心向革命也極有可能被保皇派給爭取了去。
既然丈夫發話了,喬月訶自然不會反對,點頭笑道,“平日家裡人少,冷冷清清的,貝貝跟我們回去家裡倒是能熱鬧不少。”
盧林和原來的妻妾也生了兩個兒子,年齡比喬月訶還大,已經結婚生子,因爲盧林大半生爲了革命事業東奔西走,兩個兒子和他並不親近,尤其在他和原先的妻妾離婚之後再娶和他們年紀相仿的喬月訶時,這種不滿達到了極致,雖然他們嘴上沒說什麼,但和盧林的關係是越發疏遠,平日只和自己的生母住在一塊兒,和盧林夫婦鮮有走動。
在上海那棟宅子裡平日的主人也只有盧林夫婦和喬星訶三人。
回到城裡去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如今風雲再起,她不能一直呆在這個小縣城,儘管這裡的生活要來得安穩得多。
她看了一眼滿臉激動的喬氏兄弟,善解人意地說,“姑姑,姑父,振園哥和振甫哥都有志於革命,他們也寫了不少好文章呢。”
喬霏遞過一疊文稿,他們常在一塊議論時政,抒寫心得,彼此交流思想文章。
盧林認真地看着,時不時地點頭,這些詩歌、議論雖然不如喬霏的文章犀利精彩,卻也有一股少年的清新味道,這些孩子便是大華的將來。
“你們還在讀高中?”盧林言談顧盼之間自有一股折服人的氣質,這就是所謂政治家的人格魅力,喬振園和喬振甫因爲他的一句問話就已經激動不已了。
“是。”
“除了學習之外,不要和這個社會脫節,將革命的火種向民衆散播,不必急着到大城市裡參加革命,先在這裡,在你們的身邊發展同志,積極地配合參加革命活動,等到高中畢業後,若你們還有強烈地參加革命的意願,再來找我。”盧林和顏悅色地說。
喬振園和喬振甫有一絲失望,他們就如被困在籠中已久的鳥兒,迫不及待地想找機會到更廣闊的天地中去,卻被盧林給澆熄了滿腔熱情。
“振園哥,振甫哥,你們若是這麼早就跟着姑父離開家裡,二伯父和二嬸孃心裡如何能接受得了,畢竟你們還是孩子啊,不如等個兩三年,你們投考外面的大學,外出求學,也更容易讓兩位老人接受。”喬霏婉轉勸道,畢竟盧林不是他們六房的人,若貿然將他們倆帶走,倒讓兩房之間有了嫌隙。
“霏妹,你不知道我們有多厭惡這個和監獄一樣的家庭,這個醜陋的大家族裡盡是污穢,要不爲何今日九嬸會跳湖自盡?你恐怕不知道吧,在喬家這個涵碧山莊裡,每年都會有一兩個人死於非命,投井的,跳湖的,自縊的,能夠將人生生逼到沒有活路啊!還有那些吸鴉片的,強娶民女的,賭債纏身的,逼死丫鬟的……”
“這簡直是個萬惡的家庭,我們兩兄弟真沒法呆了!”
喬振園和喬振甫一臉憤然。
喬霏微微皺眉,默然不語,這樣的事兒哪個大戶人家沒有?就算是百年後也是屢見不鮮,光鮮亮麗的背後總是陰暗污穢的。
但在單純的年輕人眼裡,總覺得能夠憑一己之力改變社會,還世界一片潔淨。
“這涵碧山莊這麼可怕?”喬星訶誇張地張大了嘴,“姐姐,姐夫,大哥太過分了,竟然將貝貝送到這樣的地方來!簡直是生生將她往火坑裡推!”
喬霏搖頭苦笑,她過得也沒他們想象的那麼慘吧?
“若是你們實在呆不下去了,《新思想》倒是缺兩個編輯。”喬月訶望向盧林,心裡難免有些憐憫,畢竟都是一家人,她也多少從父兄口中聽到有關這個大家族的齷齪事,知道這對年輕人來說實在是太可怕了。
盧林沉思不語,顯然是有些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