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新傑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妹妹,心疼她小小年紀就要遠渡重洋,他自己當年留學之初,雖然錢物方面毫不匱乏,英文上也沒有太大的障礙,但是民族國家的差異和隔膜讓他費了好長時間才漸漸融入那個社會,尤其是華人的地位在世界極低,經常受到洋人有意無意的輕視和嘲笑,正是由於不能忍受那種三等公民的感覺,他才義無反顧地放棄美國穩定的環境和優渥的生活,而毅然回國,這個國家再怎麼不好,也是自己的祖國。
喬新傑和喬霏談論着美國的種種,從社會制度到平民生活,恨不得將自己這些年在國外的經驗通通傳授給她,就怕她在外吃苦,雖然她的二哥喬新偉也在國外,但是他的哥倫比亞大學距離她就讀的哈佛大學還有一段距離,不可能時時照顧得到。
“我在哈佛也有幾個好朋友,我已經和他們打過招呼了,你一到那裡去找他們,”喬新傑遞給她一頁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列了好幾個人名和地址,“這次和你一塊兒出去的幾個留學生都聯繫好了麼?”
“大哥,你怎麼比爸爸媽媽還愛嘮叨?”喬霏取笑道,“昨天不就告訴你了麼,我們早就說好了,再說了,你和二哥不都是自己一個人出去留學,你們都可以做到的事,沒理由我做不到啊。”
“你可別怪我嘮叨,你和我們不一樣,你畢竟是一個小姑娘,雖然在北平讀了幾年書,但身邊一直都帶着人,你去美國既不帶人服侍,也不讓他們去保護你,你可知道我們有多擔心,爸爸媽媽他們嘴上不說。可心裡也是不好受的。”喬新傑嘆道。
“哪有這麼誇張?姑姑她們當年也是自己在外邊讀書的,我沒你們想的那麼嬌氣。”喬霏無奈地說。
“我妹妹聰明能幹是全華夏都知道的事兒,”喬新傑揉了揉她的頭髮,“對了,你和那個胡杰是怎麼回事?”
“他?”喬霏怔了怔,不解他爲什麼突然提到胡杰,“我們只是好朋友啊。”
“他長得雖然英俊,可花名在外,於男女一事不太檢點,你別和他走得太近。若是被他連累了你的名聲反倒不好。”對這個唯一的妹妹喬新傑可謂是呵護備至,尋常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胡杰那樣有家室的男人更是配不上他的妹妹。
“清者自清。胡杰雖然風流,但品性卻不壞,他愛國,也支持革命,爲人磊落。是個可交的朋友,若是被外邊的風言風語影響,失去了他這個朋友,對我纔是莫大的損失哩,那些小報就是愛捕風捉影,大哥可別信以爲真。”喬霏正色道。
“可我聽說他一直在追求你?他都有了家室。還做出這種事,無論是對他的妻子還是對你來說,都太不尊重了。”喬新傑也嚴肅地說。
“這可真是一個誤會。他成家之前,倒是追求過我一段時間,那時候我倆並不熟,我也的確不喜歡這個花花公子,只是幾次接觸下來。發覺這個人磊落實幹講義氣,做戀人雖然不合適。做朋友卻是挺好,熟絡以後他還嫌棄我沒有女人味兒呢,現在的他完全是將我當兄弟看待,真沒有半點非分之想。”喬霏解釋道。
“你沒有女人味兒?”喬新傑眉頭緊皺,“真是豈有此理,世上的女子哪個有你聰明美麗,溫柔可愛的?”
“大哥——”喬霏笑眯了眼,“你這可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啊!”
“倒不是哥哥自誇,我是真覺着這世上的女子真沒一個比得上我妹妹的,我們整個華夏也就只有你一個喬清如。”喬新傑有着爲人兄長的深深自豪。
“被你一誇,我真是無地自容啦。”喬霏吐吐舌頭。
“真不是胡亂誇你的,”喬新傑舉手保證道,“若世上還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子,就是千難萬難我也要把她娶回來給你做嫂子。”
“這話你得說給媽媽聽纔好,”喬霏“咯咯”笑了起來,“三哥都結婚這麼久了,大哥還沒有中意的女子,爸爸媽媽都要急壞了,前幾日媽媽還在打探我有沒有相熟的女同學介紹給你呢。可惜我這一去就是幾年,怕是趕不及回來喝大哥的喜酒了。”
“我?怕是沒這麼快了,我是寧缺毋濫,就是爸爸媽媽急壞了,我也不會輕易將就的。”喬新傑堅決地說,他留洋回來眼界更高了,不僅要將來的妻子蕙質蘭心,品格高潔,還要談吐言之有物,說來說去就非得找個像妹妹這樣才貌兼備的女子。
姚碧雲雖然以女兒爲傲,卻也知道世上哪有第二個喬霏,這樣下去這喬新傑可就成不了親了,她心裡急壞了,可是喬家始終堅持戀愛婚姻自由,她除了委婉試探,竟是半點也不敢勸說。
離喬霏上船的日子越來越近了,除了回涵碧山莊看望了老太爺和老師陳鬆之外,她還在當年的盧公館陪着喬月訶住了一段時間。
時間是治癒傷痛的良藥,喬月訶已經漸漸從喪夫之痛中走了出來,雖然外界的活動參加得並不多,但作息起居已經恢復了正常,每日也讀書看報關心時事,氣色也漸漸好了起來,不過眉目之間的那一抹滄桑卻永遠也揮之不去了。
“你的演講和寫的那些文章我都看了,真是精彩至極!你大姑父在天國看到也會十分欣慰喜悅的。”說起盧林,喬月訶的眼中還是閃耀着深情。
“可不是麼,貝貝真是爲我們喬家長臉了!”喬星訶高興地說,塞了一塊巧克力糖到喬霏的嘴裡,“你知道麼,你爸爸那天看到報上登載你帶傷演講的文章,當場就拍着桌子喊‘這纔是我喬紹曾的好女兒!’,得意得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他女兒似的。”
“不過別看他嘴上說得好聽,私底下心裡可難過得很,我們那日去你家,就見到他摟着你媽媽流眼淚,真是的,都這麼大個人了,你那時候已經打了電話告訴我們只是受了小傷,並無大礙了,他還是放心不下。”喬星訶朝喬霏眨眨眼。
“大哥這個人就是嘴硬心軟,”喬月訶微笑,“但是貝貝你也太冒險了。”
喬星訶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貝貝,你那傷沒留下疤吧,女孩子可千萬不能留疤啊!”
“放心吧,她們將我照顧得好着呢,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喬霏笑了笑,她身邊的那羣僕婦都專業得很,一個個都藏了不少民間偏方,治療這種小傷最拿手了。
“說到這裡,我倒是受你媽媽的託,再和你說說,你第一次出國,還是去這麼長時間,多少帶幾個人去吧,萬一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有個人照顧你。”喬月訶溫柔地勸道,姚碧雲勸了喬霏很久,她卻一直不肯同意。
“雖然我和你媽媽合不來,可是在這件事上我贊成她的意見,”喬星訶也附和道,“我們喬家又不缺那一點錢……”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走到哪兒都要人跟着照顧着,在北平這幾年他們已經把我照顧成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人了,何況哥哥們外出求學向來都是一個人的,我卻處處要人照顧着……”
“你哥哥是男孩兒,你是女孩兒怎麼一樣?”
“怎麼不一樣!小姑姑你還是女權會的會長呢,在這個時候又不說男女平等了?”喬霏笑着反問道,“和我一同出去的有好幾位女同學呢,大家會相互照應的,姑姑就別擔心了。”
喬霏考取的是公費留學生,從末帝年間到如今軍閥混戰更迭,雖然時局混亂,但是一大批有識之士始終爲了華夏的教育奔走,成立了華夏教育文化基金會,每年甄選一批優秀的學生前往西方各國留學。
這些留學生是經各省初選後,推薦到國家,再經由複試決定錄取的。
考試的試題包括國文、英語、華夏史、西洋通史、希臘羅馬史、經濟學、民法、刑法、國際私法、植物學、醫學等等,而且除了國文和華夏史之外,其他的科目採用純英文考試,若到歐洲其他國家留學,還必須加試德文、法文等語言試題。
進入複試的四百多名學生中,實際通過複試的只有六十三人,他們都來自新式學堂,具備較爲紮實的語言功底,英文程度很高,可以算是華夏最優秀的一批年輕人。
政府選派這些優秀學生留洋,他們顯然承擔了振興華夏的重任。在當時,科學技術的發展是排在第一位的。因此在留學生的名額中分配給理工科的名額佔了百分之八十,留學生基本都學習機械、醫學、紡織、土木、水利、地質、冶金及各種實用工業。
除了科學、工業、工程這些方面,金融、新聞包括人文學科和社會科學以及外交的學生實在是少得可憐,喬霏便是這寥寥數人中的一個,她選擇的是哈佛大學的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