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蕭雅將所有的人都推出房間,不許任何人進入。她關起門,將自己裹在被子裡,不敢露出臉。儘管外面二夫人的哭喊聲不斷傳進來,可是柳蕭雅如同聽不到一般,她沉浸在自己的絕望中,看不到自己的明天。
老天爺有的時候真的不公,自己究竟做錯什麼了呢?柳蕭雅想不明白。此時外面傳來柳慕月的聲音,“二姐,開門,你不要灰心,也許讓大夫看看,就能治好呢。”
治好?有什麼用,明天就是初選,她怎麼可能一個晚上就能將潰爛的肉長好?沒用了,已經沒用了。自己不可能翻身了,到了最後,自己還是輸了。
她一滴眼淚也沒有流出來,她甚至連悲痛的感覺都沒了,絕望,漫無邊際的絕望。她渾身發冷,緊緊地抱住自己,裹緊了被子,可是沒有用,發自心底的冷,是無論如何,都暖不了了。
晚上,柳府一片寂靜,隱隱聽得到二夫人的抽泣聲,和柳鎮不耐煩的勸慰聲。“別再哭了,婦人之見,難道蕭雅不入選,就沒有好前途了?我柳鎮的女兒,就是缺胳膊少腿也嫁的出去。”
二夫人哭着說:“一個女兒家,爲了初選準備了這麼久,蕭雅日日練琴,沒有一天偷懶。爲什麼老天爺這麼不公平,要這麼對待我苦命的女兒。”
柳鎮嘆氣說道:“是她命裡沒有這份榮耀,算了,明日我請了太醫來,給她好好治治臉。”
二夫人的心此刻悲痛萬分,她記掛着自己的女兒,於是又去柳蕭雅的房間看看她,可是柳蕭雅閉門不見,她只能垂着淚回房去了。
她走之後,柳薰兒從角落裡走出來,來到柳蕭雅的房門前,她敲敲門說道:“二姐,我是薰兒,讓我進去吧?我有話告訴你。”
房間內寂然無聲,就像裡面根本沒有人一樣。柳薰兒清清嗓子,說道:“二姐難道不想知道,是誰害得二姐臉龐潰爛嗎?”
隨着一陣細碎的聲響,房門開了一條縫。柳薰兒順着門縫走進去,差點一腳踩空,屋裡漆黑一片,柳蕭雅不肯點燈。柳薰兒摸索着進了房間,問道:“二姐,你在哪兒呢?你別怕,我不會嘲笑你的。”
柳蕭雅縮在門後,輕聲說:“你以爲我還怕人嘲笑嗎?”她已經失去了選秀的資格,一顆心灰了一大半,還有什麼能讓她好放在心上得。
“二姐,你也不想想,你什麼時候過敏不好,偏偏選秀前一天臉毀了,這擺明了是有人坑害你啊。”柳薰兒一邊說,一邊朝着柳蕭雅走了過去。
柳蕭雅笑了一下,說:“我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不知道。是柳心寧,對不對,全府上下,只有她不想讓我參加選秀,一定是她。”
柳薰兒坐到她的身邊,拍着她的脊背,說:“你樣樣出色,只要有心,明日選秀一定能一舉奪魁。她不許你壓過她,自然要設計害你。之前你處處讓着她,不管她怎麼欺辱你,你都忍着,二姐,你不能再這麼軟弱了。”
她的話句句像尖刺,紮在柳蕭雅的心口。柳蕭雅在暗處擡起頭,此時月光順着窗子灑進來,正照在她的臉上。她原來潔白如玉的皮膚此刻沒有一處光滑完整,即使她五官端正秀麗,可還是顯得猙獰醜陋。她的眼睛望着前方,好像一眼看得到遠處在牀上微笑安睡的柳心寧。她心裡的恨意,像潮水一般涌起。柳心寧,你不擇手段,欺人太甚,你一定,一定要遭到報應。
此時的柳心寧正在屋裡試着明天該如何打扮自己。她將自己的首飾一樣一樣試戴,然後把衣服拿出來比對,看如何搭配才更好看。
衣服剛穿上,佩兒喊了一聲,“哎呀小姐,這個袖口的扣子有些鬆了,你看。”柳心寧連忙舉起手臂去看。這件衣服本來就是非常新奇的樣式,袖口處特意做了一個盤扣,看起來俏皮新穎。可是現在這盤扣搖搖欲墜,這明天萬一掉落,豈不是要被人笑話自己穿了一件壞衣服嗎?
柳心寧立刻脫下衣服,命令佩兒將衣服送到柳慕月房中,讓她轉告柳慕月,明日她出府之前,務必將衣服修好,不然周師傅的墳墓就要被掘開,屍骨不保。
已經睡下的柳慕月,被阿彩喚起來,阿彩憤憤地說:“也太過分了,這都是三更了,她一個人選秀,全家不得安生。”柳慕月暗聲警告阿彩不要在這個時候招惹柳心寧,一個釦子而已,她做便是。當下點起了燈,她起身坐在燈下,爲柳心寧縫補起來。
第二天一早,柳慕月拿了衣服來,她怕阿彩再有什麼不滿表露出來,再被柳心寧責罰,所以親自將衣服帶來。此時柳心寧已經梳洗停當,脂香粉濃,妝容精緻。她一見柳慕月捧了衣服過來,嚶嚀一笑,站起身,貼到柳慕月的臉上說:“三妹來了,看我,又讓三妹操勞了一夜。不過,還得麻煩三妹,你既然親手裁製了衣服,就再親手給姐姐穿上吧?”
柳慕月擡起頭迎上柳心寧的目光,柳心寧的笑容裡帶着一絲威脅和一絲得意。可是爲了周師傅,她咬咬牙,拿起衣服,爲柳心寧一件一件穿上。
柳心寧得意地說:“三妹心裡是不是很生氣?爲什麼我總是要壓制你們?”柳慕月默聲不語,不想和她多說話。
“不管你們有多不滿,都沒有辦法。我柳心寧就是天生的貴命,只要我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能得到。只要我不喜歡的人,就一定會讓她不好過。”柳心寧說話的時候,眼睛斜斜地看向柳蕭雅的房間方向。
柳慕月聽出其中的話意,她忍不住說道:“二姐能對你有什麼威脅?即使她進了宮,難道你就一定進不得?你何必毀了她的臉,這也是殺了她的意志啊。”
“她活該,誰讓她不知道天高地厚,要和我爭高低。她以爲仗着自己會彈兩下琴,就能靠着這個入宮得寵?皇上可不會要一個臉爛掉的醜八怪。只要是想和我爭的,我都不會讓她好過。”柳心寧已經穿好了衣服,她轉過身,看看身後的柳慕月。
她伸出手指挑起柳慕月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說道:“你倒是可惜了,你也是往往不差,偏偏壞在了聲名上,要不然,你說不定還能進宮做娘娘呢。”
柳慕月不屑地說:“不進宮也好,省得被人處處算計,傷了自己。”
柳心寧一聽,更是得意,“你這麼想是對的,沒有那個命,就別去和人爭,賠上臉蛋和性命,不值得。”
她穿上這身衣服,又配上她的精緻裝扮,倒的確嬌媚動人,看來入選也是勢在必得。柳慕月將臉轉向一旁,不想多看她那張得意忘形的面孔。柳心寧接過佩兒遞過來的玉柄小扇,睨了柳慕月一眼,扭着腰肢走了出去。
等候在府前的馬車旁,站着柳鎮將軍。他看着柳心寧像一朵嬌豔欲滴的花朵一般走出來,眯着眼睛笑道:“我兒此去,定能奪魁。”然後他小聲俯在她耳邊,說道:“宮中我也已經打點好了,你這次去了,必能中選。”
柳心寧頓時心花怒放,她朝着柳鎮感激地笑笑,說道:“父親放心,只要女兒得願,一定讓父親在整個茯國重振權勢。”
兩個人都明白彼此所需,所以纔會一拍即合。柳心寧上了馬車,從窗子向外,對着父親笑了笑,放下簾子,朝着宮門處行去。
府內,柳慕月來找柳薰兒,問道:“你這兩日,可是單獨見了柳心寧?”
柳薰兒揚起眉毛,頗有些意外,可她佯裝不知,淡定地回答:“姐姐這是什麼意思?小妹不懂。”
柳慕月看着柳薰兒的眼睛說:“那毀容的藥粉,你早就買下了藏在你房中,不是嗎?你以爲我每天不問世事,所以一切都能瞞過我?薰兒,我什麼都知道,你爲了綢緞莊,先是想要加害我,然後知道大姐的心性,你怕自己不能接管綢緞莊,所以兩頭挑撥,你讓柳蕭雅恨毒了柳心寧。蕭雅柔弱,不肯加害,你就先給柳心寧出了主意,把毀容的藥粉給了柳心寧。柳蕭雅被毀容,纔會更加恨柳心寧,纔會對柳心寧作出報復。”
她每說一句,便向前走一步,將柳薰兒逼退到角落中。“薰兒,你收手吧,柳心寧如果出了事,父親是最爲挫敗的那一個。你有什麼心願,爲什麼不明着告訴父親?何苦傷了蕭雅。”
柳薰兒退無可退,說道:“收手?三姐是想替柳心寧求情?”柳慕月搖搖頭,說:“我們姐妹四人,爲什麼,就不能平心靜氣地坐在一起好好說一說話?爲什麼,一定要鬥得你死我活?薰兒,不要再傷人了。”
“來不及了,三姐。”柳薰兒的眼神淒厲而堅定。“柳心寧作惡多端,合該受報應。只是三姐,如果我傷了你,別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