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虎頭蛇尾的沈家坳之戰,卻產生了數量驚人的死者。光是陣亡的日軍就不下五百人,且全是日本關東軍中最有戰鬥力,也最難補充的騎兵。這個沉重的打擊,令遼寧境內的日軍騎兵部隊,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普遍嚴重缺員。而不可一世的日本騎兵的‘陽痿’,又使得那些活動在遼河兩岸、中朝邊境的以騎兵爲主力的抗日武裝空前活躍!?
擁有先機的設伏者尚切如此,身爲被伏擊一方的南歸義勇軍的人員損失,會倍於日軍更是應有之義了。?
而沈家坳戰鬥所以會有如此高的戰死率,又跟各有所忌,都急於離開戰場的的交戰雙方,都沒有就地搜尋救護傷員,大有干係。關東臘月的苦寒,壯漢子穿得少些都受不了,更別說是倒在雪地裡的呻吟的傷員呢!?
從沈家坳拖險後,正如三宅所預料的那樣,張殿魁部如狂風般的刮過了平原,把奉命堵截他們的日僞軍,一支接一支的甩在身後。可三宅的運氣卻很不好,苦追了大半天后,都快長年騎馬養成的羅圈腿跑直了的日軍騎兵們,終於在嫩江岸邊,找到了他們的戰馬,三千多具摞成一座小山的馬屍!?
日本人的威脅是基本解除了,可回家的路,就當真是一片坦途了嗎?!?
二月初,大興安嶺腹地。?
積雪沒膝的山頭上,一支拖得很長很長的隊伍,正徒步拔涉於積雪沒膝的臨崖山道上。?
儘管身上都裹着層層疊疊的大衣、軍毯,可猛烈強勁的透骨風,卻依然讓隊伍裡每一個人都牙關打顫,腳下發軟。以至於人們必須經常放下手裡肩上的槍支、擔架,啃上一塊肉乾、灌上一口烈酒,以驅除身上的寒意。?
可充足的物資準備也並非每一次都管能用的!?
“啊!”一個本就在風中東搖西擺的的小個子士兵,腳下一打滑,順着山坡就滑了出去。?
“二頭!老黑!春生!救我!救我!我不想死!”山坡的並不太陡,小個子士兵在掙扎着下落之餘,還能來得及發出帶着哭腔的呼救聲。?
被叫到名字那個幾個士兵,眼淚都快下來,卻沒一個人敢下去拉住正墜向山坡盡頭的懸崖的同伴。?
不是他們忍心見死不救。實是這兩天來,在同樣情形下,想救人反把自已也搭進去的事例太多太多了,多的在今天早上長官們就下了死命令,一旦有人滑下山去,旁人概不得上前救護,違者軍法從事!?
“轟!”已滑到懸崖近前的小個子士兵,向上方扔出了一顆手榴彈。沒人能說得清,他爲什麼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對生命即將消逝時的瘋狂?還是爲了表達對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們的怨恨?又或都僅僅是不想讓自己在無聲無息的死去??
如果是後一個目的話,他已經達到了。在半山坡爆炸的手榴彈所引起的震動,直接誘發了一場聲勢很大的雪崩。?
大塊大塊滑下去的積雪,很快就統統蓋到了那個才掉到崖下去的士兵的身上。瞧那雪層的厚度,只怕到了盛夏時分,也難得消融乾淨,這也意識着,終年積雪下,又多了一具不腐不壞,笑貌宛如生前的凍屍。?
隊伍仍在一步步的前進着,山頭也是一個個的被征服着。只不過,在過每一座山頭時,都會或多或少的出現幾個象小個子士兵那樣的‘失足者’。?
說出來或許人們不信,這種的天氣在這時節的大興安嶺,就已經算是風和日麗了。不是嘛?天上一沒下雹子,還沒刮能把碗口粗的樹木都連根捲起的穿堂風,天老爺夠溫柔平和的了。?
就在昨個下午,一度想用以繩子把官兵以連排爲單位綁在一起這個法子,來減少不必要損失的這支隊伍,還遇到了穿堂風。結果是一分鐘內,就有一百多人葬身崖底。出了這事後,軍官又曾想過是不是該把所有人都用繩索拴在一起,可考慮到到,如此一來,部隊行動將更加的遲緩不說,再則,以整個部隊力量也未必能經得天地之威的長時間消耗,甚至有在體力集體耗盡後,被一個拖一個的全部斃送掉了的危險!最後,只得放棄了這個打算。?
傍晚時,部隊停在了一處山腳下。?
趁着官兵們三五成羣的照着嚮導們的指示,忙在雪地裡建雪屋、做飯的工夫,四個當家人又聚在了火堆旁。有樹木可取曖、蓋窩,這無疑是大興安嶺比那些寸草不生的雪山強的地方。?
“今天的統計剛出來,又丟了一百一十一個弟兄。”愁眉苦臉的張殿魁把一張寫滿了各單位報來的‘失蹤’的人數的紙片,在其它三人面前一晃就丟進了火裡了,好象那張薄薄的信箋有多燙手似的。?
“媽那個巴子的!算上前兩天的!三天內,咱們就折了五百多號人。老子也打小了二十年仗從沒這麼憋氣過!早知道會這樣,當初,你們該聽我的,從熱北硬衝過去了!在戰場上倒下多少人,老子也認了!”白雲軒一邊把快凍僵的手湊到火上猛烤一氣,一邊咬着牙巴骨罵道。?
“老白!走大興安嶺,後來你也是同意了的。現在纔來放馬後炮,也太沒意思了!”比起白雲軒,李萬年就會做人的多了。他出口維護當初力主從大興安嶺返回的林子嶽,就是在日後結善緣了。衆所周知,少帥對首倡兵出瀋陽的林子嶽,可是賞識有加,這一回去,少帥極可能把林子嶽調到身邊栽培。真那樣,林子嶽可就前途無量了,隔得一年半載的,放出來當個師長都不是什麼稀罕事。?
性子直歸性子直,能混到統千軍縱橫一方的地步的人,沒那個不是聰明人,馬上覺察出李萬年是在拿自個當討林子嶽的梯子的白雲軒,狠狠的橫了李萬年一眼,卻也沒再繼續抱怨下去。他也是實在氣急了,要不然也不會口無遮攔的去得罪如日初升的林子嶽。?
其實,這兩位都多心了,林子嶽纔沒把白雲軒的話放在心上了。畢竟,照目前這種每天二十公里的速度,最多還有一天半,部隊就能走出最危險的山林區了,再去說什麼假如、如果會怎麼怎麼樣,早沒了實際意義,聽人家發幾句牢騷又能如何!?
面面相覷,卻都不願意再說話的四人,誰也沒有注意到不知何時起,將落未落的夕陽旁邊,已多了那一抹死氣沉沉的魚肚白。?
他們沒看來,可隊伍裡的一個蒙族嚮導看來了。未幾,面如死灰的嚮導發出了淒厲的叫聲,這叫聲先是蒙語,後纔是漢語,可意思卻是相同的,死暴!?
【……第二十六章?大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