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天閣主, 張閣老。
他已老邁。
但他今晚看起來卻有點容光煥發。
他道:“今天邀衆位同道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同大家宣佈,亦要解決二十年來一場理不清的江湖紛爭。”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着他。
陸小鳳與花滿樓也在仔細的聽。
張閣老道:“二十年前, 江湖中曾有一場驚心慘絕的殺戮, 數十名高手殞命於五大家族之手, 恩怨不絕, 今日老朽邀到衆位, 就是要解開這段恩怨。”
林一舟咳嗽了一聲。
他淡淡的說道:“閣主也說恩怨糾葛,怎麼會說解開就能解得開。”
他端起身旁的茶,喝了一口。
張閣老道:“本來是恩怨糾葛, 但其間也有無法辨明的誤會。”
無極真人已經鬚髮全白,他像是身上落滿了雪。
他緩聲道:“舊怨能解, 新仇又添。”
張閣老道:“都道無極真人蔘悟人生, 怎麼今日也會這樣說。”
無極真人道:“我已經老了……我的弟子們卻還年輕……”他說着, 眼角卻一掃,似不經意的看了一眼他的徒弟們。
如今的無極六聖, 只有五個人。
其中一個,已經死在了頂天閣中。
張閣老的臉色微微一滯,卻道:“那便不要留有餘恨,更不要消磨年輕人的生命。”
無極真人道:“張老兒說的極是。”
他並不叫他閣主。
他來此地也並非只爲頂天閣。
張閣老正色道:“其實當年殺戮之事,我已知曉真相。”
他道:“當年只因一道秘旨, 才引起江湖諸多危難。”
卻聽有人道:“究竟是什麼秘旨?”
張閣老道:“一道聖旨!”
滿座皆驚!
人羣登時道:“這樣的事可不能亂說!”一時間人聲大作, 大廳頓時鼓譟起來。
張閣老卻道:“當年傷人五族被秘旨所迫, 不得已爲之, 不料卻引起這樣的恩怨糾葛。”
有人喊道:“爲什麼皇帝老兒要他們殺盡武林高手?”
張閣老沉聲道:“武林勢力日漸強大, 先帝多憂患,總不得安心。”
又是一陣嘈雜。
若真是帝王所爲, 那昔日往事又怎麼不會變成未來。
林一舟卻淡淡道:“閣主這樣篤定,又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是皇帝的聖旨?”
張閣老卻道:“我並沒有足夠的證據。”
人們又是一陣喧囂。
原來張閣老並沒有足夠的證據,竟敢說是皇帝所爲。
林一舟笑道:“貴閣真不愧爲頂天閣,爲了洗脫五家的罪名,居然敢拉皇帝老兒下馬。”
張閣老道:“不……我的證據雖然不足,但並不是沒有辦法恢復完整。”
他道:“那道秘旨放在三串玉佛珠之中。”
他說着從懷裡取出兩串佛珠,揚手握在衆人面前。
衆人皆望着他的手,佛珠晶瑩剔透,閃着瑩潤透亮的光。
他道:“我手中只有兩串,還缺另外一串。”
林一舟道:“另外一串又在哪裡?”
張閣老笑道:“另外一串,就在我邀請的客人之中。”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陸小鳳饒有趣味的聽着,花滿樓卻始終面露微笑,聽他說完。
張閣老道:“花公子。”
花滿樓!
那一串就在花滿樓手中。
陸小鳳卻笑道:“不……另外一串不在花滿樓手中,而在西門吹雪手中!”
衆人皆驚!
張閣老道:“陸大俠莫急着澄清……在找到第三串佛珠之前,我還有一個寶物要拿給大家看。”
他說着,雙掌一擊。
頂柱之上忽然墜下四個人!
並不是真的人。
是四個玲瓏剔透的冰人!
也並不只是四個冰人!
只見冰人手掌皆向中間伸曲,手掌相交,託着一個翡翠冰玉!
四個冰人栩栩如生,神情如若真人,若不是全身都是透明的冰雕而成,恐怕人們都要將之認錯。
他們的手掌輕輕託舉,那枚翡翠冰玉更是流光溢彩,翠綠欲滴,剔透天成。
那絕對是個絕世的寶貝!
無極真人看了一眼。
林一舟站了起來。
鷹眼老七的眼此刻的確像是鷹眼一樣,透着銳利的光!
張閣老道:“老朽昨日得一寶物,想同大家見識一番。”
他說着,手上忽然結上了一層寒霜!
像是忽然被冰霜凍住了。
寒霜冰河掌!
掌中仙聖閣老兒張閣老!
他的掌力已經可以催化寒冰,凝成冰霜!
那冰霜覆蓋的手,輕輕的放在翡翠冰玉之上。
翡翠冰玉被他的手掌輕輕一點,好像一汪水一樣,忽然動了!
裡面忽然蕩起一股流動的光!
所有的人都注視着那光!
那並不是一道光,而是一顆翠玉透亮的凝珠!
張閣老拿開他的手。
凝珠又慢慢的墜入翡翠冰玉之中!
與冰玉合爲一體!
廳中站着一個鬼醫門弟子,鬼醫門中自幼便習得天下至毒至解,對於奇毒聖藥更是研究頗深,他驚道:“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天香玉寇!?”
人們皆望着那翡翠冰玉!
陸小鳳的眉眼變得專注。
花滿樓亦是凝神貫注!
無極真人道:“天香玉寇只有寒玉冰川養卓才能得以保存,此物入玉而息,若離開寒玉,便會化爲流水,消失無蹤。”
林一舟瞪着那寒玉,道:“無極真人見多識廣,又知不知道,究竟這寒玉中的是不是天香玉寇?”
無極真人站起身,他盯着寒玉,看了數時,終於道:“的確是天香玉寇。”
張閣老道:“無極真人好見識!”
林一舟卻道:“我聽說當今世上只有一顆天香玉寇,便是在皇宮大內,不知道閣主究竟有何種本事,能從皇宮裡拿到這件寶貝?”
張閣老笑了。
他道:“如何拿到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裡有一顆天香玉寇!”
他手上的寒冰盡消,只是手掌之上還冒着微微的寒氣。
他擡手道:“這裡有一顆天香玉寇,而恰好,有人也需要這顆天香玉寇。”
他的眼睛落在陸小鳳身上。
陸小鳳的表情卻已經肅穆起來,並不似方纔的輕鬆。
花滿樓卻道:“正如閣主需要的玉佛珠。”
張閣老笑起來。
他道:“花公子通透。但頂天閣所求玉佛珠只爲消除江湖恩怨,若花公子肯給,老朽願用天香玉寇作爲交換。”
花滿樓道:“消除了江湖恩怨,是否還有更大的恩怨?”
張閣老道:“天下怎有那樣多的恩怨?”
花滿樓臉上帶着淡淡的笑。
所有的人都盯着他。
似乎正在看一場好戲。
正在這時,只見一人身形一躍,已經衝向那翡翠冰玉。
花滿樓眼神一滯,他的手忽然動了。
但他此刻知道,他已經來不及了。
鬼醫門的那名弟子,已經倒斃在地上。
他剛剛觸到那冰霜之上,就一下子不動了。
花滿樓擲出的薄竹片落在了地上。
並沒有彈開他的手。
人們的臉上露出驚愕之色。
張閣老道:“花公子菩薩心腸,但有些人非要送命讓他活着便是不成全。”
花滿樓道:“原來那冰人只要熱源接近,便已經發出暗器。”
他原本以爲只有手碰上那冰,變會中招。
想不到其中機巧竟比此還要厲害!
張閣老道:“老朽也不願如此,不過有人太過貪心,纔會有此下場。”
他看着花滿樓道:“但若花公子願意,老朽願意親自取出交給公子。”
陸小鳳卻笑道:“即便花滿樓願意,玉佛珠卻並不在他手上。”
他道:“兩日前,西門吹雪已經拿走了玉佛珠。”
張閣老的臉色似乎有了一分黯然。
但他依然看着花滿樓。
花滿樓沒有說話。
所有人都在看着花滿樓。
他們看着陸小鳳,又看着花滿樓。
天香玉寇天下已經只有這一顆。
花滿樓忽然笑了。
他道:“玉佛珠的確被西門吹雪拿走了。”
張閣老的臉色變得有些暗淡。他的神情也肅穆起來。
花滿樓道:“他拿走的也的確是家父留給我的玉佛珠。”
張閣老看着花滿樓。
花滿樓卻道:“但家父留給我的玉佛珠卻並非全部的玉佛珠。”
他的神色平靜如常,但他卻已經轉向陸小鳳。
花滿樓終於道:“陸兄,你還是將花家的玉佛珠交給張閣主。”
滿座皆驚!
玉佛珠難道竟在陸小鳳手中?!
陸小鳳卻笑道:“花兄,莫要開玩笑,花家的玉佛珠怎麼會在我手上。”
花滿樓卻輕聲道:“陸兄是否記得,那日我們初回花家,家父曾言,每串玉佛珠有一十六顆。”
陸小鳳一頓。
花滿樓道:“而後我回返花家,再見玉佛珠時卻只有一十五顆。”
陸小鳳道:“說不定是伯父當初數錯了。”
花滿樓卻搖頭道:“這樣珍貴的東西,家父怎會數錯。”
陸小鳳道:“若數不錯,說不定也是放在花家其他地方。”
花滿樓道:“如放在花家,我又怎麼會不知道。我們初返花家時家父那夜獨自見你,我便知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託付給了你,只是沒想到,那時家父便已經將那顆佛珠給了你。”
陸小鳳道:“你就這樣確定?”
花滿樓道:“陸兄,我們相見這些日子,你有沒有問過我玉佛珠的事?”
陸小鳳一怔。
他的確沒有問過花滿樓。
花滿樓道:“你怕我猜到,便不問。這樣危險的事情,你總是要騙過我,不想我知道。”
陸小鳳只望着花滿樓,他看不見,卻依然能看見他的眼神。
花滿樓道:“家父太瞭解你,也更信任你。他早便知玉佛珠恐難相保,他便又將這樣危險的事交付給你。”
陸小鳳嘆了口氣,他終於道:“玉佛珠的確在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