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是過了半個鐘頭左右的時間,吳權總算是注意到站在自己身後戰戰兢兢的堂弟吳合,於是轉過身來,輕輕拍了拍自己手上留下的肉屑,微微一笑地說道:“昨天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雖然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你卻太低估對方了,不得不說,你做得實在是有點衝動。”
雖然自己堂哥臉上帶着笑容,模樣也是極爲的俊朗,從表面上看,的確沒有埋沒他被人稱作溫潤儒雅謙謙君子的形象,讓人不由自主地就從心底裡對其升起一股好感,但熟悉吳權爲人的吳合在自己堂哥的面前,卻是連頭也不敢擡起來去看對方的眼睛,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地往下冒出來,一臉憤憤不平地說道:“堂哥,那個姓周的實在是太過分了,韓和迪只不過是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閒話罷了,他就把人家打成那樣,簡直是無法無天!”
看着自己堂弟臉上的表情,吳權卻是笑了:“既然人是姓周的打的,捱打的也是姓韓的,那你跑到我這裡來哭訴幹什麼?你們可以讓家裡長輩出面去討個公道啊!”
“呃……”吳合有些尷尬地說道:“堂哥,你是有所不知啊,事後韓和迪那個小子心裡不服氣,的確是找過家裡的長輩,求他們出面幫忙討個公道,但是也不知道姓周的那四個兄弟究竟有什麼能量,家裡的那些長輩們居然一聽到他們四個的名字,不是搖頭嘆氣告誡我們不要再去招惹是非,就是閉口不言忌諱莫深了,堂哥,他們周家的實力雖然強勁,可是咱們老吳家也不是那種隨便什麼人都可以無視的家族啊,怎麼那些人就這麼怕呢?”
聽完吳合的話,吳權眯起眼睛來,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又馬上恢復了平靜,淡淡地說道:“他們丁、崔、周、李四個家族,雖然只有周家能夠和咱們相提並論,但是其他三個家族加起來的份量,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對付的,昨天的事情,若是隻牽扯到一家還好,兩家,只要不涉及到周家,也勉強能應付,但是你們卻一次性招惹到了四個家族,你說說看,你們是不是嫌最近家裡的太平日子過得太舒坦了,非要給咱們吳家樹立幾個敵人才罷休啊!”
吳合心裡一驚,別說他沒有那個意思了,就算他有那個意思,也不敢在自己堂哥這個權勢人物的面前承認啊,於是吳合趕緊擺手否認道:“堂哥,您這可就是誤會我了,我哪兒有那個膽子啊?我這不是瞧着那個姓周的回來了,想着堂哥以前和他的過節,想要出手稍微教訓一下那小子嗎?誰知道……”說到這裡,吳合也是自知自己這次是一腳提到了鐵板上,於是乾笑兩聲便說不下去了。
吳權無奈地搖了搖頭,接過吳合的話題說道:“誰知道對方那麼難纏,非但沒有成功教訓到對方,反而打碎牙往肚子裡咽,硬生生吃了一個虧,對麼?”
吳合有些羞愧地點了點頭。
看着自己堂弟這副模樣,吳權嘆了一口氣後說道:“也幸虧那四個人不屑於跟韓和迪這種上不了檯面的小角色計較,再加上韓和迪的嘴巴也嚴實,不然的話,作爲躲在背後的主使者,你以爲你現在還有空陪我站在這個院子裡聊天嗎?”
“該是不至於吧?”吳合大大咧咧地說道,“昨天的事情,雖然不敢說做得滴水不漏,但也是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就算姓周的心裡懷疑是另有他人指使,可他沒有證據,總不至於爲了點虛無飄渺的猜測,就跑到咱們吳家的一畝三分地上逞威風吧?”
“不至於?”一聽吳合這話,吳權當場便忍不住冷笑起來,“哼,周毅這個人,做事向來是不管不顧,只要是他認準了的事,別說咱們老吳家這一畝三分地了,就算是玉皇大帝的凌霄寶殿,他也敢闖一闖。”
“不會吧?”吳合驚訝地說道,“那個姓周的小子當真就如此無法無天?”
吳權閉起眼睛來,似乎是陷入到了某些讓人終生難忘的回憶當中,想起當年自己在周毅手裡所受到的恥辱,哪怕是現在已經穩穩佔據京城第一公子地位的吳權還是忍不住臉上火辣辣的疼,當年那一拳一腳,十年過去後,仍然是歷歷在目。
吳權睜開眼來,右手緊緊攥起,臉上卻風輕雲淡:“好了,這件事情,傳到我這裡就行了,老爺子日理萬機,就不用讓他老人家爲咱們小輩之間的打打鬧鬧煩心了!”
一聽吳權這話,吳合立馬大喜,連連拱手彎腰說道:“謝謝堂哥,謝謝堂哥。”
吳權隨意地擺了擺手說道:“都是一家人,用不着這麼客氣,你去忙吧!”
“好的,那小弟我就不在這兒打擾堂哥您休息了,再見。”
當吳合轉身正準備離去的時候,吳權卻是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臨時叫住了他:
“等等。”
吳合轉過身來,疑惑地問道:“堂哥,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吳權目光看向池塘之內,儘管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但是聽在吳合的耳中,卻是要比那晴天霹靂打在自己腳下,還要讓吳合驚恐幾分:
“吳合,我知道,你一直是個很有野心的人,也不甘心一直活在我的陰影下,所以你一直試圖做點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以在老爺子或者其他長輩的心目中留下一個好印象,如果你想和我爭,那麼不管你用什麼手段,我都樂意奉陪,畢竟成王敗寇,誰也不能說什麼,但是,如果你想要通過耍一些見不得光的小手段把我拖下水的話,那就不要怪我不講兄弟情意了,昨天的事情,是第一次,看在兄弟的情
分上,我可以容忍,但是,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你,明白了嗎?”
沒想到自己從小到大一直以來的僞裝,居然被自己堂哥一眼就給看破了,原本吳合還以爲自己已經把最深沉的心思隱藏得很好了,表面上裝出一副大大咧咧玩世不恭的二世祖形象,但真實目的卻是麻痹對方,從而找到一招制勝的良好契機,但怎料到,原來在自己堂哥的眼中,自己這些年的表演,就像是一隻馬戲團的猴子一般滑稽可笑,這讓對此一直以來都對此頗爲自得的吳合怎能不心驚,怎能不驚恐呢?
想到此處,吳合心裡又是苦澀又是悲哀,但人家身爲第一順位繼承人,這話可以當作隨便問問,自己如履薄冰,卻不能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的野心,只好是故作不解地問道:“什麼?”
雖然早就已經看破了對方的僞裝,但不管怎樣,對方骨子裡流着的都是和自己一樣的老吳家血脈,有些事情,簡簡單單地開個頭,算是警醒了一下那些潛藏在暗中不安分的同輩們就算是點到爲止了,再多說,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繼承人應該乾的了,於是吳權微微一笑說道:“沒什麼,你就當堂哥我閒來沒事,隨便說說就行了,好了,你先替我去安撫一下韓家的那位公子吧,就說他昨天受的委屈,我會幫他還回去的。”
吳合點了點頭,恭敬地應了一聲之後,便急急忙忙轉身離去了——畢竟這麼多年的隱忍下來,吳合已經裝得太累了,既然自己堂哥已經點破,想來在以後的日子,以吳權的手段,恐怕是再也不會給自己一絲一毫翻身的機會了。
想到此處,吳合心裡便忍不住惆悵萬分,恨不得馬上趕去家中,拿出所有的藏酒,喝個三天三夜,畢竟“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這是每一個男人窮極一生都想要達到的成就,就連普普通通的人們,都會爲了能過上更好的生活而努力奮鬥着,那就更何況一向來自視甚高的吳合了,此時一生追求的終極夢想,近乎於在一夕之間徹底幻滅,怎能讓吳合不感覺到失落且絕望呢?
而吳合轉身時的那一聲嘆息儘管輕微,但卻實實在在地聽到了吳權的耳朵裡,不過對於他來說,在家族內部少一個無關緊要的競爭者,也算不得是什麼值得讓人高興的事情,與之相比,壓下週毅這個自己視爲一生大敵的同齡人,纔是真正讓吳權一直以來都極爲熱衷的事情。
吳權眯起眼睛來,擡頭看向香山方向,手裡用力一捏,就將一顆剛撈上來的鵝卵石給捏成了粉碎,嘴角不自覺掀起一抹詭異的弧度,喃喃自語道:
“呵呵,周毅,沒想到在經過當年天狼小隊的那件事後,你居然還真的就回來了,不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的中京,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你想怎麼鬧就怎麼鬧的中京了,當年的仇,我忍了整整十年,現在也該輪到我們清算一下的時候了,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纔是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