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尚書爲人光明磊落,不可能做這種事,此案疑點重重,我們先去大理寺。”歲庭衡見拂衣回頭看着自己,對她淡笑道:“你先不用擔心,大理寺卿秉公執法,不會因爲浮於表面的證據,就衝動行事。"
“多謝殿下的信任。”拂衣放下簾子,皺起了眉頭。
劉子賀年輕多才,又是今年科舉的狀元,如果墜馬身亡,肯定會轟動全國。到時候就算劉家還能保持基本的理智,天下文人也不會善罷甘休
到了那時,就算皇上相信雲家也無濟於事
真相在憤怒面前,有時候也會變得蒼白無力。因爲人們會更相信自己心中的真相,而不是真正的真相。
用新科狀元的性命,來完成一個針對雲家的陰謀,這種手段骯髒又陰毒
馬車停到大理寺,拂衣走下馬車,看到公主府與劉家的馬車都停在外面。
她提起裙襬走到大理寺大門,就聽到康陽公主的聲音傳了出來。
“雲家如果想害本宮的侄孫,雲拂衣又何必花力氣救他,她圖什麼?圖劉家的感激之情,圖劉家的謝禮,反正不可能是圖他這個人。
康陽公主瞥了眼面紅耳赤的劉子賀,劉家上門說親,雲家半分猶豫都沒有,就把劉家的話堵了回去,那是看上的樣子嗎?
大理寺卿苦笑連連,他早就聽聞康陽公主說話不客氣,但沒想到會不客氣到這個地步,連侄孫也沒放過。
“太子殿下到!”
衆人連忙起身行禮,歲庭衡上前扶住康陽公主,對衆人道:“免禮,繼續審案。”
拂衣見雲望歸也在,乖乖走到他身後站定:“爹夢。
看到拂衣出現,康陽公主把頭扭到一邊,劉子賀的祖父卻起身朝拂衣作揖:“老朽多謝雲郡主的救命之恩。
“劉太公,您折煞晚輩了。"拂衣趕緊回禮,不受劉太公的禮:“晚輩也只是碰巧,也幸好碰巧,不然此事.
她話未說完,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不是雲拂衣碰巧救下劉子賀,此案就會變成震驚全國的大案,無論是雲家還是劉家,都不會落得一個好下場。
劉太公頭髮已經花白,腿腳也不好。當年劉老太公撞柱而亡,他作爲劉家長子,被先帝拖下去打了五十板,命雖然僥倖保住,但腿已經廢了
“老朽相信此事必不是雲家所爲。"劉太公斬釘截鐵道:“雲大人的品性有目共睹,他不可能做這種事。“
“請大人明鑑,小的確實不是聽命於老爺,而是得了郡主的命令。”跪在地上的小廝大聲喊冤“小的不敢隱瞞,求大人明鑑。
小廝滿臉驚恐,把拂衣如何吩咐的他,如何威脅他都說得清清楚楚:“就連那餵馬的毒草,也是郡主從充州帶回來的,她說京城的人不認識這種草,等馬兒出現瘋症,劉家人也只會以爲是馬兒突發
瘋症,不會懷疑到小的身上。
“雲郡主與劉大人無冤無仇,爲何要這麼做?”大理寺卿追問:“據本官所知,雲郡主與劉大人並無多少往來。"
劉小胖看了看祖母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廝,還是沒有康陽公主一起離開跟雲拂衣有關的熱鬧,他實在捨不得不看
小廝想說的話,被康陽公主一通嘲諷全部堵了回去。他想不明白,康陽公主不是很討厭雲拂衣嗎,這麼好的機會她爲何不趁機刁難雲拂衣,反而幫她說話
“殿下。”嬤嬤扶着康陽公主坐上馬車,小聲問道:“您討厭雲郡主,爲何不趁着這個機會,給她一個教訓?“
“本宮是皇家公主,教訓她的機會多得是,但絕不會在這種時候。”康陽公主沉着臉:“個人恩怨是小事,不能牽扯到朝堂。現在正是離巖對大隆虎視眈眈的時候,雲望歸掌管着朝廷的錢袋子,他家裡若是鬧出事來,影響的是整個大隆。“
“慕後主使故意把我引到大理寺卿,不就是想借本宮的手刁難雲拂衣?”康陽公主冷笑:“本宮豈能如他的意?"
她一個皇家公主,拿莫須有的事去刁難對皇家忠心耿耿的能臣,她又不是有腦疾
見公主確實沒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嬤嬤露出放心的笑容:“殿下心明眼亮,奴婢狹隘了“這是自然。”康陽公主自得一笑
“殿下,臣告退。”雲望歸看了眼女兒,行禮告退
室內一下子安靜下來,大理寺卿看着神情莫名的太子殿下,突然想起了十多年前那個荒誕的批命。
修士說雲拂衣命旺紫微星,也不全然是假的。
先帝把雲拂衣養在京城時,行事那麼昏聵,丹藥不要錢的磕,都還能好好活着。後來雲拂衣離京一年,就有兩位皇子叛亂,先帝也被氣死了。
現在這種算無遺策的陰謀詭計,也因爲雲拂衣救下劉子賀不攻自破,堪稱幸運萬分。這怎麼不算命旺紫薇呢
意識到自己想了什麼,大理寺卿揉了揉額際,子不語怪力亂神,他怎麼能有這麼荒唐糊塗的想法?
歲庭衡看了眼小廝,對大理寺卿微微頷首:“把人移交給金吾衛,此案由孤親自來審理。“臣領命。”見太子臉色算不得好看,大理寺卿不敢多問,恐怕此案還要涉及皇家隱私
“殿下,天這麼晚了,您還要去天牢?”太子府詹事見太子面色冷硬,不敢再說話。
天牢裡關押着一些窮兇極惡的罪犯,以及一些身份特殊的犯人,比如犯了大罪的皇室中人,或者還有用處的重犯。
裡面明明關押着不少犯人,但卻安靜得彷彿沒有活人歲庭衡提着燈,目光冷漠地看着一個又一個牢房中神情麻木的犯人,腳步未停
“歲庭衡!”最裡面的牢房裡,一個蓬頭垢面的犯人衝到門邊,他的牢門沒有鎖,開鎖的地方被銅汁澆死,只有門邊的一個巴掌大的小口能夠看到外面
他把手瘋狂地伸出小洞,試圖抓住歲庭衡的衣袍。
看着這個在空中亂抓的手,歲庭衡停下腳步,直到這隻手無力收回去,才緩緩開口:“兩年不見,二叔對侄兒熱情了許多。
原本安靜下去的男人,聽到他開口,瘋狂地撞着厚重的銅門:“放我出去!”@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全天下人都知道,二王與三王謀反不成自戕而死。“歲庭衡語氣溫和:“二叔氣死皇祖父,侄兒能留下你的性命,已是不易,你怎麼能爲難我?"
“殺了我,殺了我。”男人並不想聽他說了什麼,把牆撞得咚咚響:“求你殺了我!“
“二叔想死,不吃不喝就能做到。"歲庭衡把燈移近,燈光照耀着男人沒有指甲的手:“侄兒怎忍心殺了你。"
“如果不是你,我如何會敗!”男人聲音沙啞,沒有牙齒的他,連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當年欺辱你們父子,是我的錯,但你不該恨我至此。歲徇推你落水,你都能留他一命,你爲何對此對我?"
早知會有今日,他還不如像老三那樣一死了之,至少不用受這種暗無天日的折磨
“這些年欺負孤者衆多,孤如何記得過來。“歲庭衡提燈的手晃了晃,幾滴燈油落在男人的手上,瞬間他慘叫連連。
“對不住,侄兒手滑了。”歲庭衡想要移開燈,誰知手一滑,整盞燈都砸在了男人手上,痛得他哀嚎不止。
沒了燈的照耀,整座天牢都黑暗下來
“二叔連皇祖父連皇宮都敢硬闖,怎麼還怕區區燈油?”黑暗中,歲庭衡掏出火摺子,吹燃了火苗。
火苗明明滅滅,照得他的臉似乎也在黑暗中扭曲:“當年二叔派人追殺雲大人一家時,笑得可比現在大聲多了。"
“你在爲雲望歸報仇?”男人不敢置信,“雲家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這個瘋子!”歲庭衡沒有說話
男人怕了,忍住痛苦解釋:“我只派過兩次人馬,而且我的人根本沒有得手。
“沒關係。"歲庭衡撿起燈,用火摺子再次把它點燃:“那不重要。